《夏天的风》轻轻一点甜

5、第 5 章

　　因为晚上温霓还有夜班，两人也未远走，只选在了离温霓医院两条街的一家牛肉面馆。
　　今州牛肉面闻名全国，在今州更是遍地开花，一条街开上几家牛肉面馆在这里一点也不稀奇，温霓坐在宋如风的车的副驾上，一路上心思飘忽不定，眼看着车就要开到这条街的尽头，她才反应过来，小声说了一句：“就这里吧。”
　　车应声减速，靠在路边。

　　两碗牛肉面，萝卜浸透了汤汁已半透明，蒜苗和香菜绿油油地漂在清清的汤上，红色的辣椒微微荡漾，一碟凉菜摆在桌子中间，将两碗面分开。
　　温霓咽了咽口水，她是真的饿了，可又有点后悔，不应该来吃面的，在他面前吸溜面的样子到底是不“优雅”……
　　宋如风倒是无所谓，他已经抬起筷子吃了起来，温霓也低下了头，挑起来一根面，手腕环动，将面卷了几圈，递进了嘴里。

　　两面低头默默吃面，相对无言。

　　宋如风心里盘算了一下，毕业从一等兵开始算起，现在已经是他当兵的第五个年头了，当兵后他只觉得日子飞快，却从未想过，竟已有了五年之久。
　　他和温霓同届同班，从大学毕业那年分开，除去那次雨夜匆匆偶遇，算起来，这是五年来的第二次见面。

　　宋如风风卷残云，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这几年来他饭量至少长了一倍，根本没吃饱，他放下筷子，抽张纸擦擦嘴，心想算了，回基地再垫补点吧。
　　温霓眼睛上瞟，见宋如风已经放下了筷子，心里不免着急，她怕耽误宋如风的时间，吃面的速度加快了些，两筷面送进嘴里，她的腮帮子已经鼓了起来，宋如风见她活像个贪吃的小仓鼠，不禁笑了一下，柔声说：“不着急，你慢慢吃。”
　　温霓听了，没抬头，只顾着嚼着嘴里的东西，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声“哦”算是回答他。
　　她怎么觉得这顿饭吃得那么那么费劲呢……

　　宋如风将桌上的醋推到温霓跟前，他记得她过去十分喜欢吃醋，是那种真的吃醋，不管吃什么，她都要放很多很多的醋。
　　他问她为什么，她回，她小时候妈妈很忙，打小就开始一个人吃饭，她妈妈告诉她，外边的饭不一定那么干净，让她多放点醋，还能杀杀菌什么的。从此她在外边吃饭就会放很多醋，时间久了，她就爱上吃醋了。
　　温霓看着右手边的醋罐子，鼻尖有些酸，前尘往事浮上心头，他竟然还记得这些。

　　宋如风心里叹了一口气，终是开口问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温霓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片刻，还是放下了筷子。
　　他不是第一个这样问她的人。
　　“温霓，为什么不来附属医院？”她的老师这样问她。
　　“温霓，你怎么想的，今州那么远，又不繁华，今州学术水平也没燕城好，为什么要远走那里呢？”她的同学如是问。
　　“温霓，我把养你这么大，花了这么多心思培养你，你如果敢去今州，便没有我这个妈！”她的母亲更是无法理解她的决定。
　　他们都无法理解，X大的临床医学是国内最好的临床医学专业，八年制更是精英专业中的精英，每届毕业人数远少于入学人数，多数人在这漫长的把八年中被淘汰，只有少数的人在这个残酷的淘汰制专业中毕业，所以你不难想象，像温霓这种尖尖，没留在燕城，有多少人扼腕叹息。
　　宋如风当然也是其中一个。

　　温霓无奈却又理解，她拨弄着碟子里的凉菜，故做生气状，淡淡道：“怎么，这今州，你来得，我来不得吗？”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她温霓是X大毕业的博士不假，可他宋如风不也是燕城高校双壁之一的T大毕业的？
　　宋如风的胳膊撑在桌子上，左手的拇指来回摸着下巴，几年未见，温霓一点没变，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这份恣意和潇洒，是他没有，却十分想要的。
　　他轻轻笑了一下：“好，你来得。”
　　温霓睫毛抖了一下，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眼睛眯成两道月牙：“我吃好了。”

　　一顿饭，只说了三两句话，温霓本以为他们会畅谈一番，甚至都想到了要让同事粟优帮她替会班，可没想到，这场“约会”这么快就结束。
　　宋如风单手握着方向盘，心中十分不爽，记忆中温霓和亲近的人就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如今她们重逢，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莫不是已经将他列为“不亲近”的人？
　　不过这话也不错，他们如今除了有同学关系之外，又有其他什么关系呢？

　　宋如风就是喜欢今州的交通，到哪里都不堵车，不像燕城，马路上拥挤，地铁上更是人山人海，看似人满为患，实则还可以再上来两三壮汉。
　　不过五分钟，两人便到了医院，医院门口不好停车，温霓和他简单道别，顺便催他：“我下去之后你赶紧开走，不然门口的保安会来敲你的车窗。”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宋如风也不含糊，马上变发动了车子，降下车窗，对着站在马路牙子上的温霓挥了挥手，便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后视镜里，温霓正在过马路，宋如风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心里暗骂，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旧爱相逢，没有分外眼红，现实是作为曾经无比熟悉的两个人，经过没有交叉的许多年，早就没有了共同话题。
　　汽车驶进了高速，夕阳斜照进车里，打在宋如风的侧脸上，常年的训练，使他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融在暖橘色的落日里，使人看不清楚他皱起的眉头。
　　有一个疑问始终萦绕在宋如风心头，时隔多年，温霓，究竟有没有变。

　　急诊科医生休息室。
　　温霓爬上爬下，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自己的白大褂，她的鼻尖冒出了一层细密地汗，她扔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桌子前，气愤地拿起两张纸，随意地对折后，大力扇了几下，才觉得喘匀了气。
　　她甩了手上的纸，搬了个椅子坐到了空调下，平静了会，才想了起来，刚和宋如风去吃饭时，她没回急诊换衣服，上车后就顺手脱了白大褂放在了车后座上，下车时，早就忘了这事。
　　她挠挠头，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留宋如风的联系方式。
　　温霓翻了个白眼，自己的胸卡还在那个白大褂的兜里啊……
　　一连三天，温霓顿顿都叫外卖，她们医院的胸卡不仅仅只是能背在胸口告诉别人她是哪位医生，进出手术室，去食堂吃饭，到图书馆看书，都需要刷胸卡，如果挂失补卡，则需要七个工作日才能拿到新卡。
　　吃饭图书馆还是小事，进出手术室要蹭卡才是麻烦事，所以，这三天她过得非常“不方便”。
　　未来四天，也是。

　　宋如风所在的旅部，驻扎在城市远郊的一座山的山脚下，距离市中心两个小时车程，两年前，他从原部队调来这里，担任坦克三连的连长。
　　坦克三连，有光荣历史，载诸多荣誉，眼下又处在部队战略转型的关键时间，落在连长宋如风身上的担子，可不轻。
　　连部的会议室，烟雾缭绕。
　　一轮的演习结束，写完报告，开完总结会，宋如风和他的指导员姚津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制定好下一轮的训练计划。
　　演习的录像，数据，甚至于每个人的表现，他们两个一遍一遍地过，一遍遍地讨论，试图找到人和车一个平衡点，能将这个连队的杀伤力，提高到最大。

　　宋如风捏着烟，嘴里吐出一圈一圈的雾，案头工作，总是和烟更配。像是想到什么，他将烟搭在烟灰缸壁上，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起来。
　　姚津比他更随意，整个上半身靠在椅子上，两只手抱在胸前，两只脚翘在另一张椅子上，歪着头看着投影到墙上的演习画面，若有所思。
　　宋如风敲完一段文字，抬头看看表，晚上七点了，他双手叉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问姚津：“饿了吗？”
　　“还行吧。”
　　这几天天天关在屋子里坐着，不用训练，没什么体力消耗，姚津觉得自己都要消化不良。
　　宋如风起身，他可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脑力劳动本就耗神，何况今晚还有得熬。
　　看宋如风要走，姚津放下腿，椅子转过去面对宋如风：“哎，宋儿，小饭馆去不去？”
　　小饭馆是离基地最近的一个村子里一个饭馆，战友们平时食堂里的饭吃腻了，这个小饭馆是他们改善生活的地方。
　　宋如风拿上了车钥匙，说“本来就是去小饭馆，这个点食堂哪还有饭。”
　　姚津“噌”地起身，从宋如风的手里抢了车钥匙，比宋如风还迅速地开门出去。
　　“我去开车啊。”姚津兴奋地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怎么跟没吃过饭似的，不过这也不能怨姚津，他毕竟是连里的指导员，经常跑到基地外吃小灶，也不合适啊。

　　宋如风下楼，车已经停在正门，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就听见姚津说“这女的谁啊？”
　　关好车门，他扭头，看见姚津腿上放着一件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胸卡就着车里灯仔细地看着，他马上明白，一把从姚津手里抢过胸卡和白大褂。
　　“开你的车吧。”宋如风云淡风轻。
　　姚津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问：“哎，宋儿，这谁啊？”
　　宋如风这次很不耐烦：“快开车。”
　　车开始行驶，宋如风一边叠白大褂，一边听姚津叨叨，手摸到胸卡，他拿起来，凑到眼前，车里的灯关了，路灯昏黄，照进车里的光线更暗，但是他还是看到，那个曾经熟悉的笑容，就印在这个小小的卡片上。
　　卡片的左侧，写着，急诊科，温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