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轻轻一点甜

4、第 4 章

　　第四章
　　温霓和宋如风面对面站在窗边。
　　“里边，是你的战友吗？”温霓小心翼翼问道。
　　宋如风愣了一下，转身面向了窗外，算是战友吗？他有些说不清楚，那个人，是战友，是老师，亦是恩人。
　　可是最后他点了点头，或许战友两个字，也可以包括后面的两个词。
　　温霓叹了口气：“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吗？”
　　宋如风摇头，苦笑一声：“太晚了。”

　　“肿瘤科”，“太晚了”，即便是普通人听到这些词语，也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更何况温霓是医生，她见得太多，也经历过太多这种“无力”的时刻。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这句话更能概括医生的职业属性，尤其是面对无法挽救患者的家属及朋友，温霓也只能安慰宋如风：“你也不要太着急，主治医生是谁，我可以去帮忙问一下情况。”
　　宋如风转回身子，面对温霓：“谢谢你温霓，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来找你。”
　　这是拒绝了？好吧，温霓颔首。

　　宋如风记得上次遇见，温霓说她是急诊的，怎么今儿在肿瘤科遇着了，算算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她来这里做什么，问道：“对了，你怎么还不下班？”
　　温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啊”了一声，两只手从白大褂里拿出来，朝他摆了摆，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温霓走出去没两步，身后的宋如风叫住她，问道：“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温霓身子一僵，转过头来，看着他说“好”。
　　宋如风身形笔直，被对着窗户站着，落日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背着光，温霓再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说：“我在这等你。”

　　十层，院长办公室。
　　温霓和蔺家树院长分别坐在一长一短两个红木沙发上，温霓不懂这些木头家具，不过看质地，应该价值不菲。
　　蔺家树笑呵呵地给温霓倒了一杯茶，玩笑道：“小温大夫，我等你可是等得茶都要凉了。”
　　温霓双手接过蔺家树递过来的紫砂茶杯，恭敬道：“路上遇着个患者的家属，聊了几句，所以耽误了一会，实在是抱歉了，蔺院长。”温霓心里想，宋如风也应该算是患者家属吧。
　　蔺家树往后靠在沙发的软垫子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们作为医生，万事应该以患者为先。”
　　温霓轻啜一口茶，入口有些苦涩，她不常喝茶，所以品不出茶的香味，于是饮了一口，便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蔺家树见她饮茶，问道：“这茶怎么样？”
　　温霓面色有些为难，却还是说了实话：“我不懂茶，只能品到些苦涩味。”
　　蔺家树和蔼地笑了两声，道：“蔺妤每次喝茶也是这么说，你们这代人啊，从小就是咖啡可乐喝得多，喝不惯茶叶，也不奇怪。”
　　温霓跟着附和了几句，蔺家树显然不是叫自己来品茶的，而宋如风还在下面等着自己，她不想浪费时间，于是很直接地问道：“蔺院长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蔺家树摆摆手，道：“没什么事，只是昨天和蔺妤通电话，提到了你，正好你周阿姨最近刚办了退休，闲在家里，也说好久没见过你了，想请你空的时候去家里吃个饭，她给你做好吃的。”
　　温霓来这家医院，蔺院长和蔺妤本就帮了不少忙，现在对她又这么好，温霓心里感动，改了称呼，道：“蔺叔叔，您和蔺妤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怎么还好意思再麻烦您和周阿姨呢。”
　　蔺家树：“你快别这么说，蔺妤常年不在家，家里就你周阿姨和我两个老的，你能去，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温霓脸上笑着，没有再推辞，何况来今州前，蔺妤曾托她帮忙照顾下自己的父母，便应了蔺家树，说是自己上完这阵子的夜班便去家里看望二老。

　　看着温霓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蔺家树觉得时机不错，便问出了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小温啊，咱们医院今年的军队文职职位，你怎么没报考啊？”
　　温霓愣了一下，原本搭在腿上的手交叉在了一起，为难道：“蔺叔叔，我妈，我妈她……”
　　蔺家树放下茶杯，咂摸了两下嘴，这和他想得不错，果然是家里不允许，他不禁有些失望。

　　今州这个地方，地处西北，交通不便，气候不宜人，经济也不比东边景气，现在的年轻人都想着往大城市跑，这几年愿意来今州的人才是越来越少了，军区的医院也是一样，已经好几年没出过像温霓这样自愿来这里的优秀的年轻人，所以他想来想去，想让温霓留在这里，就得让她考进医院。
　　可是，孩子是别人的，家又不在本地，他哪有说留下就给留下的道理，他叹了口气，想到了自己那个“不孝女”，心里平添了一份无奈。
　　蔺妤本是个争气的，高考时拿了市里的第二名，考上了北京的X大医学院临床医学八年制，女儿承继了自己的专业，这本是好事，哪知道到了大二，蔺妤就“被”转了系。
　　临床医学八年制对学生的要求十分严格，考核十分全面，任何一方面不合格，就会被淘汰，转到别的专业里去，蔺妤就是大二的时候，因为一场考试挂科，转到了药学专业，前几年毕业了，死活也不肯回家工作，直到现在人还在北京“漂着”。
　　所以，去年当蔺妤打电话给他说给他推荐一位她昔日的同学，现在从X大医学院临床八年制专业毕业的温霓的时候，蔺家树十分高兴，尤其是得知温霓是自愿放弃了北京X大医学院附属医院来今州的时候，更觉难得，只觉得老天有眼，终于能让他在临近退休这几年，为医院里招来一些人才。
　　再说温霓，的确是高材生，非常有灵性，短短一年就能在急诊独当一面，很是难得，让他十分欣慰。可是温霓是合同工，她随时都可以辞职离开，这让他不得不思考，这么优秀的人，到底怎么才能留下来。
　　结果老天再次有眼，前几个月，国家军队首次面向社会招考文职人员，延揽社会优秀人才为军队建设服务，强军兴军。蔺家树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给急诊科主任下达了任务，必须让温霓报名院里的职位，结果却令人失望，温霓拒绝了。直到考试已经结束几个月，蔺家树这才实在忍不住，将温霓喊了过来，想要问个究竟。

　　蔺家树叹了口气，问：“小温，你自己呢，想留在今州吗？”
　　温霓眼神茫然，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己来今州，是一时兴起，也颇有些赌气的意思，她从未想过以后，只觉得自己有一技傍身，不管是在哪，也能过得很好。她摇了摇头，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蔺家树也不逼她，很是慈祥地对她说：“没事，你回去好好想想，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我讲，你要是想考，明年也一样有机会。”

　　宋如风靠在窗边上，左手手揣着兜，右手食指和拇指来回搓着，他这是想烟了，可是楼道里不能抽，他又怕走开温霓下来找不到他，于是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烦躁。
　　那个雨夜之前，能在今州碰见温霓这件事，他没想过，至于温霓在今州工作这件事，他更是连想都不敢想。但偏偏命运就是这么让人捉摸不定，那天本不关他的事，可偏偏他就下车了，后来他犯魔怔，问温霓在哪个医院，其实问完就后悔了，在她还犹豫的时候他想，她还是拒绝他吧，最好再骂他两句让他清醒清醒，可是谁知道，她糯声回答了他。
　　从那之后，好像一切都不受他控制了，比如今天，他们一行人来看望连里罹患肺癌的一位老班长，本来一直都在病房楼，可是他脑袋一热，就跑到门诊楼来找主治医师来问老班长的详细情况，虽然知道温霓也在这家医院，可他今天并不打算见她，医院这么大，何况已经是下班时间，他们肯定遇不上，结果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就看见温霓歪着头朝他挥手。
　　在哪里跌倒，就再在哪里摔跤，刚才他又犯魔怔，他说要请温霓吃饭，天知道，他哪有时间，他得在天黑之前赶回基地，可今天，就现在，他就是想和温霓吃顿饭，任凭脑袋里的理智小人怎么也拦，也拦不住他要和温霓吃饭。
　　于是他们一行六个人，宋如风非常不要脸得让另外五人挤一辆吉普先回基地，他独自留下来，在楼道里，等一个女人，一个认识了十几年的，挺熟的一女的。

　　“宋如风。”温霓没有做电梯，还从刚才进去的楼道里出来，边跑边叫着他的名字。
　　宋如风扭头，他有些庆幸，今天训练完后，是脱了作训服，换上了常服才来的医院。
　　他站直身体，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自然地抬手理了一下帽檐，朝温霓走去。
　　他想，若是说他忘了这个女人，怕是连鬼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