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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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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些日子后,辰妃的事情被彻查清楚。果如辰妃亲口说的那样,那个侍卫是辰妃的兄长,侍卫替宫女撒避鼠粉也是受当值的嬷嬷请求的。
听闻构陷辰妃的潇妃被皇后禁足的那些日子里格外不好过。潇妃一向嚣张,在皇后面前有多奉承,对下人就有多苛刻。像她这样的人,一旦虎落平阳,身边的宫女都不听她的话,敷衍似的应两声,手脚却慢了许多。
随着日子久了,众人盯着这事的视线也慢慢淡下来。正巧是宫里置办年货的时候,后宫的女人都沉浸于添置家具的喜悦之中。
合欢披着狐裘,坐在轿撵内,去皇上寝宫侍奉病榻。潇妃禁足一被解除,就跑到皇后宫里请安,并一同去皇上寝宫请安。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要是没有皇后娘娘照拂,臣妾至今还困在里面受那些奴才们的懈怠。”
“听说你今早就赶出了几个宫女。”
“那几个宫女趋炎附势,以为臣妾这次被辰妃打压地翻不了身,竟背着臣妾到处嚼耳根子。这种奴才不中用,不如早早丢出去。”
“呵,这种奴才你早该打发掖庭,留在身边给她们享福有何用。主仆之间一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护不住自家主子的名声,反倒到处给主子抹黑,骑到主子头上来,就该打发。”
“多谢皇后娘娘指教,臣妾听明白了。”
冬日凛冽的寒风夹杂这大团大团的雪花落下来,湖面被冰冻实了,有几个年幼的皇子后面跟着几个嬷嬷,在湖面上玩起了冰嬉。合欢若有所思地望着,低头看着自己越发圆滚的肚子。
皇上寝殿里头人员稀少,零零散散地部了几个人。殿里头的都是摄政王的人。依照摄政王的意思,皇帝没有必要身边有太多人看着。
推门而入,一股苦涩的药味儿混着腥臭扑面而来。昏暗的室内又冷又湿,熏人的恶臭来自于角落的一张床上。
潇妃捂着鼻子嫌弃地望着床上的人,道:“听说辰妃隔个几天就会来服侍皇上喝药,她受得了?”
合欢走近,看到一张枯槁到皮肉萎缩的脸。嘴张得大大的,正竭力地呼吸。那双浑浊的眼朝她转了两转,猛然停住,然后用凶狠的眼神地瞪着自己。
明明是三十刚出头的人,此刻被病魔折磨地瞬间衰老了五十岁。合欢笑盈盈地请安,道:“臣妾合欢给皇上请安,祝皇上寿喜无疆。”
呵,真是讽刺。
合欢问殿外的侍卫,道:“最近除了辰妃,还有谁来看过皇上?”
侍卫回道:“回潇妃娘娘,前几天有几位小主来看过,服侍了一个时辰就离开了。”
潇妃道:“宫中有规矩,没有身孕品级又低的嫔妃,在皇上死后就要被殉葬。这几个小主怕是害怕被抓去殉葬,想在皇上生前好好伺候皇上,好得一个救命的口谕。”
合欢在屋内闻到一股很淡的香气。经验告诉她这种香气非同寻常。她转身命宫婢检查香炉。果然,在香炉里找到了几块未烧干的香料片。
合欢看着这些香料片感觉异常,道:“只是什么?你们怎么没有用本宫特地调制的香料?”
宫婢上前仔细挑弄那些香料片,道:“回皇后娘娘,奴婢们每日用娘娘亲制的香料驱味,其他香料不敢妄加。但是这几片陌生的香料片像是在香料燃尽后放进去的,都还未燃尽。”
合欢心里了然,她摔尽了香炉,怒声道:“来人,将那几个见皇上见得勤的小主给本宫押上来!”
这些香料片虽已经焦黑,但是香味犹存。这种香料名为欢石,有很强的催情作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用这种东西争宠。更令合欢大为震怒的是有人竟然为了强行怀上龙种,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对病入膏肓到不能人事的皇帝用这个。
不一会儿,侍卫就三个小主押上来。她们都还不知皇后是何意,口中连喊“皇后饶命”。
合欢叱问道:“这地上的东西,可是你们的?”
些小主看着洒落一地的香料,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潇妃在一旁,厉声道:“好啊,你们几个贱妾,趁皇后娘娘忙于料理后宫,就敢混入皇上寝殿,为一己私欲就对天子做这等侵害龙体之事。原来是你们在背后摧残皇上龙体,令皇上几个月都不见好转!该当何罪!此刻你们还不如实招来。”
其中一位小主早就吓哭了,爬到合欢面前哭诉道:“皇后娘娘,臣妾也是迫不得已。臣妾膝下无子,又是小主,进宫以来不曾受皇上召唤宠信,臣妾不想生殉啊!臣妾还年轻,臣妾还不想死!”
合欢掰起那人的下巴,冷冷地看着她,道:“当年进宫前,你就该想到这一点。当时你第一次来给本宫请安的时候,对本宫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臣妾愿终身侍奉皇上’。怎么,都忘了?”
那位小主惊恐地看着合欢阴沉的脸,拼命摇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合欢的裙摆,哭喊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能饶过臣妾,臣妾做牛做马也誓死跟随!”
合欢一脚狠心将她踢开,对殿外的侍卫喊道:“此人居心叵测,妄图谋害皇上,还咒皇上作古。你们还不速速将她们一并拖下去,拔去宫服,打入慎刑司!”
瞬间,屋内传来阵阵哀嚎,拖出去的过程中,有一位小主从求饶变成了咒骂,“乾欢!你不得好死!别以为你做出……”人被拖远了,声响也渐渐稀了。
潇妃道:“那个贱妾真是混账!敢直呼皇后娘娘名讳冲撞娘娘,真是死不足惜!”
合欢冷笑:“连本宫的名字都叫错,还想赖着一条命在宫中苟活。方才听她们叫得可怜,本想打发到慎刑司里让她们待几天再出来。哼,有人竟然敢不知本宫好意。有些话还是烂在肚子里好。来人,传本宫话下去,让慎刑司的人用皮刑。”
皮刑,就是将活人的皮生生剥下。为了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就要将刀口切在人脊骨处,再用刀慢慢将皮肉分离,像蝙蝠展翅一样撕开。受刑后的人要苦苦经受一天一夜的折磨才断气。
潇妃道:“娘娘何必可怜她们呢,她们原本就是犯了宫规禁律,又伤及皇上龙体,罪当问斩。”
“但有人可不这么想。明日一早,那人又要跑到本宫这里,向本宫问罪。”
“娘娘说的可是辰妃?”
“宫了除了她热衷于当个老好人,谁还敢有这胆子和闲情。”
“辰妃就会用这招来笼络人心,还不懂宫规的小主犯个罪责,在辰妃口中便成了迫不得已。但这宫里哪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
是啊,宫中哪里来的这么多迫不得已,都是为了达到目的甘愿铤而走险。当年自己刚入宫时也犯过宫规,但是没有人听你任何解释,劈头盖脸便是一阵责罚。无缘无故的诬陷与谩骂都是家常便饭。习惯久了,一天没遇上别人使出的绊子,就浑身难受。这大概就是人的犯贱吧。
合欢凝望着屋内一直未出声的皇上,道:“你退下吧,本宫还要看看皇上。”
门被掩去,屋里恢复了本来的死气沉沉。
合欢走到皇上面前,用冰冷的双眸直视那双对自己始终充满怒气的双眼,道:“刚才都听到没有,没有人想为你而死。你真可怜,现在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即使是倩曦姐姐在世,恐怕也不想碰你分毫。你现在那么丑陋,又那么愚蠢,摄政王吊着你那口气到至今,只是想榨干你最后那一点的价值罢了。”
皇帝全身颤抖着,不安地扭动全身,口中依稀喊道:“倩……曦,倩……曦……合欢……你这个毒妇,你……永远……也比不上……倩曦!”
合欢懒懒一笑,道:“谁稀罕你那点喜欢了,你当我是个痴情的女人?哼,果然你月枯容一辈子都当别人的傀儡,因为你总是那么蠢得恶心。你以为我杀了倩曦,是嫉妒她夺走了属于我的那份宠爱?我跟她之间的过节,早就在我们小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我杀她,不过是取回当年我救她的那条命罢了。”
皇帝吃惊地看着她,合欢很享受这种带着疑惑的眼神,“倩曦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世吗?哦,看来她和那群人一样,把我视为不祥,连承认我是她亲妹妹都难以启齿啊!”
他蠕动着嘴唇,“朕……宁愿倩曦……没……有,你这个……妹妹!”
合欢大笑,她从未这么放肆地大笑,“哈哈哈,谁说稀罕当她的妹妹了!你根本没有经历过我的事情,倒是对我评头论足起来了。我倒是觉得你,月枯容,你妈真不该把你生下来。啧啧啧,看看现在的你,恶心成这样。生前不停地恶心‘天子’这个称谓,死后还要恶心历代明君的排位。月枯容,你是怎么做到庸俗懦弱地过这一生的?来,你教教我,怎样让人生走成这副堕落样的。”
月枯容被气得发抖。合欢觉得没有意思。跟一个将死之人较什么劲啊。
她推开门,离开了大殿。
一只黑蝶在她身后飞舞,像一只鬼魅的精灵,浸满她此生的罪孽。
她瞥见去往合欢宫的路上,飞满了那种黑色的蝴蝶。她想起儿时读过的一本经书,经书上说,世间要是有人恶贯满盈,连做好事都不能挽救他此生,那他会在活着的某一天,遇到一条飞满黑蝶的路。那条路通往无极地狱,一旦踏上了,便再也回不到凡间……
她笑了笑。地狱?既有地狱,何要凡间?凡间本来就是引人向地狱走的“地狱”,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既然我信奉恶事,为何要惧怕恶鬼?
她挺起胸,傲然地踏上路。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来人啊,皇后娘娘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