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宫词》咸咸的小主

13、深爱

　　皇城中的九宫府内。

　　七天前，经历的海盗一事，虽然伤了不少护卫的家丁，但总还是齐心协力将盗贼制服。一行人平安来到新宅邸，总归是有惊无险。

　　但是三天前，九宫倩曦似乎突发怪病，忽然高烧不起。大夫人为此着急。最让她不解的，是老爷知道女儿生病后，竟然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进了书房，至今未来看一眼。

　　先前以为老爷是因为宫里的杂事而忙碌，后来听贴身小厮说，老爷在书房里没干什么别的，就只是对着一副画像喝闷酒。她一听就察觉其中端倪，心中了然，不觉沉郁起来。

　　看着女儿愈发憔悴，说是风寒却久久不愈，身为母不禁心如刀割；一边丈夫又心里想着别的女人，不关心自己的亲女儿，瞬间妒火上身。

　　“夫人！夫人请留步！老爷说公务繁忙，不想受叨扰——夫人！夫人！”

　　柳茹芝冷着脸，身后的丫鬟推着守门的小厮。

　　“夫人是老爷的妻子，夫人见老爷久久不出，自然是担心地过来。你一个下人挡什么路？”

　　“别别别！”小厮被三两个大力的丫鬟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夫人闯了进去。

　　柳茹芝推开书房的门，见九宫雄在书桌上写着字。

　　九宫雄头都不抬，冷声道：“夫人，你来作甚？”

　　柳茹芝面对丈夫的冷脸相对，几日不见的惦念瞬间烟消云散，本来拿捏好的情绪一下子就崩开。

　　“老爷您这几日以来，是在想着谁？倩儿现在正高烧不起，您为人父，理应去看一看。整个宅子空空，您就把我们丢在这里便不闻不问，是何意？”柳茹芝的手在袖中紧捏。九宫雄越是冷静，她越是感到痛苦。

　　她已经忍受了十几年的“假夫妻”了。

　　九宫雄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端庄而隐忍的妻子，眉间露出一丝的波动。柳茹芝抓住了这一丝的波动，上前抓住了九宫雄的手，道：“雄郎，倩儿是我们的心肝宝贝。雄郎你再怎么置气，也去看看倩儿啊。她每每醒来都问我，‘爹爹来了吗’。我只道‘爹爹在倩儿睡着时来的’这般唬。不知过了多少天，倩儿的身子还是这么严重……”

　　九宫雄道：“方子不行就换个郎中。我明日去宫里请太医。”

　　柳茹芝面对九宫雄不痛不痒的关心，有些无力与受挫。

　　九宫雄起身，拿起桌上的纸要走，“我要出门一趟。”

　　柳茹芝抓住九宫雄，她知道他要去哪里，她知道他为何一直躲避这自己，以及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么。

　　“倩儿才是你的女儿！那个只是来路不明的小贱种！”柳茹芝终于愤怒地将憋在自己心里十几年的话喊了出来，“从我和倩儿千辛万苦地从海上逃回来，进家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终于敢用冷眼看我了。小贱种死了，你心里最后的挂念没了，然后就开始报复我和倩儿了吗？！”
　　九宫雄一直绷紧的脸露出一丝的悲伤与愤怒。

　　柳茹芝第一次看到九宫雄脸上，原来不仅有虚假的爱，也有真实的痛。可惜这份痛并不是为了自己。

　　“你现在要去哪里？去祭拜她？我知道她的骨殖葬在皇城的郊外。我没想到的是你还惦记着她。既然你这么惦记她，为何不好好养着她的小贱种？”

　　“啪——”地一声，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柳茹芝的脸上。

　　九宫雄愤怒地瞪大双眼，语气颤抖：“佳人不是你可以骂的！她也算你半个女儿，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她遇水受难时不救她！”

　　一丝血迹从柳茹芝嘴角渗出，左脸被打得红肿，可见那一巴掌有多重。

　　“我和鸢鸢的孩子死了，你竟然可以做到丝毫不露悲伤！倩儿的病算什么！倩儿的命还是佳人救的！你这个妇人，只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何不想想佳人也是有母亲的！鸢鸢若是在天上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苦，必然比你痛心万倍！因为降在佳人身上的苦，都是你造成的！”

　　柳茹芝冷笑，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虚伪，“你早就知道我暗地里给佳人吃苦头，你竟然能做到旁观。你这么爱你的鸢鸢，说着她的好，说着她女儿的好，那为何不好好护着她的女儿，反而任由着我虐待她，不以九宫家二小姐的规格相待，也不允许她入祖籍，由着下人欺负她。其实，佳人死了，你是最舒心的吧。一个不相干的包袱终于放下了。果然，佳人不是你的亲女儿，是那个女人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孽种。你爱她，又恨她，却舍不得折磨她，所以你要把恨施加在她女儿身上，我的话，没错吧。”

　　柳茹芝早就摸透了九宫雄的秉性，却又不懂他的心。九宫雄不是正人君子，却也不是十恶不赦，但他那套如火纯青的借刀杀人的把戏，却是连最亲的人都敢下。这才是让柳茹芝最心冷的。

　　九宫雄眼底暗藏的阴霾，已经蓄起了可怕的危险。“你这个疯女人。”九宫雄转身离开。

　　柳茹芝已经丧失了往日的理智。她不甘心被最爱的人利用，不甘心自己输给一个死人。她抓住九宫雄，“你要是去祭奠她，我就派人把她的墓掘了！”

　　九宫雄一把把她大力推开，“你敢！”

　　柳茹芝撞在墙上，吃痛一声，扶着墙倒在了地上。她撞倒的，还有墙上的一副藏在字画里的画。

　　柳茹芝只需要一眼，就认得画上的人是谁。

　　一女子身着赤红的长裙，怀中捧着一张琴，在雪地里拾起掉在地上的金簪。女子低眉垂眼，静谧而温柔的嘴角噙着一朵微笑，额间一道朱砂最为显眼。

　　画被主人藏得甚是隐秘，若不是意外，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柳茹芝看到画里的人，犹如身坠万丈冰渊。呆呆地望着，眼泪不住地往下淌着。

　　九宫雄似乎不怕柳茹芝看到，只是三两步跑过去。柳茹芝以为九宫雄来扶她起来，没想到他是奔着画，宝贝似的塞在自己怀中，直到走出房门，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参见夫人，妾身贱名鸢尾。”那个眉间朱砂的女子端立于自己面前，一袭红纱，分外耀眼。

　　当时，自己只瞧紧了鸢尾浑圆的肚子，并没有注意到她双眸的悲戚与空洞。那时的鸢尾，想必就如现在的自己，心冷，罢了。当时她以为，那个风尘女子只是不满于自己，才露出那么令人生厌的丧脸。当时，九宫雄对突然出现的鸢尾分外关怀，甚至亲自去照顾直至生产。妇人的妒火瞬间烧满柳茹芝的心。有下人说，老爷会纳鸢尾为妾，日后若是宠爱有加……她不敢继续想下去。最后鸢尾在生产后离世，她心中多了一份古怪欣喜。看着悲痛欲绝的丈夫，她表面上也装作悲痛的安慰，其实心中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回荡：走了好，走了好！以后雄郎就是自己的了……

　　柳茹芝捧起了自己的脸。这十几年来，好像恨错了人，也爱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