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中年华》二渔

9、第 9 章chapter 9

　　之后的时间里依旧是徐歌带着胡萄，胡萄带着小猫，偶尔也会带上小胖子一起捞鱼抓虫挖蚂蚁，但小胖子对这些其实不太感兴趣，他只是想跟着胡萄，干啥都行，胡萄带着个移动小卖部二颠二颠的跟上徐歌，三个人没少闯祸，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胡萄撒撒娇求求情就过去了，可最近出去胡萄老发现有人跟着她们，是个黑衣服的男孩，个挺高，白得吓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也不说话，看起来······苦大仇深，刚好又是放假，小胖子被他爹带回老家，没人出头了，她性子直，在被那张寡白寡白的脸吓到第n次后终于忍不住了，异常严肃的和徐歌说
　　“那个人跟了我们好几天了”徐歌在撅着屁股刨泥鳅，听言轻轻咧了下嘴，大眼睛里黑漆漆得水亮
　　“你不去问问？”经常有男孩子来找胡萄玩，胡萄不理他们就悄悄跟着，最后都是被骂回去的，徐歌经常取笑她是个花蝴蝶
　　“不去”
　　“为什么”徐歌笑了，露出一点白白的牙齿
　　“我不认识”
　　“那怎么办”徐歌把泥鳅装进瓶子里让胡萄拿着，自己又埋进泥里搅和
　　“他跟了好几天了，一直这么跟个鬼一样”
　　“你想怎么办？”徐歌摸到一截冰凉光滑的东西，个头还不小，顿时乐开了花
　　“打他”胡萄很认真
　　“······”
　　徐歌手一滑，泥鳅跑了，还差点摔个狗吃屎，左歪右倒的坐在了泥塘边的石头上，胡萄也不拉她，就这么看着她，呆萌呆萌的，像个等待批示的大头兵
　　“别动不动就老想打人，回头人家告状你又要被罚，他要跟就让他跟着吧，又不会少块肉，小胖不在，就当给你添个保镖好了”徐歌随手拔了跟草含在嘴里，两只脚还在泥水里荡来荡去的
　　“可是晚了”
　　“什么晚了”
　　徐歌有种预感
　　“我刚刚叫他了”徐歌眉毛一扬
　　“人呢？”
　　“后面”
　　“······”
　　徐歌回头，莫仲站在他身后低头看她，确实白得······跟个鬼一样，戴个灰色帽子，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角，是双漂亮的眼睛，略长却不妖气，眉峰入云，嘴唇薄薄的拧着，本来就有些锋峭的脸因为瘦看起来更加凌厉了，徐歌转回头使劲搅了搅泥水，看了一眼还在呆头呆脑的胡萄
　　确认过眼神，是个凶巴巴的人
　　······

　　莫仲就这么寡着张脸跟在两个小姑娘身后，不说话，也不帮忙，前面走一步他跟一步，胡萄提着个桶，里面的泥鳅不断用身体在桶身上撞，力气还不小，隔老远都能听见声，隔三差五还能搅起水花，胡萄是个话匣子，前面后面的都不说话她就开始跟泥鳅说，叽里咕噜讲个不停，规劝泥鳅不要撞了，回头是岸，横竖都是一死，做泥鳅不能太没骨气，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
　　徐歌轻笑出声，带着她们绕到另一个泥塘边，还没走到就看到水里密密麻麻的波纹，胡萄两眼放光，穿着鞋就想下去，徐歌拦住她，让她在边上看好桶，自己穿着双拖鞋就下去了，也不抓鱼，光捧泥巴，一捧干泥巴一捧稀泥巴夹带着腐叶和树枝，一会就垒出道沟来，胡萄提个桶站边上，看了半天徐歌鱼也不捞只玩泥巴，又开始嘀嘀咕咕
　　“你别搞那个破泥巴了，你抓鱼啊”
　　“那那那！！！好几条呢！！！”
　　“哎呀，你在干啥呀，你抓它呀，你看又跑了，那个好看”
　　“你上来吧，上来！我来抓，你搞那个泥巴沟一会儿就散了”
　　“我要下来了啊”
　　“我真的下来了，我要脱鞋了”
　　徐歌不理她，明亮亮的眼睛里装满了笑，胡萄不会下水，她怕水，更怕水里奇奇怪怪的小虫子，她连知了都不敢碰更别说水里盘曲着会钻肉的蚂蟥了，胡萄还在岸上絮絮叨叨的念经，一时倒是忘了旁边还有个莫仲，于是被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一跳
　　“别吵”
　　胡萄闭上嘴看莫仲，脸上疑惑惊恐
　　你是谁？你哪来的？？你在说啥？？？
　　······
　　徐歌专心堆泥巴，堆好后又用石头加固了一下，把裤脚挽到膝盖上面，随手捡了个塑料袋，把底子扎上眼儿，在水里搅动，顺着水向慢慢的把鱼赶进小沟里，有漏掉的她也不管，弯着腰擦着水底慢慢往上赶，鱼群顺着她的方向越走越窄，最后挤进两掌宽的沟里被一网打尽，徐歌扎着口把塑料袋提起来，突然离了水的小鱼在袋子里拼命摆动，她甩了甩脚上的泥水和虫子，走上岸，莫仲坐在泥巴埂上逆着光看着她走来，披着彩云踏着水波，身后是无际的芦苇和水草，没有云的地方蓝得发狠，水纹簇簇，蜻蜓点过，她的笑很轻，又有点不怀好意，晶莹莹的藏着点调皮，和在楼梯口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小小的尖牙在发光，声音不像其他南方女孩那样糯但是脆得好听
　　“喏，给你鱼”
　　“布丁的鱼，不是你的”
　　“天晚咯，走咯”
　　“走咯”
　　“走咯”
　　·····
　　莫仲跟着这两个字又寡着张脸回来了，徐歌捞起来的鱼太多了，拿回来也没地方放就让胡萄拣了一些个头大的和好看的，大的喂猫，好看的留在鱼缸，其余的又给放回去了，连同那条不停和塑料桶生死搏斗的泥鳅，胡萄放它时又开始絮絮叨叨的念经，听得泥鳅翻肚皮，徐歌在泥梗上含着根草眯着眼睛等胡萄“超度”莫仲也不知从哪捡了个大螺蛳放在水边，看它慢悠悠的把触角伸出来，用草碰一下又慢悠悠的缩回去，多搞几次螺蛳生气了，随你怎么放那两只小触角就不伸出来，莫仲皱起眉头，把螺蛳掀了个底朝天，徐歌好笑，随手拔了跟草折断把汁液涂在螺蛳肉上，那螺蛳竟像闻见肉香的秃鹫一般迫不及待的伸长了触手四处探寻，莫仲寡着脸问徐歌
　　“什么东西”
　　“草”
　　“什么草”
　　“野草”
　　“喂它的？”
　　“这玩意儿池塘一抓一大把谁喂它啊”徐歌轻笑
　　“哦”
　　莫仲不说话了，连带着螺蛳也不要了，木着张脸坐着，徐歌也眯起眼睛看远方，却总是来回瞟到那个大头螺蛳，黑乎乎的一坨，旁边还有个大坨，在生闷气
　　“草是野的，螺蛳也是野的，螺蛳喜欢这个草，因为啥我不知道，但是草折断了可以钓大一点的螺蛳”
　　“大的？”莫仲觉得脚边这个拇指大小的就已经够大了
　　“恩，里面有”徐歌指指泥塘深处
　　“多大”
　　“拳头大吧”徐歌挥了挥手，握了握她瘦骨嶙峋的小手
　　“你会抓吗？”莫仲犹豫了一下，不想显得太急迫，又有点压不住
　　“明天？”
　　“明天有事”
　　“哦”
　　“后天？”
　　“后天也不来”
　　“哦，后后天呢”
　　“······”
　　“······到时候看吧······”
　　三个人踏着最后的太阳往回走，胡萄在中间提着小桶问东问西，徐歌时不时搭几句话，莫仲就静静听，偶尔蹦两个字出来，他们仿佛就是一群无忧无虑的小学生，嬉笑玩闹着长大，莫仲回头看了看芦苇鱼塘，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闻见这么干净的味道，池塘，水纹，飞鸟，自由，他和所有人一样，却又不一样
　　徐歌和胡萄在楼下喂小猫，莫仲站在旁边看，那猫不是个怕人的，一边嚼着鱼鱼虾虾一边四处打量，圆瞪瞪的大眼睛在莫仲身上扫了好几个来回，莫仲蹲下凑近它却以为他要抢食，退后半步眼神凶狠起来，露出空荡荡的小嘴，莫仲面无表情的看着它，它也面无表情的看着莫仲
　　人凶猫
　　猫凶人
　　······
　　莫仲伸手拨了拨地上的虾仔，布丁似乎忍无可忍了，怪叫着踮着脚要咬人，结果还没等扑向前就被胡萄提着脖子拎在手中，还抖了几抖
　　“我看见我妈回来了，待会要挨骂，我带布丁先撤”说完一个八百米冲刺就不见了，隐隐约约只看见小黑猫被提着脖子东摇西晃还瞪着难以置信的大眼睛
　　女人······
　　徐歌也不介意，把剩下的小鱼小虾倒在小区绿化河道里，瓶子藏在花盆后面，拍拍手招呼莫仲
　　“走啊”于是莫仲踏上了今天的第三次行程，半黑的夏天，两个小朋友歪歪斜斜的散着步，徐歌是个手闲的，见啥都要摸一下，摸花摸草摸水泥口袋，莫仲依旧板着脸像个小老头，只是在徐歌把水泥灰抖得满天都是的时候眯一下眼睛，嘴巴向下撇了撇
　　“那猫怎么了”莫仲本来想说布丁，但是莫名觉得这种名字肉麻
　　“谁？？啥？？？哪呢？？”徐歌一脸水泥灰提着根破钢筋在两边土里刨来刨去，听到莫仲说猫，一脸迷茫
　　莫仲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跟有关聪明的词连不起来，四年级的书本里已经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她了，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猫，今晚那个”
　　“哦······布丁啊，它······它怎么了”徐歌回过头一边用钢筋扒拉一边口齿不清的说话，脑袋上的水泥都快结块了，莫仲看得太阳穴疼
　　“它的舌头”
　　“舌头······舌头让人给割了”
　　莫仲的心脏被人踩了一下，他愣住了
　　“割了？”
　　“恩，我们捡到的时候已经割了，拴着脖子吊在楼梯上，气都没了，巴掌大一点，胡萄还以为是个洋芋”徐歌朝太阳落下去的地方看了一眼，灰蒙蒙的，边上倒还亮着几丝云彩，布丁其实不是个黑猫，它的肚子上有花纹，脖子上也有一点，跟这个云彩挺像的，莫仲觉得徐歌说话很奇怪，她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声音很低而且不看人
　　“它的舌头穿在竹签上被拿去钓王八”徐歌依旧看着那片灰蒙蒙的天
　　“然后呢”
　　“然后······”
　　徐歌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转过笑起来
　　“然后它就被王八吃了呀”说完提着钢筋又开始刨，莫仲皱着眉仿佛看了个没有结局的恐怖电影，他想问，可是在徐歌的脸上又出现了那天在楼梯里看到的笑，带着味道和颜色的笑，他闭了嘴，默默跟在徐歌后面，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小路，知道天完全黑下来他才问徐歌
　　“你不回家？”
　　“回”
　　“你不回？”徐歌笑着反问
　　莫仲看着她笑并不想说话，她的笑里有揶揄，他对这种幼稚的抬扛方式不感兴趣
　　“你不回家要去哪，去我家吗？”
　　莫仲看着她灰扑扑的一身眼里的嫌弃快掉出来了，站得老远，徐歌看着他冷漠厌恶的脸笑得更肆意了
　　“你真的要去我家？”
　　“······不”莫仲想说滚的，字都到嘴边了又换了一个
　　“不去啊，不去······”
　　“你跟到我家门口做甚”
　　……
　　……
　　莫仲抬头，前面十几米有个红砖大院，破破烂烂的，门口停着张老旧的三轮车，大门的漆掉的差不多了，摇摇晃晃的发出怪声，里面很吵，女的男的，骂人的叫牌的，两个五六岁样子的小孩从门背后走出来，一边咯咯笑一边用人体器官骂人，门边的铁线上挂着袜子，衣服和各种各样的内裤，墙边堆着不知道从哪吹来的垃圾，莫仲甚至看到几张没烧完的纸钱，徐歌笑眯眯的看着他发愣，像个亲热礼貌的孩子
　　“你真的不去我家玩会儿？”
　　“我······我······”
　　“我······回家吧······”
　　莫仲很难说出好啊，走吧这样的话，这里的环境虽然让他惊讶，但他的脑子还是告诉他徐歌只是她的同班同学，虽然她和其他人不同，但并不代表他会随便跑去一个女同学家里，何况这个女同学好像还有点精神分裂，路灯下笑得让人发慌，于是他说完扭头就走了，和胡萄八百米冲刺一样，
　　徐歌一直看着他走出小路打了车才收起笑，抓了抓一头水泥灰的头发提着钢筋转身，眼里早已经是冷冰冰的讽刺，两个还在研究骂人新器官的孩子看到她想把门关上，被她轻而易举的用铁棍撬开，他们很怕她，缩在门后面不敢吭声，她又重新换上了笑，只是眼里冰天雪地
　　“下次再关门”她把铁棍抵在外面那个小孩的胳膊上，凑近门后
　　“我就把它烧红了从你这里穿过去”
　　两个小孩大气都不敢出的看着她笑眯眯的提着铁棍走了，好半天才想起用新找到的脏话哆哆嗦嗦的骂了一句，徐歌换了衣服洗把脸就躺倒床上，想了想又把窗上堵住的小孔打开，暑假潮热，外面的虫子疯了似的往里钻，徐歌心满意足的看着它们挣扎，听着扑通扑通的声音竟然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梦见一个螺蛳，很大，它想从窗户这个洞里爬进来，软哒哒的身体卡在了玻璃上，于是她把黑猫带了来，看着她一口吞下那个螺蛳，从此，黑猫有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