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中年华》二渔

6、chapter 6

　　莫仲发誓，他要是知道莫桑带他来什么少年宫他是不可能答应的，他站在门口阴沉沉的不肯进去，像堆沙尘暴
　　“你······不喜欢啊······”莫桑后知后觉的小心翼翼问，莫仲扭过头要走，被莫桑拽住，几乎带着哭腔
　　“来都来了呀······”这个悠悠颤颤的尾音像南方艳阳下被遮了阴的猫咪，满腹委屈又带着怯怯
　　“·······”莫仲漠视她的委屈，揣着兜要走，莫桑半个身子扒拉在他胳膊上看准时机原地一个转圈，哎，人又回来了
　　······
　　“我在上钢琴课，我带你听好不好”
　　“不好”
　　“你跟我上去看看行不行”
　　“不行”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
　　“不能”莫仲已经迈开步子
　　“······可是，你们老师说他等你耶”莫仲停步，回过头脸上可以说很精彩了
　　“那个······路，路上不小心打，打了个电话······”莫桑被盯得结巴都犯了，莫仲已经看到了二楼阳台上和蔼慈祥的园丁在向他招手，八颗牙服务，被他凉飕飕的眼神吓得只剩四颗，莫桑虚啊
　　“嘿······嘿嘿，这个老师挺好哈······蛮热情”莫仲不想理她，也不想上去，老师不老师的对他没什么影响，这个世界上的人对于他来说只有两种，莫桑和其他人，除了莫桑之外任何人的希望和命令和他们本身一样，可有可无，而此刻的莫桑拽着他就像叼着皮球的小京巴，毛茸茸的眼神发光
　　······
　　莫仲最终还是坐进了教室，因为莫桑带莫家小弟弟来少年宫“体验”课堂的事传到了校长耳朵里，校长用光速挪到莫仲面前，欢天喜地的把莫仲提进了教室，莫桑在他阴森森的眼神下瑟瑟发抖，最后挪到家奶茶店，忧郁地看着大门发呆
　　莫仲没有上完课就出来了，莫桑一个跟头从奶茶店直接栽到莫仲面前，八颗牙服务，莫仲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折身走了，莫桑耷拉着头跟在后边，刚刚走到拐角，对面一桶水从角落水池掉下来，水花溅了一地，莫桑吓了一跳，伸长脖子去看，是个小姑娘，短发瘦弱，她背对着她们，斜边站着三个男孩，桶是男孩故意推下来的，他们在笑，女孩没有看地下的桶，她伸出手，在讨要什么，男孩笑得更欢了，从身后拿出个盒子，是黑色的，有花纹，女孩去拿，三个男孩一个传一个，嘴里吆喝着不太好听的词语，女孩不动了，男孩们见她没有反应，不断抛丢着盒子，
　　“嘿哟，生气咯，哭啊，哈哈，你哭啊”
　　“······”
　　“小黑鬼，喝凉水，哈哈哈”旁边男孩大声吆喝，边嚷边往女孩脸上洒水，引得他们发笑，女孩始终不说话，伸手要盒子
　　“唉，来啊，来拿啊”女孩踮起脚尖，用最小的年纪来感受残忍，指尖载满了凉薄，每往前伸出一分都埋着对未来的绝望，几个男孩丢来丢去没了兴致，女孩就跟个哑巴似的不声不响，他们把地上的桶踢进厕所，把盒子丢进了旁边男厕的垃圾桶里，女孩低着头，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莫桑看不下去了，隔着走廊大骂一声，几个男孩嘻嘻哈哈地回了教室，莫桑走过去水池旁边已经没有人了
　　“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莫桑心惊
　　“事多”莫仲从他旁边走下楼梯，正眼都没抬
　　“她多可怜啊······”她嘟嘟囔囔跟上莫仲，心里想着小女孩被欺负的样子，莫仲微嘲，这世界还真有天上掉下来的救世主，呵，你想伸手她未必抓得住，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瑟瑟发抖，任人宰割，时间一长怕是连站起来的滋味都忘了，只能匍匐着，被踩踏着，去拼凑尊严，莫仲望了一眼半明半暗的太阳，眼底的霜又重新聚集起来
　　莫桑接了个电话，少年宫元旦活动需要一个学生代表发言并展示一段才艺，这种事情理所当然的由莫桑去做，乖巧的学生形象，优异的学习成绩，令人惊讶的钢琴水平，更重要的是他是莫家的人，贯穿南北矿业的莫家，它的子孙理应站在最前面，于是莫桑必须要去听从学校的安排，这是莫云成说的，她很烦躁，她不能把莫仲丢在这儿
　　“去吧，我自己回去”莫仲仰着头呼吸，像经历了缺水的鱼重新回到大海里
　　“不·····不，不去了，我······打，打个电话”莫桑结巴得厉害，莫仲按住她的手
　　“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不好”莫桑低头，无力像八十岁的皱纹，一瞬间爬满心头
　　“我不想去呀······，我可以不去的呀······”她的南音柔柔糯糯，听得莫仲生疼
　　“我在这等你，快去”
　　“······”
　　“待会儿一起吃饭吧”
　　“·······”
　　“不用看我，去吧，我走不了，身无分文”
　　“······”
　　莫桑最终还是走了，留下一大把钱给莫仲，莫仲捏着一大把五毛一块把包撑得鼓鼓的不禁歪了下嘴角，这莫桑可能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救世主，傻傻的一个却替他扛了十四年，没有莫桑一次两次的挡在他面前翻窗子跳楼自己可能真的是把青灰了，莫桑于他就像慢性药一点点渗透，解不了致命伤但可以苟活
　　莫仲踏上楼顶的时候刚好正午，太阳象征性的从云里拉扯出一圈光，像长着长毛的麋鹿以欢喜为由奔跑着扫掉阴霾，所有的怪兽都暂时躲进世界的另一边，伺机潜伏，暗中躁动，莫仲站进角落感觉鼻子里隐隐发痒，他点了一支烟，静静看着楼下放学的孩子，他们也像一群小麋鹿，欢快着，奔跑着，蹒跚着走进庇护，他们不怕舔血的怪物，他们从不缺铠甲。
　　莫仲弹了弹指尖凝结的灰，终还是忍不住咳出了声，折身进了楼梯
　　“干嘛啊，老子没空和你说话，放开，听到没！给我放开！”男孩张牙舞爪想挣脱桎梏，却反被拖进角落，他看起来很嚣张，莫仲缩在最上面，和他隔了两层楼，侧着身子刚好能看到他涨红的耳垂
　　“东西”是个女孩
　　“什么东西啊！老子没看见，滚开，好狗不挡道”男孩往前冲，没走两步又被拽回来，重重甩在墙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你咋不找他们，又不是我一个人，我没拿······”男孩软下来，眼睛四处张望，藏着惊慌，女孩不是那个厕所旁边低头畏缩的小黑，她的眼里有獠牙，盯得人发疼
　　莫仲不管闲事，这些都是小朋友们鸡毛蒜皮的摩擦，无非关于个铅笔橡皮，大概是真的拿了哪位横行霸道小姐的东西，被人堵住了吧
　　“东西”女孩继续，声音无波无澜
　　“······都说了没拿······”男孩往后退，女孩一脚踏上石坎，逼近
　　“······”男孩没受过这种挑衅，慢慢从裤包掏出个玉石头，上面雕了个小画眉，刚刚从盒子里拿的，乘其他两人不注意滑进裤包，没想到被这疯子发现了，瘦瘦小小的手竟然把他一路拖上四楼。他心里虚，但还是把东西放在手里冲女孩摇了摇
　　“你要这个啊，好啊”女孩不动，不接受也不拒绝
　　“你要······”
　　“······就自己去拿！”他顺手把花石从栏杆丢下去，自己凭着蛮力冲出去，结果刚一动身就感觉腿一麻，再没有力气爬起来，女孩把“盒子”收起来，从破书包里倒出两截塑料绳，收纸板那捡来的，穿过双腿和肩膀，绕着楼梯，一眨眼就捆了个严实，男孩又气又怕，挣扎着想起来
　　“你······你干什么，你
　　拿什么咬我，我······我要告老师！”他觉得自己一定被蛇咬了，那么疼，她把蛇收在衣兜里，疯子，她是疯子！女孩没理他，只是轻扬了唇角，露出点点虎牙，待她打好结正过身莫仲才看清，黑衣，黑帽，薄唇，尖下巴
　　“小黑小黑，走路带灰，没爹没妈，住进菜堆”莫仲不禁探出身子，眯起眼睛探寻，楼下男孩已经吓到说不出完整的话，支支吾吾存着眼泪，女孩笑意开始延伸，露出完整的一排糯牙，鲜红的舌头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发出轻轻的猫叫声
　　“呵呵······哼？······”尾音轻佻，男孩头皮发麻，眼泪再也留不住，滚在地上，女孩咧着嘴猝不及防抬头，那是莫仲起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