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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薄昭有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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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万事皆新。待迁宫、国丧后,朝廷后宫事物步入正轨,已晃数月,秋深霜重。皇上对巧慧即使说不上宠爱,也谈不上冷落。再加上巧慧持论公允、处事稳妥,后宫众人愈加敬服。
而栗姬虽然平日行事张狂,但是对妊娠产子之事是一万个小心翼翼。不仅亲自筛选安排家世清白、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和乳母,还让太医一一验过各宫的赏赐贺礼。整个合欢殿就如长了刺的铁桶一般,令人避之不及。
椒房殿
烛火摇曳,巧慧不知怎地睡不着。日子不知比前世好过多少,可这日自己还是莫名其妙地清醒。守夜的灵儿叫宫人熄了大半烛火,又去小厨房煮安神汤,想让我好入睡点。我在昏暗中打量着椒房殿的一切,曾经有多少向往与不安,如今就有多少熟悉与恍惚。
不一会儿,灵儿就奉上安神汤。略有犹豫后,缓缓开口:“娘娘,栗姬娘娘刚刚发动了。栗姬娘娘脾性火爆,说是被一个宫人气到了,动了胎气。皇上本是歇在程姬那,现在也被叫去合欢殿了。娘娘要去坐镇合欢殿吗?”
巧慧不以为然,浅笑道:“又不是将军,哪里坐镇一说?栗姬和皇上对这一胎甚是看重。栗姬现在八个月。民间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若是本宫替她张罗合欢殿的事,这一胎真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免不得怪罪于本宫。平安降生,也不会是本宫的功劳。何苦吃力不讨好。就说本宫早已歇下,浑然不知。” 语毕,巧慧一饮而尽,一夜好眠。多活一世,看事果真通透许多。
次日早晨,徐宫长扶起巧慧,为巧慧梳洗:“娘娘,丑时一刻栗姬娘娘诞下了皇长子。母子平安,皇子康健。”
“那便好。待会儿,你去库房挑几件好东西。本宫去给栗姬贺喜。”巧慧拿起蘸了石黛的眉笔,细细描绘远黛。
灵儿捧着红木盒进入内室:“皇后娘娘,皇上差人送来一对梁国刚进贡的白玉壁。皇上传话,皇后近来辛苦,难得奇珍,供皇后赏玩。只是这白玉壁浑然无饰,奴婢瞧不出什么。”
徐宫长只远远地瞧了一眼便了然,浅笑道:“你这丫头,真该好好历练。这玉石越是珍品,工匠越不舍得雕刻。娘娘您看,这白玉通透,白如割脂,润如截肪,最是上等。”
“这白玉纯粹。皇上或是警示我们保持初心。不必放库房了,把它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巧慧心想,这初心一开始谁不愿意守呢?只愿皇上也能一如往常。巧慧心下止不住想起那个打破后宫一切平衡的女子——王娡。
合欢殿
巧慧仔细端详了下摇篮的小孩。眼线极长,一看就知道将来是个大眼睛。“这后宫就属你福气大。生了皇上的第一子。这大皇子还长得如此俊。
“皇后娘娘是国母,这后宫福气自然是仰赖——”馆陶公主前日子送来的程姬,乖巧可人。程姬脸上还带点稚气,但肌肤胜雪,想必再过一两年,样貌更加出众。尤其一双杏眼,黑亮澄澈的,最是吸引人。在宫里年纪虽小,嘴却是最甜不过,更是讨喜。
栗姬扶着抹额,明媚一笑,打断程姬的话:“承皇后娘娘吉言,臣妾觉得皇后说的真对。臣妾还觉得,这孩子像臣妾,将来福气将来大着呢。”栗妙人的张狂,在生下大皇子后,更加登峰造极。
“皇后娘娘。”灵儿试探地喊了句,附在巧慧旁边耳语一句,“刚刚薄夫人着急找您。现在去长信殿了。”
巧慧随即起身,不动声色,例行公事一般的语气:“妹妹和大皇子要好好休养。宫中事物繁忙。本宫先行一步。”
“恭送皇后娘娘。”旁人并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走在人少的道上,巧慧问道:“灵儿,薄夫人此时来访所为何事?”
“今早,薄昭大人与朝廷的使者钟毓发生争吵,失手杀死了他。按律当斩。民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薄昭大人现在躲在府中。”
“只一会儿功夫便沸沸扬扬,怕也是有有心人了。过不了多久,满宫也会知晓。”巧慧愁眉紧锁。
长信殿
还没有进殿,就听到薄夫人的哭诉声。“太皇太后!我家侯爷(薄昭是太后弟弟,封轵侯)冤枉呐!那钟毓,侯爷只是一时失手呀。”
“官府的人想关押侯爷,然后问斩。侯爷都不敢出府上朝。妾身都是偷摸地出来的。”踏入殿,便看见薄夫人跪在地上,妆发皆乱,扯着太皇太后的裙角,声泪俱下。兹事体大,太皇太后也是一脸愁容。
巧慧沉稳行礼:“太皇太后千秋。”
“皇后娘娘。”薄夫人像寻到新救星一样。转头跪在巧慧裙下,抽噎道:“娘娘,自您九岁起,就是薄府供养您的。如今皇上待您敬重,求求您为侯爷进言。侯爷真的是——”
“阿奶,本宫听灵儿讲了。”眼看着就要磕头,巧慧急忙弯腰扶起,用手帕擦拭泪痕,轻言慢语:“阿奶且收收眼泪,回去紧闭府门,约束下人,别被仇家钻了空。之前周勃被诬陷造反,我们薄氏鼎力相保,才有现在周氏满门荣耀。让阿爷寻个得力的贴心人,传话给周家人上表陈情。依皇上的性子,朝堂之事最信朝堂之人。周家是开国的功勋,皇上会多听些。”
薄夫人略有思量,双眼无神,不住地点着头,连连称是。薄夫人管家确实是一把好手,教了巧慧不少东西。可薄昭是薄氏的脊梁,若薄昭生死存亡间,薄氏便是风雨飘摇时。薄夫人自然没了心神。
太皇太后神色忧郁,还是安抚了薄夫人:“薄昭是哀家唯一幸存的兄弟了。哀家不会见死不救的。哀家探探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什么可以回旋余地。哀家对此事没有把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佩心帮夫人理妆,好生护送回府。”
待薄夫人走后,太皇太后眉眼肃冷,满是阴郁之色:“皇后,皇上那你也多劝劝。薄昭不能死,薄氏不能倒。没有稳固的母族,你在宫里连如履薄冰的日子都过不上。”
巧慧面上不显,乖巧应和。心下也明白此事太皇太后难如愿,隐隐地有了打算。
深夜荷花池台
巧慧瞒了椒房殿的宫人,只说早早歇下,勿来打扰。趁夜色正隆,从偏门溜出来,去了荷花池台。早过了赏荷的季节,来者甚少。不过巧慧知道,此地却是周亚夫巡宫的必经之地。整座后宫,除了皇上,只有周亚夫最了解朝堂。
巧慧假意翻越栏杆,双脚踩在木台仅四寸长的外沿,望着一池残荷。时有北风吹拂,更有摇摇欲坠之感。
不久,周亚夫快步上前,一把拽过巧慧的手臂,轻揽细腰,扶至廊中,瞥见华贵的衣饰和玉珏上的凤纹,立即行礼,“末将多有冒犯,还请娘娘赎罪。愿娘娘保重凤体,勿有此念。”
巧慧轻笑:“周将军无罪,本宫也只是思念亲人,想仔细看看那一池风华,并无它意。”
周亚夫再次行礼,语气异常坚定:“皇后娘娘,夜深露重,还是由末将护送娘娘回寝宫。”
巧慧见他心意坚毅,不可逆。只好遂愿:“也罢,走吧。”
周亚夫起身护送,欲言又止,再次开口:“娘娘,可知道文帝在做代王时,一共有三位代王后。”
巧慧望着深秋月下的残荷,微微点头。“时隔已久,只是略有听闻,本宫愿闻其详。”巧慧想起前世,替栗妙人出面联络周将军,让他谋害太后,白白败坏了周将军的好感。
“第三位是当今太后,想必娘娘也已熟知。而前两位王后都早逝,想来娘娘甚少听闻。第一位王后虽貌美,但性格清冷,为太皇太后和先帝不喜。第二位王后,是末将的妹妹,名子冉。性子沉静,并不受宠,诞下世子刘尊后,不久亡故。”一语完毕,良久未语。
巧慧不解道:“周将军这是何意?”
周亚夫坦言:“末将不善言辞。但恕末将直言,娘娘和两位先王后很像。又,很不像。”
“何出此言?”巧慧倒是有兴趣洗耳恭听了。
“像,是因为娘娘清冷自持,不愿卷入争斗。且沉静稳重,深得太皇太后的喜爱。不像,是因为娘娘的处境其实又比两位先王后明朗得多,她们尚求生不得,却不料娘娘有如此惊人之举。”
巧慧没想到最后还是绕回了刚刚的景象,不禁哑然失笑:“将军说笑了。本宫是睹物思人,是人之常情,何谈惊人之举。见到满池残荷不禁想起山阴湖畔罢了。”
“娘娘,或许是无意之举。但眉眼中露出的悲伤骗不了人。末将曾在妹妹眼中也看到过。娘娘,定有难解之事。”周亚夫开始不纠结那个场景:“但无论何时,末将只是希望娘娘多多珍重。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唯独死不在其中。”
“你说的话,本宫记下了。”巧慧也认真回应:“本宫只是想起儿时在湖畔,本宫问母亲,为什么莲子这么难剥。母亲告诉本宫,那莲蓬保护着莲子,就像长辈疼爱自己家的孩童,不肯撒手。可如今莲子想知道,莲子要如何保护莲蓬。”
“薄昭之事,末将兄弟皆有奏请从宽。”周亚夫顿了顿,思虑再三:“娘娘,对于莲蓬来说,莲子便是一切。莲蓬烂了,凋了,都是迟早的事。只要大部分莲子都安安稳稳的。没有莲蓬对这种结果是不满足的。”
周亚夫见巧慧仔细思索,便更大胆言论了:“这件事,末将也细细地问寻过。钟毓性直,有时说话不中听些。除此之外,别无大错,纵观此事,确是薄大人的错。而对于新帝来讲,没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好于百官之中立威,于百姓之中立信的。”
“今日多谢周将军,本宫到了。”巧慧愈发坚定了想法。
“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