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凤凰游》慕潍雨晴

11、李恪失踪

　　夏莞迷茫了，这是她第一次面临绝境。
　　太子不在了，她这个太子妃便没有了任何存在的意义。这一刻，夏莞清晰的感受到，她之前得到的尊敬和畏惧都是来自李恪，这个她不喜欢但是对她无比重要的人，但是现在这个人不见了。
　　在夏莞的印象中，李恪一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李恪留给她的感觉甚至不如夏承那般强烈。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很完美。但是现在，她却拿不出哪怕半点主意。原来她一直以来只不过在按照李恪的计划做事，这个男人，远比自己看上去的要重要的多。
　　淑儿带进来的侍卫还跪在她的面前，不住的颤抖。刚才的话语仍旧在耳边回响，李恪在汾河边上看到了一个落水的孩子，去救人时却被水冲走。多么大的讽刺，那个看起来并不在乎别人生死的人竟然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难道他不知道他的安危关系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吗？夏莞想喊，却不知道该喊些什么，又想拿起剑来刺死眼前这个侍卫，即使她知道李恪想做的事情绝不是一个小小的侍卫能够拦得住的。
　　失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夏莞很快恢复了冷静。夏莞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混乱，放平语气说道：“多大点事情，也值得回来通报。太子的水性我是知道的，汾河的水还淹不死他。你们沿着河流往下找就是了，你来回的这个功夫兴许他们已经找到人了。”夏莞想笑，这样的话，就是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可是娘娘，汾河的水势实在太大，太子恐怕....”那个侍卫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慕容云冷哼道：“你有几个脑袋，敢放着太子去冒险。你先给我滚到门外站着，太子如果真有闪失，我再来找你算账！”
　　那人看着慕容云和夏莞阴冷的眼神，早已经如芒在背，这时候竟如逢大赦一般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
　　夏莞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如今这个房间只剩下她自己，慕容云还有淑儿了。已经没有什么话不能敞开来说了。
　　“娘娘别担心，臣现在就去找，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慕容云看着愁眉紧锁的夏莞，安慰道。
　　“我和将军一起去！”夏莞毫不犹豫地道。太子被卷到水里终归不是个说法，死活总得让她见到人才行。
　　慕容云却脸现为难道：“这....臣还不清楚那边的情况，如果再让娘娘遇到危险，那臣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夏莞冷笑道：“将军是嫌弃夏莞没用还是担心夏莞会连累到将军？”
　　“这....”慕容云一时语塞，夏莞还从来没有以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
　　“慕容将军，你先调人暗中将巡抚府围住，在我们出去的这段时间，所有人只准进不准出。”见慕容云不说话，夏莞便当他是默许了。夏莞咬了咬牙，又补充道：“所有各州县送上来的奏章，一律收而不发，这时候务必得外松内紧，不能叫人瞧了破绽去。至于府里的下人，这几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不准随便走动，有敢把这个消息露出去半个字的，让他拿身家性命来偿！”
　　慕容云默默的点了点头，夏莞说出了他心中所想。现在的晋阳城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一旦太子失踪的消息泄露出去，这一个月来的心血势必功亏一篑。那时候即便李恪没死，也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夏莞还能如此冷静，确实无愧于李恪对她的信任。
　　“小姐....”淑儿的声音中却泛着恐惧，她实在不敢相信“拿身家性命来偿”这种话竟然从素来文静的小姐嘴中说出。
　　慕容云附在夏莞耳旁，轻轻说道：“太子水性不好，娘娘借一步说话。”
　　夏莞点点头，随慕容云走到一侧，微微施礼：“夏莞方才一时心急，无礼之处请将军见谅。”
　　“娘娘担忧太子之心臣清楚，但是如果真的是被水冲走，太子生还的几率不大。”慕容云语气颤抖，显然也在为李恪担心，但还是如实说出心中所想。
　　“即使如此，也总不能坐以待毙。”
　　“臣久随太子办事，效忠太子之心，至死方休，况且燕王也不会放过臣，但娘娘不同。”慕容云平淡的说道，，仿佛当前发生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将军何意？”
　　慕容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夏莞。
　　夏莞看那封信已经颇多褶皱，显然已被慕容云贴身携带了很长时间，疑道：“这是什么？”
　　“这是太子殿下离京之时拜托臣保管的信。日后他如果遭遇不测，就让臣把这封信交给娘娘。”
　　夏莞接过信，一行一行的读下去。最初夏莞还能保持平静，待到最后，眼泪终于一滴滴打在信上。
　　夏莞抹了抹眼角，道：“这真的是他的信吗？”
　　慕容云无声地点了点头，他大体可以猜得出信的内容。
　　“他想的真周到呢，那么早就替我打算好了。”此时夏莞内心备受煎熬，她之前担心李恪，一半是在意他本人，另一半则是挂念自己的家人。李恪一旦出事，她的家人一定会受到牵连。她之前费尽心思嫁给李恪，实则是饮鸩止渴。李恪在时可以保住她，一旦李恪在皇位的争夺中失败，她的家人将会遭受真正的灭顶之灾。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太子让我离开此地再嫁。”夏莞看着慕容云，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信的内容。
　　“这如果是娘娘的意思，臣必然相助。太子一旦有不测，朝廷震动，一时半会不会有人管娘娘。”
　　“慕容将军也这样看我吗？我之前也许会走，但现在决不可能。他替我想的如此周全，我难道独惧一死？”
　　“娘娘不要误会臣的意思，太子真的不希望娘娘受到牵连。”
　　夏莞自嘲道：“他想的真多呢。我若真的走了，才是一辈子不用做人了。我心意已决，慕容将军不必再多说了。”
　　“是。”
　　“淑儿，你过来。”夏莞向淑儿招手示意。
　　“小姐，有什么吩咐？”
　　夏莞道：“从今天算起，五日之后我还没回来，你就带承儿离开，明白吗？”
　　淑儿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小姐说的什么话？淑儿当然要和小姐在一起。”
　　夏莞摸了摸淑儿的头：“听话，我不会有事的，这些嘱咐不过是防患于未然。”

　　地平线上，数骑飞驰而过。夏莞不会骑马，只得由慕容云在她身后牵引缰绳。好在此时“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不在众人的考虑范围之内。李恪的笔迹一次次在夏莞眼前浮现，使她本已静如止水的心不住泛起波澜。

　　夏莞亲启。
　　大河百代，众浪齐奔，所以留恪心者，唯子一人。恪不意与卿结缘，然朝廷时局，瞬息万变。或有不偶，则吾与子皆不可保全，是以不敢与卿稍有亲近。恪薨之时，即此信见于卿前之日。卿孑然人，可托付慕容，彼时另寻良人，胜于随恪百倍矣。唯卿托负不效，深以为恨，倘有来世，愿结草以报。

　　“这里就是太子被冲走的地方。”
　　夏莞放眼望去，当真波涛怒涌，直与天际相接，不用说李恪，就是连飞鸟也看不见一只！“水这样急，怕是鱼都会淹死吧。”夏莞的声音难得的颤抖起来。
　　“娘娘不要心急，派出去的人这会儿还没回来，我们再沿着河去找，说不定就可以找到。”赵适这时已经陪在了夏莞的身边。他才是那个最绝望的人，就在一天多以前，他还在详细地和太子谈论汾河大堤的情况，可转眼间太子就去和河水亲密接触了。他的吉安县县令的位子还没有坐热乎，脑袋却马上要搬家了。在，赵适有时候会想，自己一定是个天才，可惜天妒英才。
　　夏莞摇头，“走出去这么多都没有找到，多找几遍又有什么用？”
　　“臣该死，臣有罪。”跟随李恪的那名男子跪在地上不住的扇自己耳光，跟丢了太子，不株连九族就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算了，这事不能怪你。”夏莞擦了擦眼泪，转向慕容云，“慕容将军，无论如何都要先瞒住太子失踪的消息，我再找一找。”
　　“是。”慕容云心生疑惑，不知道夏莞要怎么找。
　　夏莞轻声嘀咕：“再找一找，我可以死，你绝对不能死。”
　　夏莞深吸一口气，一个鱼跃，跳入水中。也不知道是一时激动还是情之所钟生死相随，夏莞心中只是打定了一个主意：你是被水冲走的，我顺着水流游，说不定可以找到你，如果找不到，那就一起死好了。
　　慕容云见夏莞低头自言自语，只道她是因为找不到李恪一时失神，等到夏莞纵身而跃时，他与夏莞相距尚远，这时再慌忙去救，哪里还来得急？没等慕容云奔到岸边，夏莞已经消失在水中。
　　慕容云呆呆地看着河水，一时茫然。众人也都呆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太子与太子妃，随便伤一个，在场的人都很难有活路，现在两个都失踪，不用说他们自己的性命，怕是连家人的性命都得一起赔上。
　　慕容云转向众人：“别愣着，还不快去找？“
　　慕容云言罢，众人纷纷散去。他已经不用再嘱咐什么，如夏莞所说，这种事情，能瞒一时是一时。早晚是死，那还是晚点比较好。
　　夏莞此举看似疯狂，却不是完全意气用事。夏清虽在山东任职，却是地地道道的江苏人，他未考中功名时，一直在江苏教书为生，夏莞自然也长在江南。江南的孩子，那向来都是先会游泳后会走路的，夏莞的水性，当然不是李恪这种北方人所能相比的。所以夏莞刚刚跃入水中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住身体，使水不致淹没自己。但夏莞毕竟是女子，待到后来，再也支持不住，只能随着洪水飘荡。
　　夏莞随水飘了几个时辰，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傍晚。夏莞此时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之间原本不算太宽的河面忽然顿开一笔，猛然宽出数倍，白浪滔滔，河水源源不断的流动，竟再也看不到边际。几个时辰的飘荡，让夏莞接近虚脱，她暗叹一声：李恪，你已经不再了？我这样找你，也没算对不起你。本已转晴的天这时又下起了蒙蒙细雨，仿佛上天在为夏莞哭泣。
　　就在夏莞绝望的前一刻，一块陆地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一块小小的土地毅然伫立在混浊的江水中，显得那么飘渺，那么突兀。上天就是这样，在绝望的时候给你希望，当你重新恢复信心的时候，他会再次让你跌倒，上天大概是最懂幽默的，只可惜，这种幽默是黑色幽默。夏莞虽然不怕死，却也不想死，这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些力气，奋力摆动双臂，向那个孤岛游去。无疑，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夏莞与孤岛的距离一点点缩短，岛上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待到跟前，夏莞方才看明白。这哪里是什么孤岛？这明明就是一处高地！滔滔洪水席卷而过，原本的高地在它冲刷之下苟延残喘，勉强露出一个头，向天空宣示着自己的存在。夏莞心中忽然肃穆起来，它虽然差点被淹没，但终究没有输，还能为自己提供栖身之处就是明证。等到天晴，洪水便会退去，那时，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夏莞扑腾倒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她仰望着天空，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脸颊。
　　“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楚，至少能让夏莞清楚，这不是自己的幻听。回头，一个男子正向自己慢慢走来，男子不是李恪却是谁？这一切宛如一场梦幻，安排两人在此重逢。
　　夏莞揉了揉眼睛，李恪还在，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