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莲韵镜雨

17、白虎篇 第三回

　　日出之前的湖边凉意有些重，不禁抱紧了怀里毛绒绒的，正在熟睡的逖棠。一阵困意袭来，我也忍不住遮口打了个哈欠。
　　哈欠还没落下，就感觉到肩头多了件衣服。偏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崇醨，道了声谢：“谢谢。”
　　“要不要靠在我肩上睡会儿？”崇醨微笑问我，眼中关心的神色一点也不遮掩。弄得我有些尴尬。
　　“不用了……”我笑了笑拒绝了他。
　　这时从身后树顶传来一个略沉闷的男声：“我是不是碍事了？我可以去一旁等……”
　　听林升这么说，我赶紧抬头望向坐在树叉上这位有公务在身的鬼差，道：“不用不用，你坐在这里就好，等一会仙帝和阿兰回来了，我回客房再睡。”
　　林升对我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碧波荡漾的西湖深处。
　　我略带不满地看了眼崇醨，他倒是不在意，抬头看了看已有了一丝丝光亮的天际线，眯了眯双眼：“天快亮了。”
　　事情还要从昨天中午说起。
　　吃完午饭后，正打算回房间午休一会儿，刚出了雅间的门，一楼大厅门口的吵架声便传进了耳中，让人忍不住好奇停下脚步朝楼下看去。
　　“你这疯婆子，三天两头就跑到我这店门口吵吵有鬼的，真是晦气。既然你说有鬼，那鬼怎么不把你带走啊？”说话的便是进店时前台那个女人，双手叉腰，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她的话音落下，就引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再看那个老太，一身灰布衫，佝偻着身子，拄着根木棍，花白的头发散乱在额前，看不见脸，只能看出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溯渊仙帝淡淡说一句：“下去看看。”我们便跟着他下了楼。
　　“你再不走，我可叫人了！”女老板的声音提高后，有些尖细难听。
　　“你……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一定不得好死！咳咳咳……”老太情绪十分激动，不禁拄着拐杖剧烈咳嗽起来。
　　女人明显变了脸色，脸色煞白：“你……！老不死的，敢诅咒我？我——”女子左右看了看，夺过一旁扫地小厮手中的扫把，抬起胳膊就朝老太身上打去。
　　不过这扫把棍最终是被溯渊仙帝握在了手里。
　　女人没想到会有人阻止她，愣住了，看清楚是谁后，立刻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哎呦，客官您这是干嘛呢，这个老太婆这儿有问题，”女人用空着的手指了指头，“这方圆几里的住户都知道，您外地来的，不了解情况。”
　　溯渊仙帝对女人笑了笑，但能看出来笑里夹杂了丝狠厉：“不管怎样，也不能对老人家动手，是吧？”说罢松开了握在手里的扫把，转向老人，挪动了两步，弯腰关心问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人很明显地向后躲了躲身子，快速地摇了摇头。
　　溯渊仙帝也不恼，继续耐心和她沟通：“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可好？”
　　老人终于抬头，从头发缝中看了眼溯渊仙帝，但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又马上低下了头，犹豫了片刻，才点了头，表示同意。
　　溯渊仙帝对老人微微一笑，却是温柔。然后直起身转头对我说：“麻烦莲镜你和我一起吧，有个女性在，一些事情会方便些。”
　　既然溯渊仙帝开口，我是怎样也无法回绝的：“是。”
　　“你们去吧，我还有些事儿，处理完了去找你们。”崇醨说道。
　　“啊——那，这不就剩我自己了吗……”逖棠扁了扁嘴，“我……跟着莲镜可以吗？”小心翼翼地向溯渊仙帝投去询问的目光。
　　仙帝微微一笑：“可以。”
　　于是我们三人便送老人回家。
　　一开始老人依旧不说一句话，我们也只默默跟着，以至于逖棠觉得无聊得厉害，趁人少不注意时化了原型在我怀里睡起了午觉。
　　经过一家衣服店时，溯渊仙帝让停留了片刻，进去给老人买了两身新衣服。老人盯着手中的衣服良久，终于开口说话了：“多谢你们，多谢你们……”
　　后半程路上，老人应该是完全放下了戒备，话也多了起来。
　　“老身我痴，但是不疯，那个女人啊，墙头草，就是个无耻小人……这边走……”过了一座桥后，热闹的集市便被留在了身后，房屋少了，树木多了起来。“少夫人那么好的姑娘……老天不开眼啊！”老人哽咽了起来，背了身用手偷偷抹了抹眼泪。
　　“大娘，那个女老板说‘鬼'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老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咱们先回家，到家再说，先回家……”老人嘟囔着加快了脚步，手中当做拐杖的木棍在泥土地让印下的坑深了些许。
　　我和溯渊仙帝对视了一眼，也紧跟了上去。
　　走了挺远之后，终于到了老人的家。说是家，就是一个十分破旧的茅草房子，四面通风，房顶漏雨，门一推还会咋咋作响。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老人进屋后，也没有招呼我们，而是放下手中的东西，拿了放在墙角的一个篮子，又出去了：“你们跟我来。”
　　跟着老人朝屋后的方向又走了没多远，便看见了一座十分简陋的孤冢。不过坟冢上并没有荒草丛生，不用多问便知道是老人一直守着这墓。木头的牌位上写得是什么苏氏之墓，第一个字被抹去了，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老人从篮子里拿出了些冥纸，在墓前烧了起来：“这墓里埋的，是我家少夫人，她嫁的人家姓张，我让人帮我写的这牌位，一个没嘱咐道，就把‘张’字写上了，她夫家的姓，不配出现在这牌上！”
　　溯渊仙帝走上前去，摸了摸牌位，微微一笑但笑里是无尽的哀伤：“我感受到了，这是阿兰的墓……”
　　老人听见溯渊仙帝这么说，大吃一惊：“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和少夫人是什么关系？！”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我刚想说些什么安抚老人，溯渊仙帝的一句话，就让老人安静了下来：“阿兰身上带的，这墓里也随葬了的那对玉虎，是我送的。”
　　老人沉默后，便是泪流满面：“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离开她啊？为什么啊……”老人放声大哭起来，“少夫人曾说过，那是最重要之人送她的东西，死前还紧紧握着不撒手啊……”
　　看着老人悲痛的样子，再看看仙帝周身都散发着悲痛和悔恨的气息，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在老人身旁蹲下：“老人家，苏兰姑娘究竟是遇见什么事了？”
　　老人只是哭着，边哭边烧着冥纸，直到冥纸烧完了，才起身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揉了揉红了的眼眶，挎起篮子步履蹒跚地朝屋子走去：“回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