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不语》堂庭浮玉

2、新贵身侧花似锦，空穴来风非虚言

　　柳晦若的新居成了这次朝会的最后一笔。退朝后皇上把柳平章留到御书房探讨小柳府的选址,柳晦若则不得不独自面对充满探知欲的众大臣。明知粗瞄了一眼的腾龙图纹就在头顶上画着却为着这些围上来探听的官员不能抬头,柳晦若失望之余难免生出些不耐,只是碍于小辈身份发作不得只能自己憋着。

　　这一憋就没了个完,说不好这些个老狐狸精看没看出来她已是心有不快。大抵便是看出来也只当不知道,不论如何也都是小将军叔伯一辈的人了,还能怕了她这点小脾气不成

　　就为了这么一点辈分的高低,柳晦若还真的不敢发什么脾气,只能硬着头皮勉强应付。就这样应付着应付着就渐渐感觉腹中隐约像是被点了一把火,这下心里连彩绘也不想了,只恨不能飞回柳府吃些点心来填肚子——天还没亮就赶过来上朝,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呢。

　　但她这样想吃东西,别人却未必。一个个都是上朝数载的老精怪了,谁的袖子里没放点吃食反倒奇怪。柳平章忘记提醒,柳晦若自然不知其中关窍,只觉得这些老家伙一个两个都像不知饿一样,着实奇怪。她也不好意思推说自己腹中空空,一时间竟是连一个脱身的法子都想不出来。胸中郁结,腹中无食,真真是到了绝境之中。

　　双重打击之下柳晦若彻底懂了什么叫心如死灰,连旁边人在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盼着这些个大人赶紧说得口干舌燥好放她回府吃点东西。然而大人们的兴致越来越高,柳晦若顿觉北境之战腹背受敌时也不如此时更令她难熬。脱身无望也只好苦中作乐,暗自琢磨倘若她今天饿昏在这里,云凉各茶馆怕是立时就要换上新话题,到时她可就真正名动云凉了。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二皇子萧玱了了自己的事迈出殿门正好看见柳晦若被围住。不必想也知道她肯定应付不得便快步追过去,正好赶上给柳晦若解围。群臣见二皇子突然驾临都急忙散开要行礼,萧玱却不甚在意地挥手阻止了众人,“行礼就不必了,玱只想听从一妹妹讲讲北境见闻,各位大人还请自便。”

　　碰见二皇子出来搅场,各位大人就是不愿也得愿,微微躬身算是行过礼便各自打道回府了。而柳晦若本来见萧玱解围还甚感惊喜,听见他说要听北境见闻又泄了气,并深感生活之曲折实是不可预测。萧玱挥退了众人后颇感得意,转身就要向柳晦若炫耀一番,孰料这人非但没有欣喜之意反而更蔫了几分,顿时感到有些委屈。

　　萧玱其人自幼喜读诗词,言辞谈吐皆带着一股斯文人的风流劲。喜欢金银作饰但不落俗套,偏爱美人为伴而不行下流。偏偏又生着一副顶好的皮囊,冠玉面不傅粉能胜罗敷盛妆,桃花眼真假也含情三分。不过天家子嗣到底总是被惯着的,最后难免养出一些小毛病来。萧玱自是不例外，不是什么大的恶性，只是从小到大都受不得半点委屈。若委屈到了就不免磨牙亮爪子,猛一看跟萧玱宫里养着的奶狗竟有些重影。

　　不待萧玱发作,柳晦若已经开口讲起来她在北境的见闻。北境气候不比皇都云凉,加之她从去年秋天出征到今年仲春方才回来,刚好经历北境最冷的日子。日日吹刮不停的狂风又干又冷,卷着沙子打在脸上几乎可以与下刀子相媲美。大家伙都愿意值下半夜,因为上半夜睡得冻僵了下半夜正好边烤火边活动身子,不至于太过难受。

　　又说戈壁险滩上蝮虫横行都是自然,有时这些东西爬进营帐里还吓人一跳。最后一战前两军为了做足准备所以都不主动出战,蓄力的时间太久,又不允许比武,全军上下日日啃干粮啃得眼冒绿光。正是无聊的时候有个士兵从帐里逮到了一条毒蛇,切去蛇头蛇胆,剥了皮放在火上烤好就分吃了。这一下彻底激发了军中士气,一个帐子一个帐子地找蛇,找到了就捕杀做加餐。若不是开战的早,只怕北境的蛇都要给捉完了。

　　萧玱边听边跟着柳晦若往宫门外走,他固知北境环境险恶但到今天才真正了解了一点北境到底是如何险恶的。在这般环境下长期生活,也难怪赤努尔、兀西这些蛮族不断发兵骚扰三禾妄图南下拓土了。说到这里,二人已是到了宫门外,萧玱本就是为了帮柳晦若解围方便她回府,这下自然不会再扣着人不放。柳晦若腹中空更不会扭捏作势,眼见自个的马车就在眼前也就当即告辞上车了。

　　不管那边萧玱如何,柳晦若上了车后更是着急回府,可马车却没有按她所想立刻就动起来。又等了片刻才想起来,父亲大人尚在御书房,这马车,走不得啊!

　　万念俱灰大概也不过如此,亏她自觉过关斩将终于上了车可以立刻奔向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却发现原来只是换了一个挨饿的地方继续等着。柳晦若仔细想了想发现这种感觉不亚于开饭之前敌军突袭,好不容易结束战斗却发现锅被砸了。精神懈怠下来腹中的饿火便烧得更胜之前,燎的柳将军几乎失去反抗之力,闭眼靠在车厢壁上任凭肚子咕咕地叫起来。

　　车帘被掀起来,柳晦若大喜过望地睁开眼,见到是赶车的福叔后又失望地闭眼继续冥想了。福叔看着大小姐从睁眼到闭眼的全过程,心里觉得十分好玩,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遮掩住其中的笑意。“大小姐,大殿下刚才过来给您拿了点东西,您要不要现在先看看再睡

　　“福叔,你笑什么。”柳晦若自知方才有些可笑,本就生了不好意思,听出福叔话里的取笑意思来,顿时有些暗恼。

　　“老奴可没笑,大小姐不要赖老奴啊。”福叔把手中的匣子递到柳晦若伸出的手上后就放下了车帘,留柳晦若一个人打量手里的匣子。

　　大殿下萧琢也是在军中滚打过的,与柳晦若也算是熟识,方才上朝的时候只在大殿上远远看了他一眼,后来被大臣和萧玱拉住也就没有再见着他。现在见了这个匣子倒是让她好奇得紧,横竖在自家马车里也没有旁人,管它是什么打开看了再说。

　　柳晦若想到便要做到,一只手捧着匣子,另一只手轻轻去拨开匣盖。当匣子完全被打开的时候柳晦若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她那双挽硬弓、舞宝剑,退敌数次不曾发软的手如今却捧着匣子微微有那么一丝颤抖。这个小小的匣子并不华丽,甚至可以说是无甚雕琢,但其中所装的物件只在一刹那就牢牢吸引住了柳晦若的全部心神。柳晦若是万万也没有想到,这匣子里竟装的是数块——

　　桃花糕!

　　柳晦若当机立断地放下轿厢两侧的帘子,捧着桃花糕就狼吞虎咽了起来。她在军中滚打数年,吃饭自然快的出奇。一匣桃花糕被她三两下就吃了个干净,吃完之后才觉出一点不同来。寻常糕点追求一个酥字,她吃东西太快难免因为太干而噎到。发现这一点后她只好能不吃则不吃,便是吃也尝一点,识过味便作罢。

　　今日饿急了一口气吃完了一匣却不觉难受,只能赞叹一下大殿下府上果真能人辈出,连糕点都不同凡处。又想起昨日回京后听人闲谈说不知哪里传来的消息说大殿下嗜甜,这样联系起来倒是不稀奇了

　　天子脚下一般不会出事,青虬年间国力又不断上升,这就带来安逸的生活。而安逸的生活是一定要搭配些小道消息才能过的有声有色,此理自古至今不曾有变。也不知道是在哪一天从哪一个茶馆起,悄悄生起了传言说大皇子萧琢嗜甜,日日都要吃不少糕点,还向皇上讨了一个专精做糕点的御厨给自家的师傅传授经验。又传说这传说是来自大皇子府的下人说的,可信度更是一路飙升,力压群雄成为云凉大小茶馆最热话题

　　流言传进宫里后甚至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太后觉得这坊间传言果然有趣，这么离奇的事竟然也传的有鼻子有眼。于是便一道懿旨宣了大皇子萧琢入宫，她倒是很想知道琢儿怎么想这些流言。吩咐宫人用各色糕点和南地的凤凰单丛茶摆了一席，专等着看萧琢稍后入宫面对一桌子糕点的苦脸。太后捏着怀里猫儿的肉垫，只觉得逗孩子的乐趣未必比逗猫少。

　　萧琢很快就到了，太后一边揉猫一边盘算着稍后怎么给这孩子一个惊喜。闲话说了没几句太后就有些按捺不住，让宫人上了茶水。萧琢端着杯子轻轻喝了一口便停住，七分笃定地抬起头来问：“八仙？”太后笑着点头，接着就让人上了糕点。

　　各式糕点一样样摆开竟有十数种之多，萧琢下意识地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太后促狭一笑，招呼到：“琢儿，哀家今日特地备了这些糕点，你且尝尝罢。”

　　“谢皇祖母。”萧琢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来道谢并且没表现出丝毫的不乐意，反而在太后讶异的目光里已经吃了一块糕点下去。太后被他的痛快彻底震惊了。看着萧琢一块块糕点吃下去，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徘徊不去：“哀家的琢儿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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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柳小将军喜提桃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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