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不语》堂庭浮玉

3、花糕飘香动二府，四方贺礼惊将军

　　大殿下萧琢最近很烦躁。

　　特别是当他拆开柳晦若遣人送来的信笺时，阴晴不定的面色唬的送信的家丁几乎要汗湿了背后的衣襟，生怕面前的殿下看完信就要拔出佩剑来让他血溅当场。好在萧琢虽然凶名在外但还不至于如此暴戾，在看完信之前便放了家丁回去。家丁在心里谢过大殿下不杀之恩后就飞奔回了柳府，一路狂奔时还不忘好奇大小姐为什么一回来惹毛了大殿下，在他的印象里大小姐并非骄横如此之人啊。

　　萧琢阴着脸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然而还没走出三步就顿住了脚步，趁四下无人又把那可怜兮兮的纸团揣进袖子带回房里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已是无从得知，不过大皇子府的厨子在这一天突然得了一份大皇子手抄的米糕方子，其用量之精细、做法之巧妙着实骇了厨子一跳。

　　大皇子在这时候有火不能发，大公主却正在软榻上开怀大笑。原来萧琢刚拆开柳晦若的书信公主府就收到了消息，虽然心里早就想过，但是一听到她这个黑脸大哥确实如此憋屈萧瑛就觉得肚子都快要笑痛了。大哥到底是落了圈套，不枉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成果。

　　不错，萧琢嗜甜一事纯属流言，而幕后黑手正是此时笑地打滚的萧瑛。至于为何这“流言”可以如此逼真，还要追溯到一个月前萧瑛设宴的事上来。

　　一月前，大公主府，惜春宴。

　　“大哥，你怎么不吃了，可是嫌小妹府上的花糕比不得你府上的？”萧瑛佯装生气地端着一碟梨花糕在萧琢眼前不停地晃，萧琢躲避不成只好捏起一块勉强塞进嘴里，粗粗嚼两下就咽了。

　　萧瑛不满，悄悄给萧玱递了个眼神过去。萧玱本来叼着芸豆糕正乐得看戏，收到这个眼神也来了精神，咽下嘴里的东西也开始帮腔。虽然尚摸不清楚萧瑛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有机会看萧琢吃瘪他还是十分愿意出一把力的。

　　“华琰你莫要这样说，且不说他府上的厨子会不会做花糕，我可知道大哥是万万舍不得嫌弃你的。”如此明显的话外之音萧琢岂会听不出来，然而他还来不及说话萧玱已经接着说了起来：“大哥，这里只有咱们兄妹三个，你便是多吃几块也不会叫人看了笑话去，尽管吃就是了。”

　　萧瑛瞅准时机又端了一碟芙蓉糕过来，细细的柳叶眉一垂装出个忧虑的样子来，开口便是哀叹：“大哥你府上厨子若是连花糕都做不好，我那未来的嫂嫂可要怎么办才好啊。”

　　这一出戏连萧玱都接不上话来，更不要说完全在状况外的萧琢了。两个皇子都适时选择了保持沉默，静静等着看萧瑛接下来能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二哥，你说说看，若是连块可口的花糕都吃不上，哪一个姑娘能受得了？”萧玱摸不清萧瑛的意思，只能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是啊大哥，你说这以后嫂嫂想吃点糕点还得等到回娘家的时候，多可怜。”

　　萧琢看着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说的开心，直觉就要反驳。眼前一个白马银甲的鲜亮人影闪过，他低声道：“也未必个个姑娘都好吃甜糕的。”萧玱也觉得有理，比如礼部尚书沈大人就不吃这些，虽然年纪是大了些但是，“苏家的大才女苏萱溪就不吃甜食啊。”

　　萧瑛暗暗飞了一个眼刀给萧玱，清清嗓子做出神秘的姿态来示意这两个哥哥凑近些听。“柳校尉这样寻常男子尚莫能匹敌的姑娘都爱吃花糕，你们想想这世上的姑娘是喜欢的多些，还是不喜的多些？”

　　“不可能！”萧琢和萧玱异口同声地说道，“她怎么可能喜欢吃花糕！”

　　萧玱想起上次撞见柳晦若痛打地痞，拳拳到肉，只打的那地痞哭爹喊娘地求饶。那个混子也真是倒霉，调戏女子惯了这次撞到个换回红妆的女军爷手里，彻底是被教育地从了良。这一次意外碰面从此在他脑里生了根，打这时起柳晦若在他心里的彻底没了性别。尽管此刻他极力想象着那只打起人来干净利索的手轻轻拈起拈起花糕的样子，但那个地痞飞出的门牙实在太有存在感，他最大努力也只能想到花糕被捏的粉碎的样子。

　　萧琢想到的画面则不同些，那还是早年他在军营里锻炼的时候。那日宴饮，柳晦若就和他坐在一起，他看着那人端起酒樽一仰头再放下就只剩了唇上一层水光。军中的酒到底是要较寻常酒馆里的烈上几分，柳晦若喝了几杯后面上就泛起红来，还不忘抽出腰刀来拆解好桌上的肉呈给他吃。明明是极粗暴的动作，萧琢缺却生生地看出了潇洒的意味来。想着她喝的半醉从桌上摸起花糕抱着啃的样子，无端觉得倒真是可爱。

　　萧瑛见了二位哥哥变幻莫测的神色，心知他们必然是想起了柳晦若堪比男儿的历史来。随口编的谎话她自己也是不相信的，但是这样才能显出她这次棋胜一筹。如果能成功骗过大哥，后面的日子必然会乐趣横生。想到这里萧瑛决心更甚，轻轻一笑，说出最后一句制胜之词：

　　“你们鲜少见到柳校尉吃花糕，不过是因为她太过挑嘴罢了。”

　　时间到了今日，萧瑛的计划全部实现——萧琢当真对花糕的事上了心，回去就让厨子试做了起来。大哥向来做事认真严谨，又对铺张浪费最为不喜，试做的花糕自然是要自己尝过才能算完。她只要趁机派人在茶馆里提一提素来严肃持重的大皇子最近热爱花糕，半真半假谣言便会飞速膨胀，就像现在传说的大皇子嗜甜一样。

　　柳夫人手制的米糕在云凉这些养尊处优的女人们的交际圈里向来是人间绝味，难得一品。柳晦若向来唯大哥的马首是瞻，今番回京若听到大殿下嗜甜，自然会主动向母亲要了方子送过去。到时候萧琢自然有口难言，只能随流言去了。而她只需要到她大哥府上便时时能吃到柳夫人风味的米糕，怎么算都是件白捡的好事。

　　大公主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好几个点子从脑海里滑过，最后还是决定隐晦地感谢一下柳晦若送方子之情，召来下人吩咐：“给柳府递封帖子，问柳小将军明日休沐可有时间同本宫一起去夕山园踏踏青。”

　　相比忙着做糕点的大皇子府和忙着蹭糕点吃的大公主府，萧玱的府上实在太过正常了，毕竟他们正忙着探讨如何拉拢柳晦若。柳小将军现在虽然还只是个五品武将，但第一天上朝就得了一座御赐的宅邸，往后的日子长得很，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个样子。保险起见，还是好好交个朋友来得实在。于是萧玱一点头，一匹新新的绣叶绫就送到了柳府。

　　柳晦若长这么大头一次收到这么多礼，还都是以各种不同的名目送过来的。吃穿玩乐一应俱全，实在是让她长了见识。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一一看过这些贺礼就被柳大将军叫进了祠堂，让她对着祖宗牌位跪了下去。

　　这一跪并非柳平章的突发奇想，正相反，这是他考量过后的主意。他今日被皇上打着选宅子的幌子留到御书房密谈，才知道皇上已经开始着手立储的准备。剩下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柳晦若不偏不倚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推了出去，摆明了就是用来制衡考量三位殿下的。柳平章不能改变皇帝的旨意，他能做的只有趁现在敲打敲打柳晦若，兴许还来得及让她避开接下来的势力倾轧。

　　“从一，我柳家的规矩是什么？”

　　柳晦若跪在牌位前老实答道：“忠君爱国。”

　　“那你就记好了，柳家上下从来都是护国的利器，而非党争的凶刃。你千万不要有哪一日一念之差，堕了祖宗的大义。”
　　“从一知道。”柳晦若对着面前的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直起身来又看向柳平章，“从一明白父亲的意思。”

　　柳平章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柳晦若出去，他还抄着手站在一边，眼里晦涩难懂的情绪就在阴影里翻滚暗涌。就这样又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知你和大殿下一同在军中历练过，你偏向他也是自然。可三位殿下终究只有一位会继承大统，为人臣子的本分你一定要守好。在你身后的是三禾国的社稷，而不是哪一位殿下。”

　　话音落下，整个祠堂都陷进了古怪的沉默里。柳晦若垂着头什么声音也没有，既表示不反驳也不认同。柳平章本有意让她自己好好考虑，闭了闭眼睛就走出了祠堂，留下柳晦若独自面对着林立的牌位继续沉默。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一个声音轻轻从黑暗里地落到地上：

　　“三禾国的社稷，难道不是殿下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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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殿下的滤镜真的是很厚了
柳小将军进入叛逆期，柳大将军怕是要被气昏过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