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忠》暮诀晨

2、三角形

　　时间还早，班里没来几个人。自然，俞姝的位置也还空着。何峪倚在后门口，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浅色的小礼物盒，漠然地盯了良久，抖抖手腕，“砰”的一声把它送进了垃圾桶。
　　他有点控制不住地想发脾气。一股子戾气在他的眸子里横冲直撞。
　　不知道过了多久，班里渐渐热闹起来，晚读的铃也快响了。来不及吹干头发的俞姝披着半湿的齐肩发小跑着上了五楼，却在离班级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住了脚。
　　何峪在看着她。
　　两人无言地僵持了一小会，先是何峪别开了头，语气淡淡：“不进来吗，要响铃了。......头发也不吹干。”
　　说完，他也没再堵在后门口，侧身进了班。
　　俞姝迟疑了几秒，挪着步子进班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姝姝，你终于来了！”同桌杨湫和从桌肚里拿出一小盒精致的巧克力，压低声音亲亲热热地唤她，“生日快乐。”
　　“谢谢。”俞姝想着何峪的事，脸色不太好，还有些心不在焉。杨湫和眨巴着眼睛瞅着好友：“怎么了？不开心吗？你最爱的巧克力都不能让你开心起来呀？”
　　“对不起，湫和，我……我有点不太舒服。”俞姝勉强地笑了笑。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也是哦，都最后一次分班考了，姝姝你肯定也很紧张吧……”杨湫和拧着秀气的眉毛，关切地看着她。
　　望着好友澄澈的双眼，俞姝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把收到的巧克力放进课桌里，坐端正，开始读古文。
　　只是虽然她嘴一张一合机械性地念着，却一句也没记进心里。
　　何峪……应该是知道了吧。葛泓蒙回去一定说过了……要不然，他也不会那样看着她。
　　何峪桌上摊着本文言文，却根本没往上瞥一眼，目光定定地落在俞姝身上。同桌葛泓蒙看得有些心惊，怯声开口：“何峪？”
　　“嗯？”何峪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他，语调里透着股漫不经心，还蕴着浓浓的危险气息。葛泓蒙立刻噤若寒蝉，只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晚读下课，何峪刚想起身，却见陈风阳已经晃到门口，声音不大不小：“俞姝，出来一下。”
　　俞姝下意识往何峪的方向看去，却见他垂头避开她的目光，神色淡淡，像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在杨湫和好奇的目光里，俞姝走向前门口。
　　陈风阳带她走到一边的走廊上，摸了摸她的头发，眉间一皱：“怎么不吹干？”
　　“时间来不及……没关系的，现在天气这么热，也不会感冒啊。”俞姝心里装着事，有些沉郁，但面对陈风阳，还是打起精神，冲他甜甜地笑，“你来找我是什么事呀？”
　　“不管天气怎么样，洗了头发就该吹干，否则容易头痛。”顿了顿，陈风阳接着说，“我来跟你提一下换班考的事。”
　　“哎呀你不用担心啦，我会考到一班去的。”俞姝笑眯眯地仰头看他。
　　“这么有信心啊？”陈风阳温和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知道知道。”俞姝装作嫌弃地摆摆手。
　　陈风阳撒气般捏了捏她的鼻梁：“好了好了，进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嗯。”俞姝垂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后门方向走去。陈风阳走过拐角时无意地往回看了一眼，却见俞姝和一个高大的男生在后门口说话。她似乎有点不耐和烦躁，右脚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陈风阳迟疑着停下脚步，上课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陈风阳暗骂一声，只得回了班。
　　“上课铃响了啊……”何峪低头盯着俞姝的眼睛，“俞姝，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个解释吗？”
　　班里已有人注意到僵持的二人了，时不时地转过头来看他们几眼。俞姝定了定神，没有看他：“下课再说。”
　　“想要就要，想丢就丢。俞姝，你可真行。”何峪垂眸，压低声线，满满的嘲讽的味道。
　　俞姝没有停留，快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何峪轻轻地啧了一声，慢腾腾地踱回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边上，定定地站了会儿，突然伸出脚去钩自己的椅子，椅脚划过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破坏了整个教室的安静氛围。一波波同学转头怒目而视。何峪不轻不响地道了歉，坐下了。
　　“姝姝？陈风阳为什么来找你呀？”杨湫和好奇地转向俞姝，又回头看了一眼何峪，“还有何峪，他今晚怎么……”
　　“我……和陈风阳在一起了。”俞姝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情绪来，“何峪……不清楚……”
　　杨湫和瞪大了眼睛，还委屈地扁了扁嘴巴：“你和陈风阳？哇，姝姝，你都没告诉过我的！我受伤了姝姝，快如实招来！”
　　见把何峪从话题里摘出去了，俞姝才在心里松了口气，笑着把陈风阳告白的事同好友说了一遍，打趣了几声两人便继续埋头刷题了。
　　陈风阳回到自己班里坐下，前桌贺裕州转过头来冲他挤眉弄眼：“见完女朋友回来了？”
　　“裕州……”陈风阳微微皱眉，“你知道二班那个个子和我差不多的瘦瘦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吗？好像是何……什么的？”
　　“你说何峪？他怎么了？”贺裕州有些奇怪地问。
　　何……峪……
　　“没什么，随便问一问。”陈风阳松眉，翻开了物理习题。贺裕州挑了挑眉，到底没多问，转了回去。
　　铃声响了。
　　俞姝搁下笔，揉了揉太阳穴，起身从后门离开。路过何峪那桌的时候，微微一顿。她出门没过多久，何峪也一手插兜地出去了。
　　见他跟上了，俞姝从楼梯处上去。教学楼一共六层，越往上班级号越小。五层及以下都是教学区，六层是天台，也就是楼顶。五楼到楼顶有两段阶梯，常年紧锁的天台门外部是一片不窄不宽的楼梯平台。
　　没有灯光，两人都被笼在黑暗里。
　　“解释吧。”何峪快速地适应了黑暗，靠在墙上看着俞姝的眼睛，却究竟是没有办法看清她的情绪。
　　“何峪，对不起。”俞姝的声线很稳，语气很平淡。和他所想的一样。可是，为什么啊，明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还会觉得这么气闷呢？
　　“我想我要的不是道歉。是解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同样的没有起伏，没有情绪。他有些想笑，可喉咙处却好像被什么堵住，怎么也笑不出来——就连皮笑肉不笑，也做不到。
　　反正她也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在乎。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还喜欢陈风阳。”十几秒后，俞姝开口。她盯着黑暗里自己的鞋尖，心里堵着烦躁。
　　“还、喜、欢。”何峪总算是笑出来了，“俞姝，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吗？你说你不喜欢他了，你终于放下了，他再也影响不到你了。”
　　我信了，所以我任由你来招惹我，放任自己对你动心。我把自己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可陈风阳一来，你就没有丝毫犹豫地抛开我，把我丢得远远的。
　　“俞姝，你让我觉得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对不起，何峪。我真的以为我放下了。”俞姝的鼻子有点发酸，心头涌上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慌感，可她强行将它压下，“可我其实从来没放下过……他今天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彻底完了。我没办法……对不起，何峪，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分手吧，你会有更……”
　　“停。”何峪打断了她的话，嘲讽出声，“你也知道我们还没分手啊？”
　　黑暗中俞姝的脸白了白，没有吭声。
　　何峪向她走过去，身子站得笔直：“你没弄清自己放没放下就敢来惹我？当初你一口一个喜欢我叫得还很欢啊，怎么，陈风阳他一找你，你就要我滚蛋给他挪位置了？俞姝，你拿我当什么？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吗？”
　　“你说你想要低调，不想要班里人知道我们的事。我还以为你真的只是怕麻烦。现在想想……”何峪冷笑了一声，“你该不会是怕被陈风阳知道吧？你一直在耍我啊，姝姝……”
　　末尾冷冰冰的一声“姝姝”让俞姝惊地后退。她摇着头，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心虚：“我没有……”
　　何峪似乎都懒得再理她，转身下楼：“你说的……我同意了。”
　　不就是分手吗？何峪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他懒懒散散地下了最后一级阶梯，一双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何峪掀眸看去，是陈风阳面无表情的脸。
　　他没理他，侧过身子就要走，却被陈风阳给拦下了：“何峪。”
　　何峪挑了挑眉，停下来看他：“没想到陈学霸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陈风阳的视线一转，停在了何峪后上方。何峪也转过头，见俞姝正愣在两段楼梯间的平台处，不安地看着他们。准确地说，是不安地看着陈风阳。
　　何峪笑了笑，侧身往墙上一靠。
　　“俞姝，过来。”陈风阳目光温柔。俞姝迟疑了半秒，下楼站到了他的身旁。
　　陈风阳帮她理了理头发，声音轻柔：“你让何峪答应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