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忠》暮诀晨

3、对错

　　俞姝的心猛地一缩，忽然间汗毛直立，竟觉得陈风阳那双干净眼眸里的情绪难以辨认。她缓了缓思绪，刚想开口，却被一个懒洋洋带点漫不经心的声音抢白：“刚才，我向俞姝告白了——”
　　俞姝惊诧地转向何峪。
　　何峪没有看她。他垂着眼眸，将情绪全部挡住。他把音拖得很长，似乎还带着莫名的笑意：“不过嘛——俞姝拒绝了。”
　　他突然直起身子，耸了耸肩：“她还说你们在一起了，让我别再来打扰她。”
　　何峪直直地望向陈风阳，眸色沉沉，暗潮翻涌，极缓地勾唇：“我呢，也不强求。但祝福的话，我也说不出口。就这样吧。”
　　说完，何峪就径直离开了。
　　陈风阳紧蹙的眉松了下来。他看向身旁垂着头的俞姝，温柔地抱了抱她：“真希望你能快点来一班啊……”
　　俞姝环着他的腰的手紧了紧：“对不起，我没处理好……”
　　“这哪里是你的错？不用道歉。”陈风阳叹了口气，松开她，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我相信你。”
　　背向两人后，何峪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回到班级，跟正倒好水的杨湫和迎面碰上。他心不在焉，差点撞上她。
　　“何峪！”杨湫和机灵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免了被撞翻的惨剧，刚想说些什么，抬头却见他冷冰冰的脸色，不自主地就把话吞回肚子里了。
　　“对不起。”何峪神游般地应了一声，眼神根本就没往她身上瞥。
　　杨湫和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指甲盖泛了白，却笑得清甜：“没关系。仔细看路。”
　　她坐回位置上，侧身坐着，捧起水杯喝水，目光却遥遥地落在何峪身上。
　　喜欢你的人，能够挖掘出你任何异常情绪里的蛛丝马迹，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我的秘密……
　　两周眨眼而过。何峪没有再来找过俞姝，没有解释那晚为何会帮她撒那样一个谎。除开在教室上课的时间，俞姝没有再在路上碰见过他。而她开始常常和陈风阳走在一块，周围的人善意地看着他们的玩笑。
　　俞姝觉得自己本该是能彻底放松下来的，可事实上，她的心上却始终沉甸甸地压着块石头。
　　换班考的成绩出来了。杨湫和拉着俞姝挤进重重包围圈，仰头从第一名看下来。
　　“哇，陈风阳这次第三啊！”杨湫和感叹了一句，接着看，惊了一惊，转头看向俞姝。
　　俞姝凝眸看着理科成绩布告栏上的第四名。
　　何峪。
　　他的分数和陈风阳咬得很紧。而俞姝排在了第十六名，杨湫和则在第三十二。
　　“没想到何峪能考第四啊……还有啊，姝姝你也不厚道，你们俩都藏拙！欺负老实人！”离开成绩布告栏，杨湫和佯装愤然，几秒后却又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语气了，“还好我也低空飞进来了。继续一起努力吧姝姝！”
　　“好。”俞姝忍不住轻声笑了，也一时将何峪的事抛在了脑后。
　　两人谈笑着回到二班，陈风阳已经过来帮俞姝搬书了，杨湫和故作嫌弃地轻轻推了把俞姝：“过去过去，不要你了。”
　　俞姝笑眯眯地看着好友：“我们帮你一起搬吧？”
　　“不用不用！”杨湫和挺起胸膛，“我也是有人帮的！”
　　俞姝正疑惑又好奇地想要开口问，却见杨湫和东张西望的，突然双眼一亮，跑到后门口堵住了一个人：“何峪！过来帮我搬书！还有！你竟然考了第四！说好的擦线进呢？大骗子！”
　　俞姝一愣，又赶紧在陈风阳看过来之前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搬起自己的一摞书跟着陈风阳往一班走，身后还能听到何峪懒洋洋的声音：“我可没这么说。”
　　杨湫和还叽叽喳喳地回了些什么，俞姝走远了，没有听清。只是疑惑他们两个怎么关系变得这么好了……以及，还有一种难言的不适感。
　　因为有人员变动，一班班主任按身高重新排了位置——在各方有意无意的安排之下——俞姝和原一班的一个女生成了同桌，她身后是陈风阳和贺裕州。杨湫和与何峪前后坐，在俞姝他们邻组。
　　下午最后一节都是自修，临近下课时，俞姝在自己的书堆中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想要找的东西。她有些着急，唇紧紧地抿着。翻找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怎么了？什么找不到了？”陈风阳关切地问。
　　俞姝转过头，急切而充满期望地看着他：“你帮我搬书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
　　杨湫和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何峪抬头看了眼一脸着急的俞姝。
　　陈风阳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肯定我理的书里没有。”见俞姝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有点奇怪：“很重要吗？”
　　俞姝定定地应了一声，转了回去继续找。
　　放学了，班里的同学收拾了东西去吃饭，俞姝还在和她的书堆死磕。
　　“这里肯定没有了。”陈风阳走上来，“你再仔细想想自己把笔记本放哪了。会不会还在二班？”
　　“姝姝……”杨湫和理了书包，弱弱地唤她，脸色有点发白，“我肚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嗯。”俞姝没太在意，起身往二班走去。陈风阳陪着跟在她身后。
　　教室里只剩何峪一个了。他坐了会儿，也起身出去了。
　　俞姝回到二班，到自己之前放书的地方找，仍然一无所获。她的手有点发颤，失控的恐慌感铺天盖地而来。
　　“没有就算了......”
　　俞姝垂着头，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陈风阳听到她轻快的声音响起：“你说的对......不过是一个笔记本罢了，丢就丢了。我们走吧。”
　　俞姝和陈风阳共行至食堂门口，以要先回寝为由，拒绝了共餐，转身却绕了另一条路赶回教学楼。
　　她一路小跑着上楼。激烈运动令她心跳加速，而那份惴惴不安更让她喉咙发紧。
　　如果......如果被别人捡到......她踏上最后一层台阶，面色发白。
　　俞姝匆匆跑向二班，可路过一班时，余光不经意扫到教室中立着的一个人影，以及他手中的熟悉的牛皮封面的笔记本。他的手就覆在扉页上，轻微一动，似是想要翻开。
　　俞姝从后门冲进教室，一把从他手中夺过笔记本，难掩怒气——或者还有一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虚：“是你拿的？”
　　何峪先是一愣，看到怒气冲冲的俞姝，将手收了回去，插进兜里，语气不咸不淡：“不是我。”
　　俞姝盯着他，她知道，他向来不会对她说谎，她乱颤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怒意也退了大半：“你刚才想翻开。”
　　“你那么重视的东西，甚至不惜抛下陈风阳回来找——我当然好奇。”何峪看着她，难辨喜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俞姝的心头忽的涌上不甘。
　　是的，不甘，不知从何而来，却不容忽视的不甘。
　　“你从哪儿找到这本笔记本的？”俞姝皱起眉，抓着日记的手指一点一点缩紧，脸色阴沉沉的。
　　“杨湫和给我的。”何峪别开脸，半眯着眼看着外面的天空。
　　“湫和？”俞姝想起好友临走前有些发白的脸色，怒意涌上她的心头。
　　她看过了，毫无疑问，她还想让何峪看。
　　俞姝在心里咬牙切齿，那种自己的隐私被别人窥视得清清楚楚的屈辱感，让她心底不断滋生出浓稠的毒液。
　　“捡到我的笔记本竟然是给你，而不是还给我......”俞姝冷冷地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道，她和你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何峪立刻又想起杨湫和将笔记本交给他时的样子了。她的眼里好像有无尽的紧张与期待，和一份小心翼翼的遮掩。她的声音轻轻的，还发颤：“何峪，你看看吧......看了你就知道，俞姝她......”
　　后半句，她似乎难以启齿，只将笔记本塞到他怀里，转身跑了。
　　那本笔记本一下子就变得滚烫，他也不知道自己站着盯了笔记本多久，他想要翻开，却又莫名地有些害怕里面那些未知的内容。
　　关于俞姝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他而言，这太具诱惑力，而当他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决定要翻开看看的时候，俞姝折回来了。
　　不得不说......他竟松了口气。
　　何峪太明白杨湫和的眼神，也便明白，她让他看的，定然不是什么会让他感到愉悦的东西，而是会让他对俞姝感到失望......甚至是厌恶的......
　　那个他从未见过的，俞姝的另一面。
　　俞姝没有等何峪的回答，抱着笔记本怒气冲冲的离开了。何峪靠着墙，右手小臂搁在额头上，闭了闭眼。
　　杨湫和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只听得一声巨响的摔门声，侧头看去：“姝姝你回来了？怎么发那么大火？谁惹......”
　　她的目光定在俞姝手中的笔记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