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忠》暮诀晨

1、动心

　　俞姝知道自己完了。当少年一步步向她走来的时候。
　　她好像看到荒凉的冰原中央，倏地冒出一抹喜气洋洋的绿芽，黑白的世界一点一点晕染开斑斓的色彩。
　　长久以来自欺欺人建起的高楼轰然倾塌，纷扬尘土之下的“真心”赤裸裸地显露在眼前。
　　少年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上，像鼓点，像风暴。
　　她的喉咙开始发干。
　　陈风阳，那个能把校服穿得像名牌的少年，那个无数次占据她的梦境的少年，微笑着，停在她的面前。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她熟悉的星光。
　　她几次动唇，想要念出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已紧张地失声，怎么也无法将那曾在她唇齿间百转千回的三个字说出口。
　　于是，他的名字就在她的脑中疯狂地打转、刷屏，甚至让她有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陈风阳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俞姝，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生日快乐。”
　　俞姝怔怔地接过礼物，她仿佛感到有细细的电流淌过，让她的心脏在一瞬间又酥又麻。
　　她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陶瓷娃娃。
　　“谢谢，我很喜欢。”俞姝扬起笑，眼睛弯成月牙，不自觉放软了声音。
　　本以为陈风阳会跟她点点头然后离开，可过了十几秒，陈风阳依然站在她的面前，在她疑惑的目光下，他甚至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
　　俞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因为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再度狂跳起来。
　　“陈风阳……你……还有什么事吗？”她的喉咙又开始发紧发干，她拼命想让自己冷静，疯狂地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
　　冷静点，俞姝。你想想，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而且……
　　“俞姝，我喜欢你。”陈风阳染上紧张的颤抖的声音斩断了俞姝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俞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这个被她偷偷压在心底三年，绚烂了她无数个梦境的少年，就在此刻俯下身子，眼里闪烁着紧张与期待，把手放在她的面前。
　　愿意吗？怎么会不愿意呢？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在他向她走来的那刻，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又还能怎么面对这份不可控制的心动呢？
　　“我也喜欢你，陈风阳……我愿意。”俞姝轻轻抱住陈风阳，就像抱住自己做了三年的美梦。
　　她的右手紧紧捏着那个可爱的陶瓷娃娃，用力到骨节泛白。
　　盛夏傍晚的风暖得熏人，连聒噪的蝉鸣也显得没那么恼人了。陈风阳抱住怀里的小姑娘，轻轻的吻落在她的发顶。
　　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请别让她醒来。她的鼻尖猛然泛酸。
　　俞姝仰起头来，雾蒙蒙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盈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陈风阳的心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这是怎么了我的小姑娘？”
　　“我好喜欢你的，陈风阳。”小姑娘认认真真地告着白，“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我怕这又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陈风阳好看的唇角向上扬，拖长声音：“又？这么喜欢我啊……连梦里都是我啊……”他沉沉的笑声悠悠地荡漾在夏日的风里。
　　俞姝羞恼地瞪他：“陈！风！阳！”
　　“别生气别生气。”陈风阳俯下身来靠近她的耳边，“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耳朵一直是俞姝的敏感带。陈风阳的气息一靠近，她大脑里的弦便一根根地绷紧了。而当他低沉的声音钻进来，俞姝听到“砰”的一声，世界绽开了满天的烟花。
　　完了完了完了……
　　酥麻感顺着耳廓，迅捷地导入她的大脑，彻底地麻痹了她。她无法思考，无法动弹，整个人都显得懵懵的。
　　陈风阳正奇怪俞姝怎么没有反应，却看到傻乎乎的小姑娘的耳朵在他的眼前染上了诱人的粉红色。他猛然失笑。
　　俞姝顿时回过神来，满脸绯红地后退了几步：“你！你别……别靠过来！”她不敢看他，无处着落的视线四处转悠。突然，俞姝的目光定住了。
　　一个人影正从楼梯口下来。他也很惊讶竟然这么巧撞见了一对冒着粉红泡泡的小情侣，有些尴尬地想要偷偷溜走，没想到却被当事人看到了。
　　对方撞上俞姝的视线，下意识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而待看清了她的脸，他瞬间愣住，不自觉张大了嘴。
　　陈风阳察觉到异样，顺着俞姝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一个满脸讶异的男生。他微微蹙眉，沉了声问道：“认识的？”
　　“嗯。”俞姝收回目光，微微垂下头，“班里同学。”
　　葛泓蒙……何峪的室友。
　　俞姝盯着自己的鞋尖，目光晦暗难辨。她垂着脑袋，陈风阳也看不到她的神情，只是听到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飘了过来：“不过也没关系啦，反正迟早也会被知道的呀。”
　　陈风阳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涌出些许不安来。他淡淡地瞥了眼不远处的那个人影，还是牵着俞姝走了。
　　看着两人走远了，葛泓蒙才敢往食堂方向去，一路上心情激动难以平复。那是俞姝！平日里看着乖乖巧巧的学习委员竟然谈恋爱了！他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着。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吃完晚饭，葛泓蒙直往寝室冲去，路上先遇到了刚跑完步回来的何峪。
　　葛泓蒙眼睛一亮，小跳一下，长臂一伸揽住了何峪：“何峪，我有一个大新闻想要和你分享！！你猜我刚才在教学楼看到了什么？！”
　　何峪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不很感兴趣地往楼上走。
　　葛泓蒙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样子，仍然兴高采烈的往上凑：“诶诶，是俞姝！是咱班那个‘乖巧’的学习委员！她谈恋爱了！”
　　在听到“俞姝”这两个字的时候，何峪便立刻停住了脚步，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激动的葛泓蒙：“什么意思？”
　　千年不关注八卦的何峪竟然有了兴趣？葛泓蒙更加来劲了，倒豆子似的把所见说了一通。
　　“抱……着……？”何峪咬着这两个字，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地攥紧，“那个人是谁？”
　　何峪冷得可怕的声音让正在兴头上的葛泓蒙吓了一跳，他这才发现，何峪的脸已经乌云密布了。他不禁吞了口唾沫：“何峪，你该不会……喜欢俞姝吧？”
　　何峪冷着脸紧紧地盯着葛泓蒙：“那个人是谁？”
　　明明是炎炎夏日，葛泓蒙却感觉自己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没怎么看清……但……但是，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应该是一班的……陈风阳。”葛泓蒙艰难地把话说出口，果然看见何峪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何峪，你可千万别冲动啊！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你可千万……”葛泓蒙有些担忧又有些惊惧地劝他。
　　“勉强？”何峪冷笑了一声，目光里满是嘲讽，却不知道是在嘲讽眼前这劝阻他的葛泓蒙，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他不想回寝室，转身就走。
　　何峪走的很快，很急。他的脑子里很乱，乱成一团浆糊，越理越乱
　　俞姝，俞姝……陈风阳。
　　竟然是陈风阳。兜兜转转，竟然还是他。
　　哈，当然是他，必须是他。除了他，还会有谁呢？可他又算什么呢？何峪扯了扯唇角，胸口闷闷地疼。
　　“诶，风阳，你真和俞姝告白了？”身后传来一个语带调侃的男声。何峪缓了步子，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握成拳。
　　“嗯。”陈风阳声音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而走在前方的何峪垂下的脸也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来。
　　“瞧你那春风得意的样儿！”贺裕州也笑着锤了一下好友的胸口，“多年夙愿一朝得偿啊风阳。”
　　“要是早知道她也……”陈风阳叹了口气，却还是能听出其中的高兴，“真是白忍这么久了。”
　　“知足吧！”贺裕州睨他一眼，突然又想到些事，“对了，再过两周就是最后一次换班考了，俞姝能来一班吗？”
　　他们学校是按名次划分班级的，高一到高二每半个学期一次换班考，前三十五名进一班，三十六到七十名进二班，以此类推。当然，文理分科后，分开排班，一班是理科第一个班，十四班是文科第一个班。而高三一整年，却只有接下来这一次换班考，为了这一战，全高三都卯足了劲想要往上冲一冲。
　　陈风阳和贺裕州三年来都在一班，相较而言陈风阳的成绩更稳定些，一直都在前十五，贺裕州有几次甚至惊险地考过第三十五。
　　其实在高一的时候俞姝也有考到一班过，但之后就一直在二班了。
　　“不知道......”陈风阳的心情沉了一瞬，立刻又释然了，“来不了一班也没关系，反正二班也就在隔壁啊。”
　　“不把你家俞姝放眼皮子底下你放心得了？”贺裕州笑着调侃好友。
　　陈风阳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隐隐的，有种荒诞的不安。
　　何峪闭了闭眼，扯扯嘴角想要笑，却发现自己已经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