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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期待 ...

  •   螣邪郎的豪言壮语令练无瑕无所适从。她直觉得那“奇奇怪怪的东西”里掩藏了某些令人在意的内情,有心问他,谁知他已打住话题:“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休息了。”练无瑕眸光微抖,又望了他一眼,见他直直的看向血池岸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名魔将打扮的魔物。

      练无瑕轻而清的垂下眼帘。自中秋夜与别见狂华硬碰硬吵了一场后,但凡螣邪郎到来,总能找到理由把练无瑕带出到屋顶放风。自然,他走时,必也要亲手将她送回,以保无虞。

      练无瑕厌烦他的造访,甚至有些怨恨他的造访,可归根结底,她仍是盼着能见到他。这份没出息的软弱,令她益发的怨恨自己,却也只能如此而已。

      可这回,螣邪郎临走之前,并未将她封回铁屋,因为一个练无瑕绝不想见到的魔物的身影现于血池之上,朱履踏血浪,信步而来。

      望见吞佛童子的那一刹那,螣邪郎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表情又是懊恼又是愤愤又是无奈,精彩极了。他深深的吸进一口浊气入肺腑,又自肺腑间慢慢的吐出来,只觉得胸中俨然郁积了万千异度国骂,及至出口之际,却又无话可说,终究只是一声冷笑:“这不是吞佛侍卫吗?你不在二殿宫城外看大门,怎么有空逛到这里来了?”双臂于胸前一抱,“本大爷倒是忘了,血池乃是魔界能源重地,是你一个侍卫可以来逛的所在吗?”

      吞佛童子立在血波之上,仰头对他对视:“今日非吾当值,休假之日,来探视自己的未来的妻儿,有何不对?”

      “名未明分未定,哪个是你未来的妻儿!”螣邪郎怒道。何况肚子里还没出世的那个压根就不是你的种!

      “反正肯定不是你。”吞佛童子施施然的道。

      螣邪郎气结,冲着坐在远处岸边吹风的别见狂华吼道:“你这个镇守者是怎么当的,怎么连这个死污点都能放进来?”

      别见狂华扭过脸去,假作没听见。眼见得螣邪郎气得快要跳起来,吞佛童子方才慢条斯理解释道:“吾有女后颁赐的通行令,但有闲暇,尽可来此探望。日后会时常碰面,届时便请多多指教了。”

      “本大爷怎么没听说母后赐过你什么通行令?”螣邪郎金瞳一闪。

      “今日方才赐下。”吞佛童子道,“军令急如星火,螣邪郎,你还不走吗?”

      今日赐下……看来在母后眼中,怀薰这匹駮已熬至满意的地步,是时候加大火候了?螣邪郎瞥向坐在他腿边的练无瑕,心底五味杂陈,最终还是未对她发一语,只向吞佛童子道:“死污点,你给本大爷放老实点儿,再敢对小妹动手动脚,别怪本大爷回来对你不客气!”传令官就候在那边,螣邪郎也确实没空再和他掰扯,只能凶巴巴的比了个中指,悻悻的腾身而起,下一刻已落在了那名传令魔将的旁边。

      吞佛童子目送他离开,重新仰起头。

      练无瑕坐在屋顶上,低垂着眼帘,淡色的唇于无处不在的猩红血色中蕴着润艳的光华,像一颗浑圆而盈透的小小宝珠。素白的裙裾柔柔的铺开,被暴乱无序的魔气狂流撩起纷纭的涟漪。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怀薰?”吞佛童子问。

      练无瑕默然不语,独有眼眸深处微微的一跳。

      冷淡的反应,却也在意料之中。吞佛童子跃上铁屋之顶,不由分说的将她拦腰抱起。那夜之后,这还是两人首度距离如此之近,他衣间沉悒的气息唤醒了身体的痛苦回忆,练无瑕只觉得心狠狠一缩,失声叫道:“你放开我!”

      身不由己的被抱回了铁屋内的床榻,自动合拢的铁门隔绝了所有的光亮,她的眼中只有无明的黑暗,却依旧能感觉到吞佛童子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莫测的,讥诮的,审视的。

      与被子母血咒紧紧缚住的练无瑕相比,吞佛童子的五感并未受到四壁咒文的污损。屋内虽昏暗得不见五指,却并不影响他看清内中情形。他看见惊惧与惶惑的光自练无瑕消尽了神采的双目中一闪即没,而后只余空洞。她扶着床褥坐起身,双眉有一霎痛苦的蹙起。

      “你已经有感觉了?”吞佛童子问道,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练无瑕默默端坐,全然无视了他的声音和存在。

      吞佛童子不以为忤,接着道:“无需掩饰,魔婴的成长对于母体而言是沉重的负荷,你忍得很辛苦。”

      胭红的睫毛终于忽闪了一下,练无瑕依旧没有搭理他,手却下意识的抚上了隆起的小腹上。

      “流着人类贤者与魔界王族之血的混血之子,不知未来会成长到何种地步?真令魔期待啊。”吞佛童子的语气颇为轻松愉悦。

      练无瑕眉心微颦。倘若真如她记忆中的那样,她自幼时便被定给了吞佛童子,且按赦生所透露的,待孩子诞下,母子二人将会被安置在战神府的旧居。战神府是吞佛童子的府邸,能接她入府,说是没有主人的首肯怕是无人肯信的……

      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他满怀恨意的占有了她。在螣邪郎面前,他默认了自己是她腹中之子的父亲。一转眼彼此相对,他又跟她毫不讳言的提到这个孩子,提到孩子的生父。这个孩子的身世,难道他已然不介怀了么?

      这一点疑惑在她心头转了转,旋即便被吞佛童子的问题的本身给压了下去。

      这个孩子将来会是何等样人?她幽然思索着。可以的话,她希望他能像素还真,聪敏机变,陷泥涂而不卑,处灾劫而不惊。可她又不希望他活得像素还真那样奔波劳碌。凡人母者,总有那么一点共通的自私之处。

      应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吞佛童子骤然问道:“为何不希望此子像你?”

      像我?练无瑕微感惊诧,终于移转了空洞的双眸,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瞥了瞥。关于腹中的生命,这些日子以来她有过数不清的设想,却唯独排除了像她自己的可能——像她有什么好呢?她是一个如此无用且失败的人,各方面的。

      吞佛童子应是再一次的读出了她的想法,对上那双寂寂如雪的莹褐眼瞳,魔物忽然含义莫测的一笑,似是诚心真意的发问:“像你,有何不好?”

      素袖覆掩之下,练无瑕的手倏然紧握成拳,不知何处生出的火气灼得她的心又苦又沉:“吞佛童子,你是不是太入戏了?我自问对你已毫无亏欠,你实在不必以这样惺惺作态的方式来折磨我!”

      她愤怒的质问在铁屋的四壁间回荡,隐隐重重的回声中,她忽然觉得吞佛童子已悄然无声的离开了适才所在的地方。果然下一刻,一只手稳稳地锢住她的下颌,迫着她仰起了脸:“那又如何?银鍠长生,你大可以将你腹中之子的身世昭告天下——只要,你有那份胆识去承受这样做的代价。”

      练无瑕抽了口气,气息残碎如泣。

      炙烫如冷火的指尖描摹着她的眉眼。无边无名的黑暗包围之中,这点轻柔的力道,几令练无瑕生出正被身前之魔怜惜相待的错觉。

      “如果你承受不起,便该明白,怎样去做才不会伤人伤己,怎样行事才符合所有人的期待。你与你的腹中之子已身入无间,与其空怀小女孩式不切实际的执拗与顽愚,不如认清形势,还能活得轻松。”吞佛童子说着,惩罚似的将她的下颌捏得更紧。

      练无瑕吃痛,用力挣开他的手。大抵是笼中鸟的生活将她豢养得娇气了太多,这点从前绝不放在眼底的小小皮肉之痛,居然令她难以忍受:“所以你说的那么多话,全是在践行‘所有人的期待’?”

      “否则,汝又觉得是为何故?”吞佛童子冷淡一笑,反问道。

      昆仑山,澄心明台。青天碧云悬于万壑之上,周流回旋的风似自旷古深处吹来,推卷着云海滔滔涛涛,弗弗烈烈,万古不易的清旷冲盈。

      再临昆仑,距离上一度,已过千年春秋。

      练峨眉是为羽人非獍而来。作为刀戟戡魔的主力之一,羽人的龙骨在与狂龙的一战中为后者所伤,若非他的妻子姥无艳种在他体内的合欢蛊有护持心脉之效,加之慕少艾施救及时,险些便有性命之忧。然则保住性命容易,狂龙刺入羽人体内的刀气却在疯狂的撕损着他的经脉,倘若无法及时化解,莫说是对付魔君,怕是下半辈子能不能站起来都只是未知数。

      而拥有以浑成之力化解狂龙刀气而不伤羽人经脉内腑的能力之人,普天之下,老君嫡传的玄门高人号昆仑当居第一。

      鹤发童颜的先天人徐徐收掌,笑声清和:“练峨眉,难得你大驾澄心明台,耀吾灵山不少,亦秽吾灵山不少。”

      练峨眉眼望云海,袒露面具之外的半面脸容神色清廖:“在萍山之上,也曾思你所言之理。但奈何红尘难却,世情难驱。”

      “论情,练峨眉你有太多牵挂。论仇,你又有太多仇家。”号昆仑负手于后,襟上的鹤纹轻曵,“怪只怪你当年出了一掌,怪只怪你当年收了一女、双徒。”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已开,点击求收藏
    顺说,这回我们长生是团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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