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长生禋：长生之梦》紫焱

30、错轨

　　鬼梁兵府的少主鬼梁飞宇生着一张略显清癯的容长脸，靛蓝的发以银冠结束，显得温文逸致，却也透着一丝本不该出现于这位少年权重的贵公子身上的清苦意味。当然，此刻这缕清苦的气韵已极度的为洋溢在他面容之间的欢欣光彩所冲淡。

　　他是应当欢欣的，因为他正在送喜帖。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原来鬼梁公子堪堪小登科，恭喜、恭喜！”鹿王泊寒波瞅了眼喜帖的内容，恭喜的话登时不要钱似的捧了出来，“不过，这喜帖可不可以多给一份，我还要多捎一个朋友过去吃喜酒，不知道鬼梁公子肯不肯赏脸？”

　　鬼梁飞宇温和而笑：“鹿王前辈的朋友自然也是当世豪杰，能莅临飞宇的婚礼，鬼梁兵府蓬荜生辉。”说着正欲往外拿喜帖，却被一枝竹黄烟管点住手腕。“且慢、且慢，不忙、不忙，”慕少艾笑道，“泊寒波，你预备捎谁过去？”

　　泊寒波笑呵呵：“还能是谁？当然是羽仔。他旷得太久，得好好感受下婚礼的喜庆气氛，中和下身上的孤气，你我才好趁机入手劝说啊。我说慕少艾，就算你最近炼药炼成了疯魔，想要借机忘记答应我的事，好逃避给西风和羽仔牵线，那也是休想。”

　　慕少艾悠悠然的吸了口水烟：“慕少艾答应过的事当然要奋力践诺，只是……泊寒波你的一番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什么意思？”泊寒波不解。

　　“意思就是，羽仔用不着感受气氛，也用不着人给他保媒拉纤。事实上，三天前我和孤独缺刚喝过他的喜酒。泊寒波你当时在水晶湖忙凝碧宙的事，孤独缺说这门亲结得猝不及防，无颜见你这名热心的老兄弟和你家西风，就玩了一手先斩后奏喽，呼呼。”慕少艾呼出一口茵润的烟气，笑眯眯的道。

　　惊闻自家养了几十年的待字落下孤灯的水灵白菜被拱，泊寒波简直是“被天打雷劈三刀六洞后又撒了把地狱辣椒粉”式的震惊：“羽仔成婚了？他就这么不哼不哈不声不响的成婚了？”

　　慕少艾笑了两声，深有同感的深深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才是羽人非獍的风范，你说是吗？”

　　羽仔的这桩姻缘捂得死紧，别说鹿王不知情，若非孤独缺硬要逼着羽仔成亲留后，好和他上演一出师徒相残的人伦惨剧，羽仔激愤之下一时说漏嘴，否则便是连自问对羽仔关怀备至的慕少艾都不知道，向来孤高如孤鸾的羽仔居然不声不响的就与一女子订了亲。

　　虽然，这门亲事结得委实太囧。

　　那年，应秋阙主少要求，公孙月欲寻珠遗公主的遗体交还祗牙国。而公主遗体为燕归人所镇守，燕归人则提出，让她用凝碧宙来交换珠遗公主的遗体。凝碧宙乃南疆蛊后姥无艳的所有物，此女离群索居，性情怪谲，蛊术奇诡莫测。但公孙月与蝴蝶君自恃实力高绝，倒也不惧她动什么手脚，便携着自动黏上来的前笑蓬莱花魁色无极一同杀去了姥无艳的居处。

　　然后，实力高绝的蝶月倒是全身而退，身为三人组实力短板的色无极则被姥无艳轻轻巧巧一帖烈性春药整得直往蝴蝶君身上扑。饶是蝶月一个身为北域第一杀手，另一个是般若海五人组之四的黄泉赎夜姬，纵横江湖多年凶名赫赫，也被姥无艳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招数整得连连败退落荒而逃。

　　杀？公孙月虔心赎罪，正是为了洗清过往的杀戮血债，哪里肯动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利诱？姥无艳油盐不进。

　　威逼？这个老巫婆性情偏激，万一一个言语不慎让她走了极端，这与杀人又有何异？

　　条条大路皆被堵死，唯一的可行之法似乎只剩下了偷。可姥无艳警惕异常，而无论是蝴蝶君，还是公孙月、色无极，还真没有哪个有梁上君子的从业经验。万般无奈之下，公孙月只得摇响了羽人非獍先前所赠的六翼风铃。

　　以羽人的轻功造诣，于群邪横行的罪恶坑中摸出阿那律眼尚且轻巧似探囊取物，要从一个女人家里偷区区一枚凝碧宙出来更是不在话下——问题在于，那凝碧宙上面还多涂了层消肌蚀骨的剧毒。

　　在惯性的带动下，羽人的身形兀自蹿出了十数丈高。而后，这位风神飘逸的青年便像一头伤了羽翼的白鹤般自半空一头栽了下来。摔得七素八荤之际，视线所及忽而闯入了一双桃红的缎鞋，一路往上看，模糊的目光便对上了一张长满了老年斑的扭曲的巫婆脸。

　　巫婆脸居高临下，语气傲慢而讶异：“这样的疼痛都能忍住不吭一声？你很能忍耐呀！”晦暗的双眼木讷无神，与她闷声发笑的苍老语调相合，更显阴森诡秘，“少年人，看在吾看你还算顺眼的份上，吾不追究你盗窃之罪，放下东西，吾给你解药。”

　　羽人拄着神刀天泣吃力的站了起来，冷汗涔涔而下：“受人所托，凝碧宙我必须带走。”

　　见他不领情，姥无艳呆滞的眼里登时迸出一道愤怒的光，阴惨惨的威胁道：“你不怕我要了你的命？”

　　“得罪。”羽人竭力对抗着毒发后全身上下凌迟一般的痛楚，言语间却分毫没有让步之意。以他的速度，总能赶在蛊毒发作致死前把凝碧宙交到蝴蝶君手中。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赶去琉璃仙境寻慕少艾医治。运气不好，不过是丢了这条罪孽累累的性命……而已。

　　见他欲走，心知以他的轻功，一旦脱走，自己必是追之不及，姥无艳气极冷笑：“凝碧宙是我黑派异宝，不告而取已经是做了无耻贼人，竟然还想白拿了走人，这就是你们中原男人的德行？”

　　这话说的攻击范围委实过大，未免一己之过累及中原男性的集体形象，羽人只好滞住脚步：“我可以交换。”

　　“交换？”姥无艳哈哈大笑，“交换，你能拿什么交换？”

　　“只要我能做到。”羽人不动声色的道，清风明霜似的眉目间水波不兴，半点不见剧毒发作之人应有的面目扭曲之状。这份太过清郁的镇定，无疑极易激发人撩拨的欲望，于是姥无艳眼珠一转，笑声中忽而添了无数恶意：“那，少年人，吾若是叫你娶了吾这名又老又丑又古怪的老太婆，你也肯了？”

　　羽人幽黑的眼睛顿时比平日张大了足足一圈。他的反应令姥无艳十分愉悦，她的笑声像是淬了剧毒的刺：“男人啊，对这张老丑的脸皮还真是十分在意！”

　　“我并非此意。”她笑声内的讥诮意味委实太过尖刻，乃至于羽人觉得自己必须解释清楚，他忍着毒发之际凌迟般的痛楚，艰难的道，“羽人非獍命格极凶，曾有高人说我一生有三大劫七大限，会克尽一切亲近之人……”

　　“老婆子还是大煞命格，命中克夫呢！你凶我煞，天生一对，哈？”姥无艳截道。

　　羽人：……

　　羽人的头都快埋进了自己的胸口，半是毒发虚弱半是尴尬：“姑娘执意如此？”

　　“是啊，你不答应，我现在就杀了你。”姥无艳方露出冷嘲热讽的笑，那笑容紧接着就垮在了脸上，因为羽人说：“好吧。”

　　姥无艳再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让她无法理解的话仍旧在继续：“请给我三月时间，我必须先将凝碧宙交予需要它的人，再赴一场关涉中原和平的战斗。三月后，我会回来履行约定。”羽人想，他和这名老妇做不了真夫妻，应该克不了对方多少，正可以借此机会为自己拉一块挡箭牌，免得泊寒波和慕少艾这对损友三天两头的撮合他和断雁西风。

　　这回被惊呆的成了姥无艳。她深深的看了眼羽人，目光阴晴不定，直看到他的嘴唇都因毒气入心而变得青紫，才终是自袖中掏出一只狰狞丑陋的蛊虫：“老婆子可是南疆蛊后，身份不凡，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能娶到的吗？此蛊名为合欢，雌雄共生，服下其中的金蛊者，剧毒每三天一次，会造成经脉易位，五脏剧痛如焚。吃了他，老婆子就给你凝碧宙和解药。”

　　羽人接过来吃了下去，从头至尾没有一丝迟疑。姥无艳这回是真说不出话来了，她以一种看濒临灭绝的奇珍异兽的奇异目光瞪了他半天，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那含着冰刀的目光终于柔和了下来：“合欢蛊有化解蛊毒之效，一炷香后，你体内的蛊毒自然化解。”

　　手掌一翻，一只银色蛊虫现于掌心，姥无艳道：“此蛊名曰合欢，共同服下，乃是一生相许的誓约。”说罢，便将蛊虫吞了下去。

　　她的目光一柔和，声音也跟着柔软了许多，听来竟还颇娇柔婉媚——错觉吧？羽人甩了甩发晕的脑袋一笔一划的写婚书的时候，一线念头刹那掠过。

　　三月后，了无之境正魔决战结束。羽人应约回到烟霞谷，姥无艳却只字不提婚约之事，只招呼着他住了几日、养好伤后，便赶他走了。之后羽人隔段时间便赶赴烟霞谷，帮姥无艳劈劈柴、打理打理蛊虫和药草。脱去了初识时的剑拔弩张后，有了合欢蛊婚盟的二人相处起来反倒斯文得宛如清水一般。若非羽人一时说漏嘴，被唯恐天下不乱的孤独缺和怀揣一腔岳父之心的慕少艾押着上门，他们大概能将这份客气一辈子维持下去。

　　却说那日孤独缺与慕少艾押着羽人上门，本意是为放开手脚赖婚的。谁知他们来得不巧，迎面正撞上了姥无艳在水边洗脸。

　　姿容灼灼，美人如花。

　　那张老巫婆的人皮面具让在一边，大大咧咧的向三位不速之客揭发着自家主人的真面目。

　　羽人：……？！

　　正当羽人因老丑巫婆变绝色美女的现实而凌乱之时，慕少艾已然满面春风的上前，和姥无艳确定起了婚礼安排的具体细节。肩头重重一沉，羽人讷然回首，原来是一旁看好戏的孤独缺赞了他一巴掌：“可以啊羽仔，半辈子倒霉透顶，猛地就迎头撞上这么天大的一件好事！羽仔啊羽仔，我就说那烂街头算命的说话不可信吧？你要转运喽！”

　　以上，便是羽人娶妻的前因后果。

　　“总之，羽仔与姥无艳新婚燕尔，不便长途跋涉。泊寒波，你的一片美意，只能辜负了。”慕少艾故作惋惜的道，又向鬼梁飞宇道，“鬼梁公子，羽仔实在分身不得，你与言姑娘的这杯喜酒，就由慕少艾代他饮，如何？”

　　“荣幸之至。”鬼梁飞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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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练无瑕救了别见狂华，所以别见狂华清醒后果断杀了恨不逢，充作回魔界的投名状
因为别见狂华杀了恨不逢，所以蝴蝶君只能请羽人来帮忙拿凝碧宙
因为蝴蝶君请了羽人拿凝碧宙，所以羽人和姥无艳提前相遇
又因为他俩提前相遇，所以飞宇你不用死啦
作者菌终于达成了不让言姑娘守寡的成就，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