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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经年 ...

  •   尽管忧思忡忡,离开前螣邪郎依旧对着练无瑕的背影絮絮的嘱托了一堆话。上至心平气和维持良好心态才能保证胎儿的健康,下至夜间抽筋盗汗该如何处理云云,天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丰富而细致的育婴经验。练无瑕默不作声的听着,理智告诉她身后之魔亦是满手鲜血杀人如麻的魔界骁将,感情却又按捺不住一点一滴的触动。她强绷着身体,待到螣邪郎离开,方才慢慢的放松了精神,失力的坐下。

      好歹从前也是一族太子,如今的魔界杀将,他的表现真是……与身份格格不入的居家又啰嗦呢。

      “螣邪郎一度距离成为父亲只有一步之遥。”别见狂华的声音遥遥传来。螣邪郎走后,她没有封锁大门,而是闪身进来,立在了昏黑的角落里,无声的观察着练无瑕的反应。因为身法轻灵,并未为练无瑕所察觉。

      练无瑕颤了颤,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竟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身处这暗昧昏蒙的铁屋之中,她的意志力以不易觉察的速度为魔意所侵蚀、消磨,乃至于分不清现实与臆想的情况时有发生。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她飞快的一蹙眉,不知是为着适才的失察,还是为着别见狂华的话。

      别见狂华毫不意外于她的淡漠,只是心绪复杂的笑了笑,接着道:“螣邪郎的王妃虞毒,教名蝶年,是鬼族青年一代最为出类拔萃的魔将,出身三殿的古老世家,无论才德还是容貌,皆与螣邪郎十分登对。我在三族大演武时见过她几面,是个艳色端华的纯血鬼族美人儿。公主,你肯定注意到螣邪郎身上佩了半只残断的灵犀角,其实那角原本是一对,是鬼族王室为他们夫妇锻造的信物。”

      那大概是个并不新奇的故事。鬼族早婚成风,身为鬼族太子,螣邪郎自是要做天下表率的。

      那也无非是王族与世家的联姻,政治先行感情在后的结合,般配到无趣的完美。

      这对尚自年少的夫妇是同样的出色,也是同样的盛气凌人,举案齐眉背后掩藏着无数纠结的矛盾与琐事,磕磕绊绊的婚姻生活伴随着彼此的忍让与妥协,一步步的磨合出舒适的状态。对外的抱怨是少不了的,腹诽自然只有更多,可是战火燃起,夫妻双双披挂上阵时,众魔方察觉虞毒已有身孕。

      于是那一夜,虞毒胭红的魂火卷携着幼魔微不可查的魔胎微光,归入了异度魔界苍莽纷纭的魔云长空。

      练无瑕的指尖下意识的寻找着腰间青玉温凉而细腻的纹路。她没有问别见狂华,夺走螣邪郎妻儿生命的战争是哪一场?仇敌又是哪一方?只因那答案毫无意义。

      涌动的血光在别见狂华艳红的披风上流连着,又如有生命的跳跃,扑上了血池畔逡巡不去的螣邪郎酒红的发梢。昔日的鬼族太子、如今的一殿魔将抱着自己的爱刀邪薙,眉宇微锁,沉吟难决。

      蝶年,倘或我们的孩子如期出世,看到自己的姑母过得如此困蹇落魄,而自己的父亲却束手旁观,会说什么?倘或自己的丈夫发现了一桩足以惊撼鬼邪两族的宫闱秘闻,而他自己也被动的牵涉其中,你又会说什么?

      你肯定还是翻来覆去的唠叨那老三句——圣主不乘危而徼幸[引自《史记·袁盎晁错列传》],如必要亲涉险境,请殿下允许我随行护卫……真是无趣到乏味的女人。

      “知道啦、知道啦、知道啦!”螣邪郎不耐的向记忆之中眉目凌艳的女人摆了摆手,“本大爷自有分寸!”他嗓音沉了沉,嘟囔道,“本大爷英明睿智着呢……”说着重重一甩披风,似乎要将一切沉郁块垒抛去,步履轻转,到底仍是朝着邪王殿的方向迈了步。

      螣邪郎的功体属风,身法极轻灵,化光疾行时直如巽风腾云,其势澎湃。银鍠氏的年轻一辈中,论轻功之佳,还无魔可出螣邪郎之右。黥武天生跛一足,自不用说;赦生那小鬼成天骑着狼跑来跑去,身法能好才有鬼!至于怀薰,听说她也是个骑着云鹿到处逛的主儿,身法纵比赦生好,也好得有限——该说不愧是血脉极端接近的双生兄妹吗?哪怕自幼时起就分隔两界,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居然依然是惊魔得相似……唉!

      心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已到了二殿的宫城之外。守门的侍卫们一见他来,遥遥便躬身行礼。无论是出于如今的大将品阶,还是出于鬼族太子的过往身份,众魔对螣邪郎的尊崇都甚是与众不同。若在往日,自生下来便沐浴在这份与众不同之中的螣邪郎自然不觉有异,然而当他看清了为首侍卫的面容时,脸顿时青了。

      “俗话说得好,‘魔生何处不相逢’。吞佛童子,今儿怎么就轮到你当值了?”他站定,皮笑肉不笑的道。

      身着侍卫服色的吞佛童子淡淡道:“正常轮值之外也可以申请加班,横竖吾也无事可做——这也值得讶异吗?”

      与练无瑕的私情被揭穿,于吞佛童子而言并非毫无影响。他已回守二殿,一殿自然管不得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二殿之主九祸会对他所做之事视若无睹。鞭三千,削去门籍,由殿上大将贬为守城侍卫,三年内不得晋升——吞佛童子已对自己在苦境之时便与练长生私通一事供认不讳,这几条处罚不轻亦不重,正是对他私通外敌的惩戒。

      可惜这个污点吸了怀薰的元阴真气后修为突飞猛进,三千蟒鞭抽下去的伤当时看起来骇魔得不得了,没几天就好得溜光水滑;入宫参见资格被削,官职被贬,却没说三年后不能升迁。何况三年后怀薰孩子都落地了,母后必是要吞佛与她完婚,也好给外孙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的。届时复职、完婚一并办了,权位在握、美人在怀、骨血在抱,美不死他!

      一念及此,螣邪郎看着那张死鱼白的脸,越看便越觉得可恨,想也不想就揪住吞佛的领口,一直把他拖到了宫墙外的僻静处才停步:“怀薰母子还被封在血池铁屋里受苦,你倒是不骄不躁,过得自在!”

      吞佛童子将衣领自他手内拽出,慢条斯理的理好:“不然呢?吾该如何行事?不知道螣邪郎殿下可否指点迷津?”

      此魔总是有本事将本来谦逊有度的话说得绵里藏针、机锋凌人,瞥见螣邪郎脸色不好,他还唯恐不够火上浇油的补上了一句:“殿下要是实在觉得意难平,吾不介意殿下效仿赦生童子。”

      效仿那个小鬼什么?揍你一顿吗!

      被刺激了又刺激,螣邪郎反倒泄了气,只是酸着脸笑了一声:“早在苦境时就和怀薰早有私情,魔城开启后仍常暗通款曲?那段时日怀薰不是被素还真迷得三迷五道,不是被赦生追得满江湖乱跑,倒是腾得出手来和你眉来眼去!本大爷倒是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魔,竟然在她被锁入妖独池时趁魔之危?欺瞒女后,对吾妹下手,污点大将你本事很高嘛?”

      若是两情相悦倒还罢了,他至多感叹几句“姻缘注定”,不但不会责怪吞佛童子把持不住,与彼时身份尚未明朗的中原女子有了私情,还要帮忙求情。可看怀薰俨然当吞佛童子不存在的态度,摆明了不是自愿的——哪个做兄长的能忍受得了自家妹妹被强迫?就算这个妹妹眼下还不肯承认自己是魔也不行!就算那个混蛋和她本来就有婚约也不行!

      一番话即将真相拼凑出来了大半,吞佛童子并不觉得意外:“你说的大致无错,惟有一处疏漏——螣邪郎,你当真以为女后会不知情吗?”

      螣邪郎喉头一哽:“不错,母后何事不知……”如果那错谬的结果依然存在,那只能证明她是乐见其成的。以男子对女子的征服,腹中骨肉对母亲的掣肘,编织成最为沉重的枷锁,强迫悖逆的心认清现实,一步步的退回魔道的正轨。不管吞佛童子究竟是何居心,这确是对怀薰最好的处置方式。

      一如,不管他的身世背后所掩藏的真相是什么,既然结果已成定局,便必然是脱不开的母后的授意的。一味固执的刨根问底,除了徒惹烦恼,此外毫无意义。

      心渐渐沉了下去,螣邪郎原本挺直的尖耳颓然的软了软,忽然耳尖一颤,腰板一挺,整只魔霎时又恢复了平素威风八面横着走的骁将模样。吞佛童子亦是敛去面上讽色,凝目向一个方向望去。

      片刻后,一名魔兵急匆匆的自那里跑来,寥寥草草的向二魔行了礼,上气不接下气的道:“魔君急召大将回殿。”

      “何事?”

      “属下也不清楚,大概中原人又要有什么动作……”小兵含糊地说,“魔君还召集了狼烟大将、画魂长老和鬼知长老,还有蟠凶、魔刺儿两位将军。”

      这几位加起来,已是目下一殿战力的全部。看来,要有一场硬仗打了。

      螣邪郎忙给了吞佛童子肩膀一拳,力道不痛不痒,拍只蚊子都欠奉,象征意味大于实质的威胁。转身之际神色已转凛然,探出胳膊执住了小兵的臂膀:“走罢——别乱动!军情紧急,本大爷捎你一程。”

  • 作者有话要说:  整个长生系列里除长生外私设最多的三女性之一,鬼族太子妃虞毒出场。另外两个分别是鸠槃的影子夜柔蘼、弃天帝的妻子鬼后焉。
    为什么会有虞毒这个角色……主要是考虑到大爷年纪不小了,根据朱武弄出他的年龄推算,作者菌相信鬼族当年肯定给他张罗着娶过媳妇的。毕竟增产报国也是报国,优良的血统多多益善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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