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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误 ...

  •   世有奇宝名阿那律眼,可照无边界,可见十方域。如果说这世间能有一物可窥魔界全貌,那定然是非阿那律眼莫属。此物日前已为圣行者佛剑分说所得,为寻一至高点,他专程登上萍山向练峨眉求助。练峨眉慨然允诺,萍山主峰将于风色最为清朗的时刻升空九霄,襄助佛剑观测魔界全境。

      瘴雾如墙如幕,忽浓忽淡的纷涌着。赦生仃立荒道之上,感受气流与声息的变化,内心一派空莽。

      魔界自然不会毫无应对之策。鬼知已在妖独池藉赦魔珠之力开启魔瘴大阵,画魂也于外围高山上以巧笔绘出浓云遮天,双层法障加持,足以消弭阿那律眼的观测之能。只是为替佛剑排除阻碍,正道必然会大举进犯瀚海。

      反之,魔界亦然。

      继萍山仙魔斗后,魔界与正道的又一次大规模交锋,自此而启。

      如月下微岚,白发剑者的身影随瘴雾的涌动飘然而至。明明无声无息,赦生却若有预料的抬臂相指,而后反手,摘下了面上咒封。

      无形却若有实质的杀意迫得人与魔间横亘的迷雾顷刻荡然无存,长戟森烈的寒光闪烁在少年丽色华冷的眉目之间,眩惑陆离若难以识记的冰焰梦魇。修业功成后,白发剑者并非第一个目睹魔界狼烟真容的人类,却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目睹他的阵容而仍存于世的人类。

      狼烟凶名席卷中原之时,人们对他的真容曾有诸多揣测,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否认他会是一名形容俊艳的魔物。而只有亲睹其容方能知晓,他何止是俊艳,更是美,冷丽而居高临下的异色之美。

      如此相像,又是如此迥然不同。

      白发剑者温凉的眼底有一霎的骇然之色。

      赦生莹褐晕血的眸瞳映出他与苦境贤人素还真颇为神似的面容,神色一冷,嗓音嘶哑,却有着奇异的通透感,如同碎裂一地后又凌乱拼凑起来的沉色琉璃:“与你容貌相似之人……”见白发剑者凝神以听,他心下意识到了什么,登时杀意大盛,“毁了吾妹一生!”

      暴烈的电流罗织成网,未及身,白发剑者已闻到了危险的灼烧气息。他急急后撤,两侧的景物倒退成令人目眩的色流。浓紫的雷光错身只一线,终因魔气消尽而不甘不愿的散去,极薄而极凉的紫意,一个恍然间,竟似极了女子浸透了湖光岚雾的鬓发。

      杀机凛冽而四方遍在,一如那日萍山仙魔斗。彼时了无之境大捷,正道士气大盛,练峨眉携势于公开亭向阎魔旱魃下了战书——练峨眉败,便割取项上人头慨然奉上;阎魔旱魃败,则饶他一条性命,但需交还萍山弃徒练无瑕。以正道对魔君阎魔旱魃的了解,此獠在武者的极端自负之外,也不乏为君的权衡之能。当年练峨眉一掌便能击出魔心令其死去多年,双方实力孰高孰低一看便知。在没有必胜把握之下,为着关键时候保住性命,阎魔旱魃也不会当真毁掉练无瑕这一筹码。

      素还真也做如此想。

      化身白发剑者与叶小钗现身守关,对上了守在萍山一侧拦截正道增援的魔将。这次阎魔旱魃带来的魔将多是生面孔,其中一名红发尖耳,迥异于人类的长相,却别有一种煞气游离的尊贵之气,显然实力与地位均是不凡。两人现身时,对方正瞥着前来助阵的金八珍无聊的打哈欠,漫不经心的姿态应是不怎么好看的,在那魔将做来却是刺目的艳烈尊贵。

      一流的高手,不过叶小钗可以应付。这样想着,白发剑者的身形一掠而过,落在了另一方一名半面靛蓝的魔将面前。这一边的红发魔将望着遥遥而对的叶小钗,轻笑一声:“高手,我有精神了。”笑罢抱着长刀双手环胸,“此战务须成功,要是失败——那便只有死了!”

      末句用上了几分魔气,令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声音不大,内中意味却是森然。镇守另一方向的赦生童子闻言气息一沉,紧接着爆发出的杀气让与他对峙的孤独缺与羽人非獍也微微一惊。

      “不必啰嗦。”咒封也不掩年少的魔将一手张开,本来背负身后的魔戟狼烟已握在手中。羽人非獍与孤独缺一足微后撤,正是六翼刀法的起手式。而在另外一方,红发魔将金瞳中杀气一闪,身形紧绷,亦是随时可以发动进攻的姿势。

      练峨眉、阎魔旱魃相继现身,山上山下鏖战一触即发。

      那是一场被誉为世纪之决的绝顶之战,一为最接近飞升的仙道奇才,一为修行深不可测的异度魔君,仙者道威超然,魔者霸道强悍,没有半点的花巧和阴谋手段,双方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绝对的力量与技巧的对决,尽管正邪两端,竟也拼出了堂皇浩然的绝顶武者的风度,在场无论人魔,无不目摇神驰,无不心向往之。

      可惜,关键时候某只起肖大神冲出,好好的一场仙魔斗硬是给搅成了一锅不伦不类的粥。先是气走了练峨眉,再又气走了阎魔旱魃,最后自己挥挥袖子离开,端的是潇洒得不带走一片云彩。

      “狂龙这只肖狗,到底是来做啥的?”孤独缺一脸的匪夷所思。

      如果江湖上还有排一张心思莫测榜的话,狂龙一声笑一定位列榜首,原因不是因为他的心机有多深智慧有多高,而是因为这位起肖大神的世界正常人实在不懂。如果练无瑕在这里,或许她会说:“舅舅的心思谁又能明白呢?或许,他只是闲极生动,过来疏散筋骨的吧。”

      练峨眉在想象中描摹着练无瑕淡然着纤秀的眉头说话的样子,蓦然紧蹙了长眉。

      白发剑者与金八珍被七彩云霓接上十里蒲团时,望见练峨眉正立在一棵高大梅树下,手抚树身,素日清凛超绝的脸上神色竟似戚然。

      “眉姐你怎么了?可是那个阎魔旱魃伤到了你?”金八珍见状大惊,忙奔过去便欲查探伤口。练峨眉摇了摇头,望向紧跟过来的白发剑者,目光有些恍惚和疲惫。正道中人知道,与阎魔旱魃一战后练峨眉的首要之事便是静坐调息恢复元气,故而自动守在萍山之外不去打扰她。金八珍会来是因为不放心,赶着过来给好姐妹护法,而素还真会派化体前来,说不得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练无瑕。

      练峨眉并非愚人,适才与魔君一战时定然寻机刺探了义女的消息,素还真想知道的正是这个消息。不管他对练无瑕是否当真有意,自那一场天人之缘后,他确已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二人探寻的目光直射而来,练峨眉却侧过了头去。似乎是发现了这一动作中含着某种几可以被称之为“逃避”的意味,她旋即平稳了呼吸,稳稳的叹道:“你也算有心人了。”

      “好姐妹,你在说什么?”一旁正自着急上火的金八珍被说得摸不着头脑。练峨眉没有解释,只是衣袖一拂,地上便多了一方漆匣。玄墨底色,赤红如血的花纹古朴狰狞,一望便知是异度魔界的风格。

      浓厚的血腥气随着匣子的出现一下子弥散开来,素还真在心底比划了下匣子的大小,升起一个不祥的猜测。下一刻,他的猜测成了真。匣子打开,露出了一颗首级,雪肤紫发被鲜血浸透,然而双眸轻合,唇角微扬,那样安详而又凄然的柔婉笑容,正是练无瑕所特有的。

      果然,果不其然……

      是她的首级。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这……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金八珍神情如遭雷击,“战战死了,惠比寿死了,紫玄死了,现在竟然连无瑕也……上天啊!”

      “这是阎魔旱魃甫一登上萍山,便掷入吾怀中的。”与金八珍的声嘶力竭不同,练峨眉的神态语气均是正常,“他说,魔界向无瑕逼问吾的武学与功体弱点,无瑕假意与他们合作,却伺机逃出了火焰之城——未及逃出瀚海,即被那吞佛童子重新擒回,处死。”

      “吾的战书,下得太迟了。”

      “这群天杀的畜生!”金八珍悲泣出声。她与练无瑕一起生活过颇长时间,对方又曾代师授徒,教养金战战若干年,情分之深可想而知。乍一见练无瑕横死,她如何不怒?转念再想到金战战与惠比寿之死,宫紫玄之亡,更是触动心怀,悲恨交加。

      “珍妹,节哀。”与金八珍的泣不成声相比,练峨眉的眉目间委实清明之极,“祸福应时,死生顺命,该来自来,这是她的造化,避不了的。”

      白发剑者抱起匣子,对练峨眉躬身一礼,后者会意,端然颔首:“也罢——你带她去吧。”

      该来自来,这是她的造化,避不了……她已罹难于魔祸,为何练峨眉会说这是她无可趋避的造化?

      与你容貌相似之人,毁了吾妹一生……举世之间,又有几人与白发剑者容貌相似,又有哪名女子会因其终身错付?

      唯有一人。或者说,一魔。

      闪身避过又一道电蛇,白发剑者剑风如冷霜快雪,身化暗昧,凌然反击。

      太多的巧合,只会牵引出被掩埋真相后的某种必然。如若事实果真如他所想,练无瑕确是出身魔界,且是赦生童子的血亲,那么又是何等样的冷漠与酷烈,才会令一位兄长放任自己的亲妹被同袍斩下头颅?

      异度之罪,罄竹难书!

      赦生冷眼看着白发剑者霎时冷厉的剑芒,与练无瑕极端相似的美丽面容之上杀意凛冽,褐发无风自动,骤然染上了凄薄的朱红。

      “有力量,才能阻止改变!”潇风剑雨之间,少年魔物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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