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川见暮》关山矾

6、过年啦

　　一夜无梦，听川心情稍霁。
　　起床的同时还去隔壁叫了一声袁暮。
　　袁暮惊醒，听见外头听川声音。
　　“师兄，我先起床了，你好了叫我。”

　　他昨天没有睡好，但是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起身坐到桌前，从窗外飞进来一只小鸟停在他手边，伸手一触便化作一叠信纸。

　　玄桐亲启:
　　神谕里并无听川此人，唯盼君早日寻到曲阳，莫要在他人身上费心。
　　东极谨拜。

　　没有这个人？那她怎么会潋光谷法术，潋光谷就这么小一个地方，他不会不认识听川。如果学了潋光谷法术，就必定会上神谕潋光谷一列。
　　她看上去也不像是杀人之徒，在稚台山又从未出过山，又从哪里习得这些法术，真是教人好奇。
　　潋光谷仙法一脉承袭，无根无骨，常人也偷学不来，只有潋光谷人士手把手指导才可学会。
　　逢光真人是枯荣居人士，本身是人修，学不了潋光法术，那么……就是听川的父亲教的了。
　　罢了，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袁暮把桌上一叠还未看完的信挥手一抹化为灰烬。

　　他们正走在向边境匀蓝的一个小城去的官道上，听川早上丢了一根发带，本来是想在官道附近的小镇子买一根，可是一天走下来都没见到一个有人的镇子。
　　“……魔族已经猖狂至此……”袁暮看着无人的小镇叹气。
　　听川反正也听不明白，拿出早上打包的一份烧麦递过去，“师兄，你饿不饿？”
　　？？？
　　袁暮垂头看了看她手里用荷叶包好的烧麦，思考了很久，久到听川以为他不吃了准备收回，然后袁暮说:“饿，饿死了，给我吧。”
　　听川打开荷叶，分了四个给他。
　　袁暮拿着四个烧麦，眉毛拧到一起:“怎么只给我四个，是喂鸟吗？”
　　听川无语片刻，“……就八个，你觉得我是鸟吗？”
　　“……”

　　接近匀蓝的地方开始有人迹，他们出发是早上，走到现在已是傍晚，要要可以望见小城的一点影子和无数缕炊烟。
　　听川忽然就看痴了，这是稚台山绝对不会有的景色，山高千里，地上望去只是一片茫茫白云。
　　袁暮也望向远处，同她道：“没见过人家做饭吗？你当真是不饮人间烟火的仙女？”
　　“……算了，走吧。”
　　他们绕过转弯处，前边恰好就是小城的城门，门内外皆是熙熙攘攘的穿着大红大绿的游人商贾，沿边叫卖声不绝，几十盏做的蹩脚却红的很喜庆的灯笼从城门口一路挂到了底。
　　袁暮托住一片落下的雪花，雪花化在掌心。他看着前面的路，边走边微微侧过去，对听川说：“没想到我这回过年既不是在潋光谷，也不是稚台山，而是在匀蓝乐城了。听川，差点忘了今天大年三十。
　　不过你可能也不知道过年要做什么。这样，明天起床和你师兄我问声‘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师兄就会给你包红包。今晚就先去放鞭炮吃汤圆吧。晚上早点睡，师兄给你守岁。”
　　这满目的红，这旷野的人声，这漫天落下的飞雪，寒冷却又温暖，是她从来没见过却一见倾心的场景，大约是一辈子不会忘记。
　　听川静静地看着袁暮，轻声说了句：“好。”

　　月亮升起时刻他们选择了一家看着还行的客栈落脚。
　　听川照旧是素豆腐配饭，袁暮却点了鸡鸭鱼肉。听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点这么多？就算不点饭，也吃不完的。”
　　袁暮此时才真正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在林华派不与师兄弟们过年的吗？你这是要成仙吗？年夜饭要多要余，才会年年有余。”

　　她吃不下了，求助似的看向逢光真人。逢光真人只是用筷子点了点她的碗：“每顿饭都到吃完，绝不勉力而行，修行者不能浪费一粒粮食。”
　　她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饭，肚子发出不想再吃的饱胀感，但是她还是拿起筷子给自己喂饭。
　　从那以后她便吃得很少。

　　原来过年可以浪费粮食。
　　听川眉毛一挑，眼睛里像是有星星火花，“过年一定要剩饭吗？是不是过年就可以剩饭？”
　　“……”袁暮沉默，听川是真的不晓得。
　　他心里不舒服，梗着一口气，有些可怜听川，“如果吃不下，也可以剩饭。吃吧，不要再吃豆腐了。”
　　她尝试着夹了一筷子的鸡肉，袁暮点的不是白斩鸡，而是烧鸡，内里填充了虾仁香菇丁和笋片，还有一些提味的香料，外头的皮又酥又脆，筷子夹起，下头的鸡肉泛着油光，很好吃的样子。
　　袁暮叹了口气，拆了块鸡肉放到她碗里，“来吃吧，你头一回吃烤鸡.吧。”
　　听川宝贝似的盯着碗里的鸡，犹豫着点点头，“我……喝过鸡汤……”

　　那是什么玩意儿，碧罗轩的鸡汤是给人喝的吗。

　　袁暮实在没忍住又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可怜的小师妹过得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一边夹了鱼肉放她碗里。
　　“等你同我去了潋光谷，我娘做的烧鸡可好吃了，带你去吃。”
　　听川盯着一筷子就夹下来的大块无刺鱼肉，一面赞叹这是什么神仙技巧，一面小声的应道：“好。”
　　“我还以为师兄是那种养尊处优，要别人给你夹菜的人呢。”听川吃之前还补了句。
　　袁暮眉毛一竖，稀奇道：“我怎么不知道有人给我夹菜，那人是不是姓袁名暮，长得好似天仙？”
　　听川决定不说话了。

　　晚上听川坐在桌前用一块破旧绸布擦拭剑身。
　　她弹了弹这把剑，其声与曲阳不同，本该有的声音如泥牛入海，剑身同样的光可鉴人，剑却散着一股子阴沉气息。
　　这是把杀人剑。而且杀过不少人。
　　剑身和剑柄不知是何等暗银色金属打造，总归不是铜铁之类，剑柄上刻了繁复华丽的暗纹，远看只是闪闪发亮的，近看才能发现暗纹之中嵌了银丝和极小极小的金刚石。并非金刚石粉，而是每一粒都精心切割过的圆粒宝石。曲阳的剑柄仅仅是做了防滑的纹路，装饰仅有一块金色碧玺，样式不如这柄剑，锐气也不比这柄剑。
　　这是从逢光真人叫她交给照殿红的玲珑宝匣中取出的，她将曲阳剑同其掉了个个儿，拿布包了起来。
　　但是取剑的时候流了血，还不巧的滴在这剑身上。
　　她将这剑收起来，裹上布条，叹了口气。

　　袁暮这边也还没睡着。
　　他前夜放出的纸鹤有回应了。

　　暮儿：
　　一切可同那个姑娘谈妥了？潋光谷不行强人之事。若是姑娘不愿意，你绝不可强迫她换剑。林华派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可以不去帮忙，却不能落井下石，毕竟是你的半个师门，不去救助已有违人伦，切莫行不义之举。若是一切谈妥，便回来吧，母亲同父亲都想你了，易灵阵早已备好，你且放心。

　　袁暮看了很久信上母亲的手书，初至林华他几乎是天天给母写信，母亲起初还会回复，可到了后来却告诉他，即已拜师林华，就要把林华当做自己的家，把师父当作自己的母亲，不要因为思母之心耽误了修行。
　　他老觉得他母亲特别严厉，在有些事情上特别认真，比如道义伦理。他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潋光谷有难而解救方法是杀了他，母亲也会照做。
　　袁暮忍住心里的燃烧的八卦火焰，如果他是个野孩子也许就直接去问了，可是他母亲，一个自持名门正派的女子，从来不会允许他不近人情不尊道义……

　　突然窗外又闪进一只丑陋的大青蛙，袁暮习惯性地一把把它拍扁在桌上，活生生的青蛙居然变成了一封信。

　　澄沂：
　　你他娘千刀万剐！狗东西！
　　不要回南国了！罪红联合歌瑞要把你找出来！！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带走了林华派的他们要的一样东西？我听王行说是林华派供了几百年的宝物，还有听川，如果碰到了魔族就让她快跑，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查知那东西在听川身上！！
　　不过罪艾说是你设计安排了他，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和听川上了罪红的黑名单。你要是没能保住听川，我就和你拼了

　　他又何时设计了罪艾？袁暮百思不得其解。
　　他保不住，为什么不和罪艾拼了呢？
　　袁暮陷入迷惑。
　　不过他从来不纠结于解不开的迷题，施了法术焚毁信件，解了头发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