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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狐不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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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哪位资深美容师曾说,一个女人如果选择了熬夜,那么她等于间接选择了慢性自杀。
张雁君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枯槁、黑眼圈几乎掉到下巴的瘦脸,头一回把这句话领悟得透透彻彻。
昨晚好不容易扛到路秋生离开,临睡觉前才想起关于讲座的培训PPT还没有做,人事科早早就在公司内部OA把培训通知放出出去,连几位副总经理也要过来旁听,她要是敢拿出一些临时速记鱼目混珠,那基本也就和升职加薪彻底无缘了。所以她只能重新穿拖鞋晃回电脑桌前,生无可恋的赶制培训要用的PPT,等到好不容易敲完“谢谢观看”四个字,才发现从窗帘缝透进来的已经不是灯光,而是日光了。
张妈妈已经起床做早餐了,听见开门声以为是张雁诗,张口正准备催她赶紧刷牙洗脸,就见平时这个点还在睡觉的大女儿竟然已经身着职业装出现在客厅里。她步履虚浮的晃进厨房,歪在门框上有气无力的说:“妈,给我弄杯热牛奶。”
张妈妈被她苍白里透着青黑的脸吓一跳,极为担心的问:“怎么了?没睡好?”
“嗯,加了个班,要写东西。”张雁君捞了张餐椅坐下,一边揉捏抽疼的太阳穴,一边宽慰她:“没事,今天过完就好了。”
这话听到张妈妈耳朵里,跟没说一个样。
张雁君上班才一年,人已经瘦了不下6斤,本来就不胖,这一瘦看着更显单薄,之前有次母女俩去逛街买衣服,张妈妈进试衣间帮她拉裙子拉链时才发现女儿背上的蝴蝶骨竟然已经很明显的凸了出来。高频率加班加上工作压力大,张雁君经常睡不好,碰到大的检查或者实验出错,她甚至会操心到失眠,张妈妈有时候凌晨2、3点起夜,都还能看到她房间的灯在亮着。
女儿的确出人头地,高颜值高学历,年纪轻轻年薪就破40万,所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全都羡慕嫉妒恨,可只有当妈的知道女儿这一路走来付出了多少努力,扛住了多少辛苦。所以她从不在外人面前炫耀,甚至很少主动提起孩子的事情,作为一个母亲,她经常希望张雁君可以懒一点、贪玩一点,哪怕赚不到这么多钱,只要能过得轻松快乐就好。
“雁君,要是太累了,就换个单位吧。”张妈妈把热好的牛奶端给她,眼里满是心疼:“只要能朝九晚五周末双休,钱少点没关系。”
张雁君接过牛奶,勉强挤出一个还算柔和的笑脸,继续安慰她:“真的没关系,工作嘛,哪能事事如意,想得到的多就得付出的多,等价交换。”
“那我不要你得到那么多,你也给我少付出一点。”张妈妈轻哼一声,气呼呼的说:“我跟你爸都有退休金,家里还有那么多存款,哪里需要你拼死拼活的拿命赚钱,照你这么点灯熬油下去,不到40岁这身体就得垮掉了!”
“好好好,我以后少管事儿,少加班,少付出,当个三少学生,成不成?”张雁君笑得没心没肺,“毕竟不能老让我亲妈心疼。”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张妈妈见几拳都锤在棉花上,不痛也不痒,索性不再唠叨,乖乖回厨房给张雁君煎鸡蛋做营养餐,寻思着上午去菜市场买只乌鸡回来,和党参一起炖老火汤给她好好补补。
吃过早餐,张雁君叫了辆滴滴去上班,想到酒店离公司和家距离都有些远,下班如果去开车来回没3个多小时搞不定,只好在微信群里呼叫陈强和成绵绵,问他们谁今天比较有时间,可以帮她把车开回来。
结果那俩人跟商量好了似的,一口咬定自己没时间,让张雁君去找云清风,说他开宠物店闲得发慌,刚好可以给他找事情干。
昨晚刚把人家拎出来当挡箭牌,今天又要把人家拎出来当司机,张雁君就算是铁打的脸皮,那也得磨穿,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结果不靠谱如陈强夫妇,不知使了个什么四舍五入法,竟然把严词拒绝理解成了欲拒还迎,擅作主张一个电话飚去了云清风那里,让他帮忙把张雁君的车开到公司去,她刚好请他一起吃晚餐。
云清风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睡觉,迷迷糊糊中听见陈强让他帮忙开辆车,地址和车牌号等会儿发过来,他以为陈强昨天又是喝多了酒把车停到自己家附近,所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三小时后。
“这车牌号怎么这么熟悉……”
已经彻底清醒的云清风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址和车牌号,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终于想起这车牌到底挂在哪辆车的车屁股上。
所以他当即一条信息甩去了张雁君那里。
“晚上6点我去公司接你,报酬我要高级刺身。”
张雁君正在报告厅做汇报,低头扫了眼搁在宣讲台上的手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竟然惊得摔掉了手上那支激光笔。
坐在第一排的副总和部长们同时抬头看她,眼中是明显的诧异和不满。
她这才魂魄归位,一脸抱歉的说:“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摔到胳膊,手腕发不上力所以老是握不住东西。”
领导们这才收回眼中的责备之意,摆出关切的姿态劝她以后多加注意。
中规中矩的完成这场报告,送走所有的领导和旁听同事后,张雁君终于长舒一口气,拿起了在宣讲台上震动许多次的手机。
1小时前:“我觉得这个报酬已经很便宜了,连带着你拿我挡箭牌的份一起,算你赚了。”
45分钟前:“不过如果你实在舍不得,我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吃韩料也行。”
30分钟前:“张大小姐,能不能理一理我、回我一个字啊?”
15分钟前:“你哪怕回我一个空格键也行啊!”
张雁君柳眉一挑,真的发了个空格键回去。
1分钟后。
云清风:“我错了,请张小姐和我进行社会人之间正常的语言交流。”
“智障吗?”张雁君轻轻骂了一句,嘴角却是带着笑意,她把宣讲台上的书稿和笔记本电脑收好夹在胳膊下,脚步轻快的回到办公室关好门,这才给焦头烂额的云清风回了个电话过去。
“喂。”
“你很忙吗?”云清风听出她声音里带着倦意,不由关心的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事,已经忙完了,昨天不是参加了峰会么,公司要我今天做一个内部汇报交流。”张雁君在沙发上躺下,没拿电话的那只手不轻不重的揉捏着眉心,轻笑两声说:“本来公司要我昨天顺道勾搭首都医院的洛院长,结果我只顾得芊婉的事把这任务给忘了,你是没看到我们部长今天的表情,看我时那眼神比陈阿娇看刘彻还要幽怨几分。”
云清风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不由松了口气,跟着笑道:“那位陈阿娇有没有为难你啊?”
“没。”张雁君有些得意的说:“我说洛院长嫌我不漂亮懒得搭理我。”
你对自己倒是挺狠,云清风心中默默吐槽。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了会儿嘴,抬头看已经快到饭点,这才想起通电话的初衷,及时把话题兜了回来,商量晚上在哪里吃饭。商量了十来分钟,最后定在张雁君家小区附近的一处日本料理店,这家店虽说装修不算很高档,价位也偏高,但大众点评分数不错,还有自己的特色料理,有时候陈强和成绵绵经过张雁君家附近,都会绕个路跑去打牙祭。张雁君向来不是小气的人,地点定下后当即就在网上约了个包间,还单点了一份高级刺身。
“那我6点到公司等你,我们一起去吃饭。”
话音一落,云清风和张雁君同时愣住了。
就这句话本身而言,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它简单交代了时间地点人物,也没有什么暧昧字眼,算是人类社交中最经常使用的句型。但是它使用的语境就有些微妙了,毕竟大部分时候,它都是出现在建立了恋人关系的男女之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俩人都举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才好,沉默间陈莎突然推开了张雁君办公室的门,大声说:“张博,吃饭啦,今天食堂有烧鹅,不快点去就要被抢光了!”
云清风仿佛得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台阶,在心里向素未谋面的陈莎道了句谢,然后装作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语气轻松地说:“你快去吃饭吧。”
“好。”张雁君利落答应,反手准备挂电话,手临碰到挂机键时却又停住了,也不知是不是受刚才云清风的影响,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又补了一句话。
“晚上见。”
见你妹啊?!张雁君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正想着要不干脆翻出抽屉里的软尺勒死自己,就听到那头云清风尴尬却又带着一丝柔意的回复。
“嗯,晚上见。”
心中的烦躁霎时偃旗息鼓,张雁君看着那个在显示屏上闪烁的名字,心跳轻轻的,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