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变的张小姐》一花知晓

32、狐不言（七）

　　“泊珺替我扛了天雷，眼看当场便要毙命，是我用妖力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然而我当时妖力微弱，留不住他多久，必须尽快寻找其他的法子，不然……”芊婉顿了顿，看着云清风说：“我看你有一半仙神血统，你的父亲或母亲……”

　　“我母亲过世了，不过她没遭天雷，而是生完我直接神魂湮灭。”云清风神色淡然，“我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对她没什么印象，就也谈不上多伤心。和你不同。”

　　“这样。”芊婉扯扯嘴角，苍老的脸庞神色晦暗，她可能实在站得有些累了，终于舍得离开病房门，在云清风身边坐了下来。

　　“泊珺昏迷以后，我去找了钟旭，他说天命不可违，若是留下泊珺，死得便会是我。可我偏偏不信，寻遍了襄阳城内所有妖族，才终于从一千年鼠妖那里得知，骊山狐族藏有永生之火，若谁有幸能将此火融入命脉，别说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也未曾不可。”

　　云清风：“所以你便去盗了火？”

　　芊婉点头：“那鼠妖觊觎永生火已久，无奈没有狐族血统进不了山门，我与她交换条件，她借我妖力助我盗火，我分火种与她修炼，各取所需。”

　　云清风恍然大悟，他刚才一直在思考以芊婉刚修炼得道的妖力怎么可能从众多狐灵守护的地方盗走永生火，但如果有一千年老妖相助，那便能解释得通了。

　　“火的确是得到了，可泊珺凡人之躯经受不住，到底撒手人寰，且狐灵们的诅咒打乱了他正常的生死轮回，让他每一世都成了短命鬼。”

　　芊婉疲惫的合上双眼，自言自语一般说：“我本想救他，却害他至深，百年一轮回，我寻了他十次，却一次也未能保住他。这一世他命势依旧不好，父亲早亡，母亲改嫁，是爷爷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八年前爷爷病故后，他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好不容易捱到大学毕业，进了一家业内有名的设计公司，结果……”

　　“结果今年他到了25岁。”云清风替她把后面的话说完，轻叹一声，遗憾道：“日子正要渐渐好起来，他却没有时间了。”

　　芊婉哽咽一声，将脸埋进手心，隐隐恸哭起来。

　　“狐族言灵几乎无解，你寻了他十世轮回已经不易，何苦再把自己一身修为全部搭进去。”云清风劝她，“大不了再等他下一世轮回，让他活着的时候品遍人世欢乐，也算不枉一生。”

　　闻言，芊婉停止哭泣，她沉默片刻，才哑声说：“迟了，妖力快要耗尽，这幅人身已经开始衰老，就算不用妖力保他，也维持不了多久。”

　　云清风：“那……”

　　“小道士。”芊婉骤然抬头，冰蓝瞳中满是决绝与坚定。

　　云清风不由一怔：“是。”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云清风静静看她，心道今晚又该是一个不眠夜。

　　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两个人。

　　张雁君站在卧室窗边，冷眼看着杵在路灯下死死盯着自己的路秋生，心中除了气闷，难免又生出了一丝于心不忍。

　　搁在梳妆台上的手机震动不停，路秋生近乎偏执的一遍遍给她打电话，张雁君近乎偏执的一次也不接，俩人就这么遥遥相望，目光隔空相撞，谁都不愿退下阵来。

　　时间退回到几个小时之前。

　　“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满意？！怎么可能满意？！路秋生眼中浮起一丝痛意，他还没傻到会相信张雁君这句信口胡诌的气话，他气的是张雁君的绝情，气她毫无缘由的抵触，更气她擅自在他与她之间建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十年的时光如此漫长，他为她做过如此多努力，忍受过她如此多误解，可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也不愿尝试多了解他一点点？

　　想着想着，他竟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越笑越欢，眼神却越来越深沉越来越冰冷：“雁君，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张雁君淡淡看他一眼，眼中依旧沉静如冬日湖泊：“我只是觉得，你喜欢的并不是我。”

　　“不是你？！”路秋生觉得她有些不可以理喻：“不喜欢你我会做这么多？你是不是要我把心剖出来做个切片去显微镜下一个细胞一个细胞验一遍才能确定我是真心的？！”

　　“是我说法有误。”张雁君别开脸，揉了揉被他大嗓门震得疼痛太阳穴，耐住性子说：“我觉得你喜欢的是十年前的张雁君，是你想象中的张雁君，她与众不同、心地善良，可以不求回报的帮助你拯救你。但我不同，路秋生，真正的张雁君冷漠自私、胆小怕事，当初救你是因为害怕，如果不是你一直扯着我，我根本不会管你，这样的人，配不上你的喜欢。”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现在的你呢？怎么知道在我眼中你并不完美，而我连那些不完美也甘之如饴呢？”

　　恰逢红灯停车，路秋生伸手别过她的肩，逼她直视他的眼睛，苦笑着说：“张雁君，你不是我，你这样擅自揣摩我的心思给我加戏，对我一点儿也不公平。”

　　张雁君忽然就哑然了，她自诩能言善辩，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办？！好像特别有道理，她根本无言以对啊！

　　好在这会儿变了绿灯，路秋生只能恋恋不舍的收回手。他不再说话，只用一双火一般炽热灼烫的眼睛看着张雁君，看得后者一身冷汗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捱到回家，张雁君迅速解开安全带推门下了车，无视身后路秋生的呼唤和挽留，好似被什么虎豹豺狼追赶一般，拔腿就往楼上冲。

　　黑暗的客厅里，张爸端坐在沙发中央，冷眼看着张雁君开门冲进来，看她斗牛般狂喘粗气，随意在鞋柜边甩了高跟鞋，然后抬手偷偷摸摸开了灯。

　　“啊！！！！”

　　她吓得歪倒在鞋柜上，一脸惊恐的瞪着化身不动明王的张爸爸，哭笑不得的问：“爸？！你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啊！？”

　　“我？我等你回来啊。”张爸爸冷笑一声，“等你告诉我你大半夜不回来睡觉，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

　　“我？我今天去参加峰会啊，昨天吃饭的时候我都说过了，今天有晚宴会晚点回来。”张雁君面不改色的扯谎。

　　“哦，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人回来了，车还在市区呢？”

　　张雁君气得发笑，难以置信的问：“爸！？你在我车上装GPS？！”

　　“不行？！”张爸爸反问。

　　张雁君这才想起张爸张妈因为之前张雁诗的事情心有余悸，那次惊吓带来的余波太痛太深刻，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害怕。

　　“可以。”张雁君一点也不生气了，深深的愧疚感从心底破土而出，竟让她一时有些想哭。

　　张爸爸见她真心悔过，也不再为难她，指了指桌上一小盅温热的冰糖燕窝，严肃却不乏温情的说：“累了一天，把这个喝完，然后赶紧洗澡睡觉吧。”

　　张雁君乖乖点头。

　　洗完澡，张雁君端着燕窝喜滋滋的回到房间，正想一边敷眼膜一边品尝，就见梳妆台上的手机不停震动，路秋生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过来。

　　“我在楼下。”

　　张雁君顾不得头上的兔儿发圈和身上那件吊带睡衣，“唰”一声拉开窗帘，只见飞舞着蛾子和蚊子的路灯下，路秋生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右手固执的举在耳边，似乎只要张雁君不接，他就可以在那里打到地老天荒。

　　俩人一直僵持着，僵持着，直到远远看见俩保安往路秋生这里来，张雁君才接起手机，有些无奈的说：“你快走吧，保安要来抓你了。”

　　“张雁君。”路秋生声音意外的平静，“你就站在这里，听我说。”

　　张雁君叹口气：“你说。”

　　“不论当初是自愿还是迫于无奈，你救了我都是事实，当得起我的感激。”

　　张雁君轻轻点头：“恩。”

　　“不要质疑我的真心，不论是十年前情窦初开不善表达的我，还是如今时过境迁不知如何表达的我，在喜欢你这件事情上，都是一样的。我的确没办法解释清楚为什么喜欢你，可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没有理由，也不需要原因，难道不是吗？”

　　张雁君：“……”

　　“雁君，你想装傻，可以。你想逃跑，也可以。但你记住，你每装傻一次，我就会提醒你一次；每逃跑一次，我就会追上来一次。”

　　路秋生突然轻笑一声，笑声里是难以掩饰的志在必得。

　　“反正我已经等了十年，对于你，我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