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变的张小姐》一花知晓

29、狐不言（四）

　　若要论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狐妖这个族群从各种意义上都能名列前茅。不论是在商纣时期就掀起滔天巨浪的妖妃妲己，还是和书生谱写爱情佳话的聂小倩，均可以称得上是家喻户晓的妖中极品、狐中贵族。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渐渐破除迷信、崇尚科学，像妖神这种既没有实际证据证明又没有合理科学解释的存在，渐渐也就被人们当成不存在和莫须有，成为了仅仅在电视电影中出现的消遣。

　　人类的无畏无惧迅速导致了妖神两界的没落，神界心气高架子大，就算索要香火也得戴上个“普度众生”的帽子，不仅要你给，还得给得心甘情愿、心怀感恩，云清风他妈刚下凡那会儿也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结果被人当成神棍或者诈骗犯追着打，前前后后被打骂驱赶好多次，可谓满腹心酸、举步维艰。

　　然而妖族不同，他们不讲虚礼、脸皮还厚，你既然不相信我也不怕我，那感情好，这说明你也不会防着我。不设防的人类像啥？砧板上的肉呗，想生吃就生吃，想红烧就红烧，就算心血来潮搞个BBQ，那也没啥关系，反正建国后不能成精，立个无头案就完事儿。

　　尤其是狐妖，天生靠脸吃饭，一个比一个好看，上不封顶的那种，娱乐圈里好几个当红的小生花旦，基本都有狐妖血统。

　　目前盘踞在A市的狐妖不多，容貌最为拔尖的叫芊婉，也就是张雁君他们眼前这位。

　　芊婉在A市行走多年，框过的男人女人排起来能去春晚跳开场舞，大概是多年浪迹人群从未失手，竟不知不觉放松警惕，栽在了云清风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小道士手里。

　　“你们还挺厉害。”

　　芊婉冰蓝瞳荧光闪烁，方才还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路秋生立马噤声，双目无神呆呆杵在原地，再一次陷入魅术制造的幻境里。

　　“哪里有你厉害啊，都说狐狸有千面，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云清风在路秋生肩膀上戳了戳，挑眉道：“前阵子跟大老板浓情蜜意的时候还是另一幅面孔呢。”

　　“哦~原来是他找得你。”芊婉也不吃惊，双手环胸随意靠在柜台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我不过是用了他几万块钱，又没谋财害命，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么。”

　　“几万块钱是小事，老板是气你欺骗他感情。”云清风难得好心替金主说话。

　　“骗？我可从没说过喜欢他，送衣服送包送珠宝都是他一厢情愿，他愿意给，我愿意收，就好比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大不了的。”芊婉似乎很看不起那位雇了云清风的大老板，秀丽的眉毛有些的不屑的皱起，冰蓝瞳中浮起一片鄙夷。

　　“那这位呢。”张雁君抬手指向傻桩子一般杵着的路秋生，冷笑道：“这位黄盖怕不是自愿的。”

　　“这个的确不是。”芊婉摸了摸下巴，见张雁君面色不善，不由起了逗她的心思，勾人心魄的狐狸眼轻轻一眯，揶揄道：“这位黄盖惦记的是你这位周瑜，可惜你的板子太金贵，轻易不落手呢。”

　　听出她明显的取笑意味，张雁君难得没脑，只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不接她的话。

　　见张雁君不回嘴，云清风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起来，心道莫非这男人真是黑颓口中的“男朋友”，自己喝进肚子里的燕窝和山参都是他买来的？

　　“两位，打个商量如何。”

　　芊婉看了看快要把商品打包好的服务员，压低声音说：“我发誓没杀过人，你们今日若放我一马，我就满足你们一个要求，如何？”

　　“什么要求都可以？”云清风挑眉。

　　“能力范围内。”芊婉补充。

　　“那就把钱还了。”云清风倒不为难她，毕竟自己也不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类型，只要不伤人害命，他一般都不怎么管。

　　谁成想芊婉两手一摊，无奈的说：“不好意思，花完了。”

　　恰这时服务员提着包好的东西过来，笑容可掬的说：“这是您的东西。”

　　“不要了。”张雁君面无表情，“全部退掉。”

　　“那可不行。”芊婉迅速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东西，冰蓝瞳骤然一闪，张雁君和云清风没有心理准备，竟直接被魅术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到了嘴里的肥肉可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她在张雁君肩上拍了拍，感慨道：“东西我拿走，人给你留下，我看这家伙喜欢你的狠，偶尔也说两句甜言蜜语哄哄他，不然也太惨了。”

　　说罢，竟直接开了个移形换影的阵法，当着云清风和张雁君的面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芊婉前脚刚刚消失，后脚三人的魅术便被解开，云清风和张雁君有仙力灵力护体倒还好，路秋生这个普通人连中两次魅术，记忆终于彻底断层，扭头见到张雁君，竟再一次惊喜的说：“雁君？你怎么在这里？”

　　张雁君觉得脑壳疼，她看着读档重来的路秋生，嘴巴张了张，只得无力道：“没什么，顺路，准备回去。”

　　云清风是个识趣的，深知三十六计走为上，魅术一解就开溜，路秋生刚才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现在就可以再为了张雁君狠狠撕他一次。

　　“走吧，我送你。”路秋生有些开心，大概是魅术后遗症，他不太能控制表情，平日里总端着的成熟男士气质一扫而空，此刻竟笑得毫无保留，不禁让张雁君想到他高中时的模样。

　　“张雁君，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后背爬起一层鸡皮疙瘩，张雁君默默告诉自己时光荏苒，当初那小霸王已经变成了大暖男，自己不该再对他抱有偏见，应该公平公正的对待他。

　　所以她稳了稳心神，整理了一下情绪，开口道：“你别笑，瘆得慌。”

　　张雁君：“……”

　　路秋生：“……”

　　大概她也是被魅术所扰，管不住嘴巴了吧。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最后还是路秋生先找回神志，打破尴尬，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笑着说：“走吗？”

　　张雁君清了清嗓子，低声说：“走……”

　　宝马车平稳行驶在车水马龙的市中心，方才芊婉坐过的地方还留着淡淡馨香，渐渐让路秋生记起了晚宴时候的事。想得越清楚，他就越是心虚，车开出来还不到半小时，背上的冷汗就把衬衫整个浸透了。

　　“开……开窗透透气吧。”他终于忍不住，抬手开了窗。

　　正吹着冷气打瞌睡的张雁君被热风一吹，登时没了睡觉的欲望，皱眉问他：“外面三十多度的气温，还全是尾气，你是要在肺里塞一包一氧化碳吗？”

　　“我……我看你在打瞌睡，怕你感冒。”路秋生硬着头皮找借口。

　　“没事，我不怕冷。”张雁君完全不懂他突然发什么神经，大热天放着冷气不吹非要吹尾气，不过她没有舍命陪君子的高尚情操，自然是亲自抬手把副驾这边的车窗给按上了。车窗一按上，没来及散出去的馨香再一次钻进路秋生鼻孔，他脑袋有些混乱开车难免分心，恰好隔壁车道一辆雅阁突然变道，路秋生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看就要剐蹭上，张雁君突然大喊“刹车啊大哥”，他才三魂七魄归位，及时把速度降了下来。

　　“你怎么了？”张雁君见他额上冷汗直冒，以为他是因为魅术后遗症身体不舒服，赶紧说：“前面有临时停车区，你下来，我来开吧。”

　　路秋生哪里是身体不舒服，可一想到换位子后张雁君就闻不到香味儿，便干脆顺水推舟装了病，在临时停车区和张雁君换了位置。

　　在驾驶座坐下，张雁君一边把安全带系好，一边随口问：“什么味儿啊？”

　　她本意是问临时停车区为啥会有股子尿骚味儿，因为刚才有辆车在这儿给尿急的孩子把过尿，可这话听到路秋生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刚才一直在想张雁君为啥不问，现在听她问出来，竟然还有那么点儿如释重负。

　　“那个，雁君。”他深吸一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在编造借口，可我发誓我接下来说的都是事实。”

　　“你说。”张雁君不看他，把车开出临时区，目不斜视的说：“我在听。”

　　“这味道是一个女人的。”路秋生声音很小。

　　张雁君震惊了，忍不住回头瞪他一眼，难以置信的说：“这你都闻得出来？”

　　路秋生心想这世上应该没哪个男人会喷橙花味儿的香水，嘴上却把这句吐槽拦了下来，只挑重点说：“我今天受邀参加一个讲座，晚宴上有个女人来和我搭话，我本来没在意，结果没说几句我就失去了意识，出现在了四洲城……”

　　“我知道啊。”张雁君挑眉，有些诧异的说：“说这些干嘛？”

　　“你知道？”这下换路秋生震惊了，他揉了揉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是顺便在四洲城逛街吗？”

　　“啊……是。”张雁君点头，含含糊糊的说：“我是说逛街时恰好看到你和那女人一起逛街，但是神色不太自然。”

　　路秋生还是有些不信，张雁君平时和他说话都言辞犀利，很少有这种含含糊糊的情况，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做出判断，张雁君有什么瞒着自己。

　　“刚才是不是还有个人？！”记忆渐渐找回，云清风那张脸就像被擦去蒙尘的旧照片一般渐渐在他脑海里成型，刚才没来及彻底发出的怒火此刻尽数喷发，令他那张被英国好友调/教多年才练就的绅士面孔彻底四分五裂。

　　“是。”张雁君冷眼看他，“我男朋友，这答案你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