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变的张小姐》一花知晓

13、啼血金丝雀（十二）

　　千音按照约定赶到绿杉时，张雁君已经早早等候在此，见到他进来，她左手举起一顶黑色假发，右手拎起一条黑色短裙，笑容和裙子上的水钻一起闪闪发亮，刺得千音眼疼加头疼。

　　对于张雁君提议扮演戚芳的建议千音一开始是拒绝的，挂了电话之后他直接关机，全然没把张雁君放在眼里。直到门铃催命般响起，拉开门看见张雁君把松掉的门铃按钮举到自己面前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女人说到肯定做到，谁都别想跑。

　　“大姐，我可以奉献声音，可形态上您得另寻高就。”千音拍了拍自己宽阔的肩膀，“戚芳可没这么强壮。”

　　“唉？！”张雁君一脸震惊：“你不是妖怪吗？不能变身？！”

　　“你对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是所有妖都有七十二变的本事。”千音突然感到异常心累，他拎起假发看了看，然后顺手扣到张雁君脑袋上，低头见她面容呆滞、扣着假发像顶着个黑西瓜，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张雁君本来在思考解决方法，听见笑声眉毛狠狠抽了抽，抬腿就是一脚，千音见她生气也不好再笑，乖乖把假发拿走，顺便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老板那边我托陈强帮忙打过招呼了，绵绵心里难过我也不好叫她，云清风说晚点过来，所以有时间的就剩咱们两个。”张雁君在凳子上坐下，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眉毛松了紧紧了松，最后终于自暴自弃的说：“我来演。”

　　主演敲定、配音敲定，也没有联系知道戚芳死讯的乐队成员，过会儿等到程筱芝一来，就可以清唱一首来个好友间的煽情分别。从此戚芳远在美国，就算两人不再联系，也可以归咎于时间与距离，毕竟朋友生疏总比朋友过世容易被接受。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明白。”千音在张雁君旁边坐下，靠着吧台，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舞台，喃喃道：“她于你不过是个陌生人，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她要是在我认识她之前死的，的确，对我而言是个陌生人。可她是在我眼前死的，我听到了她的心酸和不甘，她就不再是个陌生人了。”张雁君垂眸拨弄手里散乱的假发，淡淡道：“人类对于生死很敏感，因为很脆弱，所以对死亡总怀着敬畏。你们妖可能觉得这是没必要的弱点，可在我看来这才是人类最大的优点。”

　　千音静静听她说完，轻笑一声，有些无奈的说：“好像的确有些道理。”

　　“妖寿命太长，不理解人类也很正常。”

　　云清风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叼着烟走进来，见张雁君一脸鄙夷，脸上的笑容立马褪去，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大姐？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张雁君收回目光，长叹一口气，拎着衣服和假发往洗手间走，留下一句：“没什么，既然来了就帮忙把话筒电源线接一下，我去换衣服。”

　　云清风目送她进洗手间，赶紧凑到千音耳边不解的问：“我刚刚说错什么了？”

　　“大概因为你也是个长寿的人，所以不自觉把自己从人类这一栏划出去了吧。”千音推开吞云吐雾的云清风，捂着鼻子说：“抱歉，我受不了香烟的味道。”

　　云清风浓眉一挑，捻着烟对他脸猛吹一口，嘲笑道：“男人没有不爱香烟的，你是不是太娘了？”

　　千音跟文人雅士相处久了，自诩是个好脾气的妖怪，然而此刻看着云清风那张跟痞子没两样的脸，也忽然非常理解张雁君总用鄙视的眼神看他的原因了。

　　绿杉这一带车多，程筱芝怀着宝宝出行不太方便，所以要等老公下班送她过来，张雁君带着假发干等了一小时，捂出一头一身汗，正想先摘下来透透气呢，就见程筱芝在老公保护下小心翼翼的进了酒吧，于是赶紧又把假发戴了回去。

　　躲在舞台后面阴影中的千音见人来，和张雁君交换了一下手势，运气将戚芳的声音取出放在嘴边，双唇轻轻开合念出程筱芝的名字。

　　“筱芝，你来了。”

　　程筱芝和丈夫在云清风的指引下来到沙发坐下，拒绝任何食物酒水，只静静盯着舞台上的张雁君看。张雁君被看得脊背发毛，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程筱芝秀丽的眉毛立刻皱起，她不顾丈夫阻拦扶着腰站起来，厉声问：“戚芳呢？”

　　她双目清明，令舞台上的张雁君有些无处遁形，僵持了约莫一分钟，就在张雁君准备丢盔弃甲下跪道歉的时候，藏在阴影中的千音忍不住走了出来。他迎上程筱芝的目光，用戚芳的声音对她说：“死了。”

　　“千音！”张雁君喝住他，生气的说：“谁许你出来的！”

　　“果然。”程筱芝的神色骤然疲惫下来，她无力瘫倒在丈夫身上，喃喃：“手机里有她写的遗书，我都看了。”

　　张雁君浑身僵硬，突然觉得扮成戚芳的自己可笑又滑稽，于是大手一挥扔掉假发，有些生气的问程筱芝：“那你还来做什么？”

　　“大概……是不死心……”程筱芝抬眸，方才清明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她扬唇大概是想挤出个笑，最终却哭得满面泪花，如失去心爱之物的孩童一样。

　　站在一旁的丈夫将她拥进怀里，抬头抱歉的看着张雁君和千音说：“抱歉，让你们费心了。”

　　女人的眼泪无敌，张雁君生出的一肚子气又重新消化回肚子里，她捡起假发往云清风怀里一塞，神情疲惫的说：“我先回去了。”

　　云清风抱着假发愣了会儿，见张雁君穿这个裙子就要离开，赶紧说：“你的衣服没换。”

　　张雁君扭头瞪他一眼，乖乖转身去洗手间换衣服。黑色短裙有些紧，她花了好久才脱下来收好，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就又顺手撩了几把，磨磨蹭蹭半天才出去。

　　“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掉马桶里了。”云清风哈哈笑得开心，见张雁君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笑声不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咳嗽，哑炮似的“蹦”一下就没了。

　　程筱芝刚刚被丈夫半拉半哄带了回去，整个绿杉只留下白忙一场的3个人面面相觑，千音是个滑头，受不了另外俩人随时可能掐起来的气氛，随便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扔下云清风面对情绪极其不稳定的张雁君。

　　“那个……”云清风搜肠刮肚找话题：“你饿了么？”

　　说完觉得这句话实在傻透，心底正万分懊悔，却听见张雁君说：“饿了。”

　　云清风顿时受宠若惊，不敢拿酒吧的三明治或者花生打发她，而是主动提议出去吃，他请客。

　　“祝塘路新开了一家烧烤店，我想去撸串。”张雁君抬手比了个喝酒的姿势，挑眉说：“顺便撸酒，你来吗？”

　　“来啊。”云清风相当痛快：“我的宠物店也在那条路，喝醉的话你可以先在店里休息。”

　　云清风的宠物店叫“添星”，距张雁君说的烧烤店不到百米，店里宠物不多，都是些非纯种的猫狗，价格不高，卖不卖的出去纯看顾客眼缘。因为主业是道士，所以云清风是否开店纯看心情，有时间的话就自己来喂喂饭铲铲屎，没时间就把家里那只混吃混喝的黑猫丢在店里，用它仅存的一丢丢法力来造福喵族同胞，譬如今天。

　　考虑到烧烤店门口车位可能已经停满，云清风建议张雁君把车停到自家门口，谁知道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老远就看见一辆来路不明的大路虎把本就不大的地方占了个满。

　　“谁啊？”云清风眉毛凝成个疙瘩，按下车窗对跟在后面的张雁君说：“有人把车位占了，我们先停隔壁停车场。”

　　张雁君点头跟上，本以为几分钟就到了，哪想到开了10多分钟都没见停，终于忍不住一个电话飚过去：“你这隔壁是不是有点远。”

　　云清风没敢吭声，小心翼翼的挂断电话，继续开车。这个月市区交通管制严，光祝塘这一条路贴出的罚单都能订起来当长篇小说出版，虽然张雁君不像是差几百块罚款的人，可他也不想让她在自家门口吃罚单。最近的停车场是沃尔玛的地下停车场，那边的美食街也有几家可以撸串的烧烤店，反正主要目的是喝酒，到哪撸应该都没差。

　　兜兜转转勉强在停车场最靠里的D区找到俩位子，张雁君停好锁车，扭头见云清风第二次倒车失败，忍不住开出嘲讽技能：“你是我见过最犀利的男司机。”

　　云清风白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这车轴承有点问题，不好倒。”

　　“那干嘛不换？”张雁君好奇：“一张符500块的人会换不起车？”

　　“换了，不方便开。”云清风终于把车停好，下来前还换了双拖鞋，抬头见张雁君一脸欲知详情，只得委婉的说：“敞篷的，吸灰。”

　　张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