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变的张小姐》一花知晓

12、啼血金丝雀（十一）

　　位于A市郊区的墓园有两处，一处依山傍水风景秀美，一处偏僻恬静少有人烟。戚芳长眠的墓园，正是少有人烟的那一个。

　　周日早晨，空气中还弥漫着晨露的湿润气息，张雁君的车就出现在了墓园的停车场。

　　在门口的花店里挑选了一束新鲜的粉色雏菊，她按照手机上发来的地点共享兜兜转转几圈，终于在北侧墓地的第六层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千音。

　　“来了？”

　　千音恢复了人类时候的模样，穿着朴素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垂地金发化作清爽整齐的黑色短发，搭配着大大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就像个刚刚毕业的学生。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张雁君把花放在墓前，看着墓碑照片里笑得温柔的戚芳，轻轻说：“没想到是你葬得她。”

　　“人类不是总说入土为安？”千音蹲下身，扶起一根倒下的檀香，垂眸道：“墓地半年前我就买好了，被我取走声音的这么多人里，只有她天天担心死后无处安眠。”

　　“我以为你没这么善良。”张雁君轻笑一声，“那天的情形，看起来就像是你杀了她。”

　　千音也轻笑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张雁君，有些伤感的说：“我能力有限，为她续命花了不少修为，如果她最后带着声音一起死，那我只能回去山里再修炼百年才能重幻人形了。这手机是她的遗物，希望你帮我转交给程筱芝，程筱芝怀有身孕，我的妖气对她胎儿不好。”

　　“这种事找云清风不就好了。”

　　“找了。”千音嘴角抽了抽，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他说要收手续费。”

　　张雁君：“……”

　　将墓前的落叶扫干净，借来抹布擦干净墓碑，二人一起离开了墓园，千音没有车，因此张雁君主动充当司机，送他回位于百宪区的家。

　　“你为什么会帮戚芳？”

　　张雁君到底还是没能按耐住好奇心，不解的问坐在副驾上的千音：“你要的只是声音不是吗？”

　　千音轻笑一声，收回投在窗外的视线，看着张雁君说：“曾经是这样的，直到我爱上了一个女人。”

　　“哦……”张雁君闭嘴，她并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因为知道的多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别这么紧张，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千音点了点放在车前的太阳能摆件，看着绿色嫩芽轻轻摇摆，语气轻松淡然：“我本是山林的普通鸟儿，几百年前吞了落难神女的声音而拥有妖力，却也因此被神女诅咒，此生只能以声音为食，并且要听那些声音一辈子，不然就会魂飞魄散。”

　　“所以你才会说戚芳报复你？”张雁君恍然大悟，“难道所有的声音……”

　　“不错，被我吞食的声音会永远重复主人的最后一句话，我每天都要听成百谩骂诅咒，已经几百年没睡过了。”千音无所谓的耸耸肩，“一开始曾痛苦不堪，数次想着干脆魂飞魄散图个痛快，直到一个人告诉我，让声音最后说些温柔的话语不就好了。”

　　“那个人……”

　　“对，就是我爱的那人。”

　　千音抬手在张雁君耳朵上点了点，一道温柔女声便如柔软丝绸滑入了张雁君耳中，令她整颗心都酥软起来。

　　“千音，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张雁君一怔，扭头看向千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种甜美中带着青涩的声音显然属于少女，也就是说，那位女子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吗？

　　“人类脆弱如草芥，几十年寿命于妖而言宛如白驹过隙，她却连那白驹过隙的时光都不给我。”千音自嘲一笑，“的确是永远在一起了，和她的声音。”

　　伤感的故事张雁君一直不太喜欢，因为她从小嘴拙根本不知道怎样安慰人，所以她心里猴急了许久，最后只能挤出一句：“你……节哀顺变……”

　　千音显然也没见过会在这种时候说“节哀顺变”的人，他愣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人缘应该不太好吧？”

　　张雁君瞬间如被万箭穿心，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揭短，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恼羞成怒，因此她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皮笑肉不笑的冲千音说：“下车吧。”

　　千音：“……你还真是善变……”

　　张雁君咬牙：“下，车。”

　　千音：“……”

　　目送张雁君的车消失在路口，千音无奈摇头，掏出手机叫了辆滴滴，自言自语道：“我也去考个驾照好了。”

　　和他同样为驾照苦恼的还有一个人。

　　同张雁君发生争吵的那天晚上路秋生喝了些酒，也不知是不是受到太大打击有些想不开，竟然不要命的酒后驾车。好在当天赶上交警队一月一度的大清查，还没到主干道就因为开大灯被交警叔叔扣了下来，交警在他嘴边闻了闻，不需要吹气直接把他带回了交警队，扣了驾照罚款2000不说，还被按在小板凳上经手大灯洗礼俩小时。

　　路妈妈之前见过张雁君，多少能猜到自己儿子做傻事的原因，因此去交警队提人时什么责备话也没说。直到把人带回家，才从包里掏出两张电影票塞到路秋生手里，语重心长的说：“只要她还没嫁人，你就还有机会，急什么。”

　　路秋生如醍醐灌顶。

　　因此第二天早上，他再次翘掉公司晨会，买了一大束玫瑰，捏着路妈妈给他的电影票推开了张雁君病房的门。

　　病床上的胖大叔从杂志后面探出头，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问他：“你哪位？”

　　路秋生脸上的笑容瞬间碎裂。

　　昨晚只接到医院通知说戚芳办理了出院，没想到连张雁君也出院了，当时明明跟护士打过招呼……等等，难道张雁君猜到自己留有后手，所以警告了护士不能告诉他？

　　“好你个张雁君。”他用力把玫瑰扔进垃圾桶，按耐住即将冲脑的怒气，恨恨道：“咱们走着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俩人对对方相当了解，就像张雁君猜到路秋生留有后手而警告护士，路秋生也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干脆直接抛下面子带了许多好酒和进口水果去张家拜访，结果恰好赶上张雁君去找程筱芝，在张家坐了几小时，陪着张爸张妈吃了顿家常饭，才在天黑前悻悻而归。

　　张雁君按照千音提供的地址寻到程筱芝时，她刚刚做完产检和丈夫从医院回来，挺着肚子有些吃力的下车，姣好面容带着难掩的倦色。张雁君握着手机踟蹰了许久，终是没能鼓起勇气叫住她。

　　怀孕的女人本来就脆弱，得知好友去世的消息肯定会大受打击，要是因此丢了孩子，戚芳在底下估计都不会原谅传信的她吧。所以还是再缓缓，等到孩子出生，等到坐过月子，再告诉她应该也不算迟。

　　这么想着，她悄悄转身欲离开，谁知刚刚拉开车门，手中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女子高亢的歌声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准确落在了路对面程筱芝的耳朵里。

　　是戚芳的歌声。

　　“戚芳？”她骤然转身，看着马路对面手忙脚乱关手机的张雁君，心里的不安瞬间放大，顾不得丈夫的阻拦，挺着个大肚子就准备过马路。

　　张雁君当然不敢劳烦孕妇闯红灯，于是自觉的送上门任她盘问。

　　“你怎么会有戚芳的手机？”程筱芝攥住她握手机的右手，厉声问：“你偷的？”

　　张雁君有些为难，理智上她想说出事实尽早和这件事脱离关系，感性上却不由担心程筱芝肚里的孩子，于是纠结再三后，她挑了个折中的说法：“是她的手机，坏了刚修好，托我带回去。”

　　“是么？”程筱芝显然不信，她把手机抢回怀里，一脸警戒的说：“不用劳烦你，我给她送回去。”

　　“唉？！”张雁君瞬间慌了，“这个……哪里用劳烦你……”

　　“我知道她在一家叫绿杉的酒吧唱歌，我自己去找就可以。”程筱芝后退两步缩到老公怀里，皱眉向张雁君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别啊……”张雁君张口还欲解释，程筱芝那位高大的老公就大手一挥将自家老婆护在怀里，扭头冲张雁君使了一个凶狠的警告眼色，还非常生动的咬了咬牙。张雁君哭笑不得，嘴笨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得放弃的摆摆手，开车离开。

　　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将车停在那夫妇二人看不到的两条街外，犹豫再三后拨通了千音留给她的电话。

　　“喂。”她叹口气，无奈的说：“她把手机抢去了，说要自己还给戚芳，我开不了口。要不一直瞒下去？”

　　“怎么瞒？”千音泡在满是花瓣与泡泡浴缸里，懒洋洋的问：“让她失忆？”

　　“失忆不太现实……”张雁君想了想，“让她以为戚芳出国了怎么样？”

　　千音挑眉：“她会信？”

　　“耳听当然为虚，让她眼见才能为实。”张雁君眼眸微亮，“你当一回戚芳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