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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番外之四——各自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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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忙回头观察一下,却发现那是住在玄武大街朱家的凤仙花精。
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她却气急败坏地连淑女风范都全部抛弃。
我还以为你知道这里危险不再来了,于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你这狐狸是真傻还是假笨呢?!
我更加茫然了。我犯了什么错么?
你真的不知道么?凤仙花精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听到外面的声音了么?那是皇帝陛下的禁卫军,要把全长安城的狐狸抓光!从前一阵子开始,无论是火狐还是雪狐,狐妖还是狐仙通通都不敢来了啦!
我相信自己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睛一定瞪得老大,因为凤仙花精摆出一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给了我个大大的卫生眼。
用爪子抓紧她的衣袖,嗷嗷叫了两声,让她告诉我实况。
她严谨地用那块鲜红的羽衣把我裹起来,边走边说,听说皇帝得到了三块返魂香,这原本没什么,但被那只九尾狐知道了,于是跟皇帝要返魂香来了。
什么?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由于一直都没有跟父亲见过面,也没有听玉茯说过父亲现在都在干什么,于是也就无从得知父亲竟然做出了这种天大的事情。
可是凤仙花精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依旧简短地解说着。
你这笨狐狸好歹知道什么叫做返魂香吧,这东西无论在什么人手里,明国贤君也好,汉奸大盗也罢,就是不能落在鬼神妖仙手中,要不这世界就得大乱。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返魂香。
就算玉茯没有详细告诉过我这是什么东西,但这数百年以来我也不是白闯胡撞的,关于这人类和鬼神妖仙之间造成纷争的源头我还是了解的。
可是,那只是不断在众人口中传乎其传,谁也不知道返魂香长什么样子,谁料到突然就告诉我那东西出现在长安城里?
同样,我也能从其他人口中知道,我的父亲——九尾狐不是什么善类,要是它有意抢夺返魂香,先不论成功之后的后果,即便是失败,那过程也必定会引发一轮翻天覆地。
我得想办法阻止它。
我使劲挣扎着,企图脱离凤仙花精的钳制,吓得她慌忙扯紧那鲜红的羽衣。
你这是干吗呢?!被禁卫军和那些道士抓到你就没命了啦!
她一双纤细的手臂力量有限,根本不能对我造成障碍。
用力一蹬,跳到地上,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回头看着她。
对不起,我就是知道那返魂香是怎么回事,所以一定要到皇宫去阻止……
可是情急起来,凤仙花精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我知道你是要阻止九尾狐,可是你是谁啊?!你不可能打倒它的!!可能它眨个眼你就灰飞烟灭了!喂!你回来!!
没有再把凤仙花精的话听下去,我转身就跑。
跳上旁边的屋檐,把自己隐藏起来,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
现在,我只能碰碰运气,希望父亲现在还没有到达长安城,虽然看外面那个全城防备草木皆兵的状况这个可能性低到不能再低;要是父亲已经身在此地,想必为了避免和道士和驱魔师发生不必要的斗争,它一定会潜入皇宫,俟机窃取返魂香。
避开了一群又一群身穿盔甲的人,绕了不少远路,终于来到皇宫外面。
要进入里面,得找个偏僻的角落。
思考了一下,若然父亲真已进入皇宫,那它必定会在身周布下结界;除却这个因素,那些保护皇帝和返魂香的道士,也一定会采取措施,以防有鬼神妖仙入侵。
借助堆放在墙角的杂砖和沙堆,我跳上墙顶。
可是,让我觉得疑惑的是,全然没有感受到任何妨碍我进入的结界,不论是父亲的,还是人类的。
不敢太大意,我留在原地,考虑着这个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道士没可能不在皇宫四周留下符咒之类的东西,这样干净的原因我能想到的只有……那些道士已经发挥不出任何用处。
那就只能证明父亲已经把有威胁的势力铲除掉了。
但……为什么父亲不作出任何防备?
可惜我怎么思考,也想不出原因。毕竟皇宫里面的事情我一概不清楚。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深呼吸一口,小心的观察过四周没有任何人,便小心地跳下围墙。
尽管已经把自己藏起来,但我不敢大意。父亲一定已经洞悉皇宫里头的风吹草动。
身处与皇宫之中,那股香味更加浓烈了,却因为这样,根本分辨不出香气的源头在哪。
没办法之下,只得慢慢找……可是更苦恼的是,我没有来过这地方,压根不知道这皇宫什么格局,从何找起?
可是,在我蒙头苍蝇四处撞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知道该称为幸运还是不幸的事情。
我猜想,前方那个穿着明黄色衣服,身后跟着一票宫女侍卫的,大概就是皇帝,除了皇帝以外,没有人能够在皇宫里有这副架势了吧?
蹑手蹑脚跟在黄帝身后,心想有个目标总比胡乱摸索来得好。
一群人来到一座奢华的大殿前,宫女和侍卫便都留在外面,只有皇帝一个走了进去。
难道这里是放置返魂香的大殿?
疑问越来越深,随着皇帝进到里面,发现这殿不是一般的大。
看着里面的摆设,不象是用作放置供奉品,倒象是人住的。
这么一看,我觉得有点失望。这里应该是妃子的住所,那么,我还是要自己去找。
正要溜出去,就听得皇帝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们的说话声并不大,就算仔细听也听不清楚。
虽然我对皇帝和他妃子的房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但让我停留的,另有原因。
不是我不想走,而是不能走。
四肢变得沉重,仿佛上了百斤的枷锁,不得不紧紧贴住地面,丝毫动弹不得。
那些象催眠曲一般的轻声细语响了一阵子,终于停了下来。
从点着幽烛的内间,传来一把女人的声音。
进来吧。
这句话,让我心跳骤然快了一拍。
她说话的语气,好生熟悉。
然后,牵制我四肢的重量消失了。
犹豫了一会,里面的人没有催促,就像是确定我一定会按照她的话做一样。
我还是回过头,向内间走去。
里面,床前垂着淡粉色的纱帐,那个男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昏了过去。
他旁边,只有一个女人。
隔着那层纱帐,就像隔了层烟幕,什么都看不真切,只见那女人解开男人的腰带,把他全身上下搜了个遍,大概在寻些什么东西。
不敢放松,我警戒地立在原地。
她刚才那音量,怎么听也不象是呼喊门外的侍卫宫女,一定是喊给我听的。
她竟然知道我在这里,她不是普通人。
过了一会,她放弃了搜索,撩开纱帐,一双雪一般白的腿从帐子中伸出来,踩到深灰色的地板上,形成鲜明刺眼的对比。
然后,一只同样雪白的手伸出帐子,尖细的指甲上涂上淡淡的红色,美得让人心寒。
那个女人走出来,纤细平滑的锁骨和脖子上方,是一张冷漠的脸孔。
没有感情的美丽脸孔,显得如同雕塑,可是那双眸子却渗透着轻微的不屑。
对于这样表情的一张脸,我实在太过于深刻。
应该说,尽管只见过一次,我却忘也忘不掉。
不由自主地,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明明怕得想逃,却一瞬间也不敢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她抬起手,拔下头上用朱红色的发钗盘着的发髻。
失去固定的长发一下子如同瀑布一般散落下来,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乌黑的长发马上迅速退色,变成散发着光亮的银发。
那没有把任何事物放在里面的狭长眼睛,好像被流金淌过一样,连瞳孔都恢复为原本的铜金色。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那嗓音一如记忆中的冷淡低沉,他正居高临下地把我的惊慌尽收眼底。
我想,要是我现在维持着人形的话,必定全身都是冷汗了吧。
我得快点为自己找个借口脱身。
……返……魂香……
这几个字神差鬼使地脱口而出,马上悔得我肠子都青了。
他挑了挑眉,说,看来你没有白到其他地方,这事情谁都知道了。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随便你,留在这里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
父亲说着,坐到一旁的贵妃椅上,闭上眼睛。
我嗫嗫抬头看一下,不敢做出任何举动。
站在那里好一阵子,父亲似乎正在休息,于是我试着离开。
父亲貌似对我放心了。
出了大殿,我朝着没有去过的方向跑。
一边加快步速,一边思考着现在的状况。
父亲应该还没有找到返魂香,或者是已经知道返魂香在哪里,但有些什么令他不得不先把一切放下来,例如说,返魂香被些什么保护着,取不走。
这么长一段时间,父亲大概是伪装成皇帝的妃子,暗中找出返魂香吧。
我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就是比父亲更快把返魂香拿到手。
整个城里,只有皇宫里头香气最为强烈,所以已经排除返魂香被放置在外面的可能。
可是,皇宫说大,远远不及我生长的那片密林来得大;但说小,也绝对不小。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在这里我得维持这般状态,不能人形化,更不能使用术法,否则谨慎如父亲,必定会看穿我的意图。
于是,只能一个一个殿去找了。
皇宫中的布局很复杂,有些殿内还包含着秘室和暗道,为了不看漏眼,用了我不少时间。
已经三天了,一无所获。
不过,看来父亲也仍然在寻找。
完全没有理会我在宫里做些什么,父亲只是一直寻着某种东西。
我觉得很奇怪,宫中的道士照理来说早就被父亲清除了,应该没有什么术法能够挡住父亲。如果连父亲都非得停留在这种地步的话,那我就更加没有可能取出返魂香。
这么一想,不仅有点想泄气。
某天夜晚。
跑了一整天,四肢酸软得象是被块大岩石砸碎了筋骨一般,只得蹲在一个小院子中休息。
仔细想一想,我为什么要这般拼命?
没有谁对我下过命令,反观,我还是和父亲一样的身份,为什么我得阻止他?
撇除那个“返魂香不能为鬼神妖仙所持有”的限制,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做这种危及自己性命的事情?
思考了很久,找不到任何答案。
正想放弃的时候,脑子中却突然弹出一句话,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也许我比较喜欢人类。
慌忙摇了摇头,把这种荒谬的想法从脑子中赶出去。
我……只是一只狐而已,没有喜欢人类的理由——尽管他们给我了很多从父亲和玉茯那里得不到的东西。
不能再拖了,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再次站起来,按照脑海中已经整理好的皇宫地图,继续往没有走过的地方找去。
然而,终于在第四天凌晨,东方的天空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我找到了放置返魂香的地方。
那是一个不大的屋子,屋子的周围跟其它的大殿无异,种植满了各种各样的草木,只是在院子的外围,筑起了比两个人叠起来更高的白色围墙。
围墙的唯一一个缺口,正对着屋子的正门。
喘着气,在心中的大石终于咕噜咕噜滚到地上的同时,我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人。
包括父亲。
只是,父亲留在皇宫里,迟迟不动手的这个行为,让我对这屋子的状况格外小心。
仔细往里面看,没有发现任何符咒,也没有观察到什么被施下保护术法的现象。
站在那个围墙的缺口面前,没有任何选择,总得尝试一下,才能知道结果。
心理计算着,总得先进到院子再说,于是抬起脚,准备踏进去。
可是,伸出的脚抬在半空中,还没有踏到地上,就在与缺口的两端形成垂直平面的地方碰到了点东西。
虚空中,就象那幅围墙之间的位置也是相互连接着,没有任何缺口一样。
有点急了,我心慌了一下。
思考着,我闭了闭眼,人形化。
用手往那个虚空中的平面不断摸索,企图找出一个小小的通道,能够让我进入。
当然,就如估计中的结果一样,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失望。
那个平面应该不仅仅到达围墙的顶端,而且会一直往上方延伸上去,补上四周围墙的份,为里面那所屋子形成一个绝对封闭的四边形的保护层。
不是没有想过在地上挖一个洞直接挖到里面去,可是这种方法对于只有一双笨拙的爪子的我,根本不可行,况且,这只是在我知道这个虚空的平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之前的一个想法而已。
这就叫做“命障”。
我不知道这个皇帝从哪里请到了如此高明的道士,会使用命障这种恐怖的术法。
这只是一个属于防御性质的术法,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但这只限于你不对它作出任何破坏行为的情况下而言。
命障的施术者会以某一种人或物为对象,以其为中心,在其四周筑起一个四边形的保护层,完全隔绝与外界。
但,那仅仅对于有特殊能力的鬼神妖仙和懂得术法的人类而言。
说是完全隔绝,那并不正确,因为平凡的人类和动物可以在这个保护层自由进出,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异,不会感觉到这个层面的存在。
它之所以称之为“命障”,是因为它对施术者所索要的代价实在太沉重。
每当有外来的术法企图破坏或者进入屏障,这个绝对防御的保护层便直接连接到施术者的生命上,对它破坏得越狠,对施术者的身体伤害就越大。若然屏障被破坏,施术者就会直接死亡;相对,若施术者先支持不住,同样会导致屏障解封。
不过,所有术法都是平等的,施术者的代价越沉重,术法的作用就越强大。
普通的生物可以自由出入,代表着道行与能力越高者,想要进入屏障就越难,若是已经强到一种程度,屏障对于那物就属于绝对隔绝了,想要进入就只能直接用足够的能力破坏屏障,或者把施术者杀掉。
难怪父亲留在皇宫这么久,看来他还没有办法从其它渠道得知施术者到底在什么地方。
那天,第一次在大殿中看到父亲,也许他正在寻找命障施术者身上特有的印记。
想也知道,父亲想要看到其他人身上有否印记有何难,动根手指直接取了性命就可以,但为了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能力多么强大也得收敛下来,一个一个慢慢找。
我第一次庆幸自己的能力还不足父亲的十分之一,如此一来,我能够取到返魂香的机会就比父亲大了至少十倍。
估量着,一边把自己的身体恢复原型,再次碰碰那坚固的屏障。
要破坏屏障是不可能的了,要是能做到父亲早就做了吧,现在能尝试的就是进入。
人形化的我,拥有的能力也不算少,加上幸运的是,当初父亲给我的,并不是他制造出来的身体,而是一只普通幼狐的身体,这一点我占了上风。
只要用原本的身体,再把剩下的能力加以隐藏,就能增大成功几率。
微微眯起眼睛,开始尝试。
先越过屏障的,是头部。
接触到屏障的外层,慢慢向里面迈进。
在进入之前,我猜想过多种不同的感觉,可是还是没有想到,实际上是进入以后,就如同进到一个空气都被抽走的密封空间中的感觉,就好像被一层无形的薄膜紧紧贴住皮肤包裹着一样。
觉得头部好像被四周的压强挤压着,不过不算是太难受。
调整一下重心,继续前进。
出乎意料的是,进到屏障里面的身体部分越多,身体承受到的压强就越大,等到我完全身在屏障里面以后,就已经呼吸困难,四肢都几乎没有力气再走动。
就象肺中的空气只有出没有进,胸腔整个都在痛,就算没有看到自己的身体,我知道那一定是整个腹部都已经被压得凹陷进入。
用力的深深吸进几口气,好勉强维持呼吸顺畅,使劲拉动四肢的神经,艰难地再次向前走。
院子中的草木随着晨风轻轻摆动着,连自己的皮肤也能感到到身上的茸毛被风吹动,相信看见我的人绝对想象不到我现在是什么感觉。
支撑着四肢的身体都在抖,吃力地走着那段看起来只有那么两三步的路程,可实际上却好像怎么走都没有靠近。
越近中心,压强越发增大,好几次都有连内脏都被压得下一秒就能从嘴里吐出来的错觉。
终于移动到屋子前面,站在台阶上,又大力地吸了几口微凉的空气,撞开那扇红色的雕花木门。
木门打开以后,即使没有任何的照明,藉着晨光不难看到里面的东西。
屋子中没有多余的东西,只在中央有一个半人多高的石台,上面置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盒子。
看不出那个盒子是什么材质,光亮可鉴的表面似乎只要轻轻一碰也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若然能够毫无顾忌地人化,轻而易举就能够拿到那个盒子,可是若然真的那么做大概还没有碰到盒子我就已经被那压力压死了。
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得要在被压得昏过去以前拿到返魂香,走出屏障,然后拼命地逃跑。
缓冲着身体里的运动神经,费了好大力气,才能把力道都集中到后肢上,用力一跃,跳上了石台,马上一阵剧烈的昏晕。
稳了稳,连眼前的景物都好像在左摇右晃。
眨眨干涩的眼睛,用鼻子顶开那个盒子的盖子,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一块乌亮光滑的小石块安稳地躺在盒子里的绸缎中,在盒子打开的同时散发出更加强烈的香气。
返魂香,找到了。
用嘴叼起那块小石块,几乎是因为头晕而摔下石台,好不容易吸进几口气,好维持意识,艰难地向着门口走去。
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支撑到离开屏障,只知道完全走出屏障的一刹那,大量的空气狠狠地涌进口和鼻子中,悬殊的压强差让我不断咳嗽,连喉咙都在撕扯着痛,隐约尝到有丝丝腥甜的味道。
没有用多少时间把身体的状况缓冲过来,用力甩了甩四肢,马上朝着皇宫的大门狂奔。
才刚刚从东方露头的太阳现在已被黑压压的一大片黑云遮盖,风也凛冽起来。
父亲发现了我已经取出返魂香。
往空中一跃,变为人形以后用双腿跑毕竟比幼狐的瘦小四肢快多了,顾不得会不会散发出父亲能够嗅到的气味,只是没命地跑。
终于逃出了皇宫,脑子飞快地计划着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沿着来时的小路,朝着密林快速前进。
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个急急跟上的艳红身影。
哎!笨狐狸!熟悉的娇嫩声音昭示着声音的主人此刻也紧张得不轻。
顾不得招呼身旁那个勉强能跟上自己速度的女孩,握紧手里的小石块,头也不回一心一意向着密林跑。
九尾发现我把返魂香偷出来了,你不要跟着我。
可是,凤仙花精没有多大意外,她似乎知道了我的计划已经成功。
你自己小心,这个东西给你!接着便把那鲜红的羽衣往我手臂上一缠。
带着疑问看她一眼,继续专心跑着,这是什么?
我想我的花香应该能把那股香气给扰乱一下!可是,慌乱中一个踉跄,她小小惊叫了一声,差点绊倒在地上。
心中紧缩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停下来扶着她,但她却用力甩开我的手。
跑啊!笨蛋!!
紧随着她的叫喊的,是一声响彻耳际的愤怒声音。
玉藻!!!
没有再回头,拽紧那小石块和凤仙花精的羽衣,两种香气混合在一起,朦朦胧胧。
那声音回荡在混乱的城里,暴烈的风中混杂着人们惊愕议的论快速地在街道中流淌。
踏进密林之前,隐隐看到一团浑浊的银白色烟雾沿着朱雀门的方向移动过来。那些浑浊的杂质,显示着父亲是如此的愤怒,要是被追上的话,我一定会丢掉小命不说,返魂香要是被夺了回去……
进了密林,没有多长的时间让我思考应该逃到什么地方去,急忙挑了条不大显眼的小路,然后把密林中所有的通道都用神隐封锁起来。
顺着小路往下,一边用凤仙花精的羽衣把返魂香缠绕包裹起来,好让花香能够把那股浓烈的香气给遮盖一下,然后仔细的缠绕在腰带上,以防丢掉。
脑子里觉得昏昏沉沉,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但我不敢停下来。
玉茯说过,父亲的确很强大,强得所有妖怪都不能与之比拟,但它并不等于绝对。
神隐就是其中一种能够对父亲造成影响的术法。
因为玉茯和父亲修行的方向不同,所以自小跟随玉茯学习的我便自然而然走上她的道路。
没有我的头发,父亲必定得等好一段时间才能破了神隐,于是这段时间内,我就得好好把自己藏起来。
当初父亲把自己的力量分割出来,创造了我,然后让我跟着玉茯,应该是想让属于它的我来学习它学不到的东西,然后增强自己的势力。
但它也许没有想过,我会为自己的以后做出选择。
在这之后,我必须不断地逃,才能避开它。
返魂香离开长安城的皇宫以后,没有了任何东西的保护,于是引来了不少垂青着这块小石子的妖怪。
于是,除了父亲之外,我得提防的妖怪又多了不少。
几乎是走到哪里,都能遇到那些和人类有着巨大分别的生物,我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保护着缠绕在腰带上的返魂香,一步也不敢远离它。
不时有些妖怪比较灵敏,嗅出了香气,便二话不说向我袭来。
不断不断地,我打倒它们,尽管身上染上过不少不同颜色的血液也不敢松懈。
那鲜红的羽衣,依然恪守职责,好好地把返魂香保存着。
每天晚上,我都不会熟睡,都把返魂香连同羽衣一起揣在怀里,整个身体缩成一团,闭上眼睛浅眠,耳朵和鼻子留意着周围的情况。
打离开那密林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去,而且不停歇地到达一个地方,再离开,朝着下一个地方进发。
饿肚子,日晒雨淋是常有的事,但什么痛苦,都比不上孤独。
有时候夜晚,一整天下来又累又饿,附近有人居住便过去蹭到点食物,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蹲下来看着黑沉沉的天空。
记不起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说过话了,久得让我觉得,那长安城的语言都已被我遗忘。
但是我没有想过要放下。
直到找到适合的人类替我保存返魂香以前,我绝对不会放下。
累,已经累透了,什么状况我都忍受下来,能让我支撑下去的,就是记忆中玉茯时而严厉时而温柔的脸,她总是带着淡淡的哀伤,每次看到她皱着眉,我就不会再任性地闹脾气,还有那个明明毒舌得要命,却口硬心软的凤仙花精。
想着她前一刻还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孤陋寡闻,下一刻就对我一个小小的术法目瞪口呆;或者是刚刚才说过我是笨蛋不让我再来长安城,转头就拉着我告诉我说喜欢上了隔壁张家的牡丹花精。
那时候也是一样,分明想要把我抓起来不让我到皇宫去,却在我跑出来以后拼了命把她的羽衣塞给我让我逃走。
她曾经说,原来我跟你一样是个笨蛋呢!啊哈哈哈笨蛋真是个好东西!
每当想到这句话,我就有了支持下去的力气。
也就是这羽衣,让我有信念等待着这场逃亡的终结,好让我能停下来喘一口气。
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我并没有计算过日子。
也许是十年,或者二十年,再或者更久。
我不会老去,也不会再成长,漫长的生命让我能用和父亲一样的那双琉璃珠一般的眼睛见证着这个世界的变化。
或者,从我决定偷走返魂香的那一刻,它就不再是我的父亲。
强大如它,不会容许一个背叛自己的人再喊自己父亲吧。
这次,我变化成人形,越过海洋,来到了一个独立的岛。
依然是每一次到达新地方的那种不安与陌生笼罩着我的感官,不熟悉的一切都能让我提心吊胆草木皆兵,可是,这种无尽头的重复不能停下来。
如同往常,来到这里后,我模仿着这个地方的人的衣着,然后用衣物把自己银白色的一头短发遮挡起来,好让自己没有那样的显眼。
站在路边,我压低帽檐,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
从什么时候起,有了汽车这东西呢?……忘了。
笑了笑,心想,世界的变化,应该让我能够更好地避开我的生命缔造者吧。
这个地方很繁华,人很多,四周高楼林立,放眼都是新奇而特别的东西,有很多都没有在别的地方看见过。
听到指示灯的响声,我收回思绪,随着人流走向马路的对面。
这里的人口密度很大,我不禁在想,这么小的一个岛,为什么会容纳下那么多的人呢?
不过,这个问题不去了解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反正过两三年,我又得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
今天,有了尚算灿烂的阳光,照得油柏路面暖洋洋的。
这时,一个男孩从我身边经过,拿着手机在说话。
原本这样的场景根本没有什么特别,街上随处可见,只是因为男孩的语言吸引了我。
在这个叫做“日本”的地方,竟然有人用着那种被我认为已经遗忘的语言说着话。
“嗯……我在回家的路上了……谢谢您。”
我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呆立在原地。
好一阵子,我终于反应过来,慌忙转过身,去寻找那个男孩的踪影。
周围的行人似乎对我突然的掉头有些不满,但我忽略掉那些目光,往回走,四处张望。
终于,找到了。
马路旁的交通灯已经在闪烁着,提示路人快步行走。
我穿过迎面而来的人流,在我思考出自己想做什么之前,我的手已经拉住了男孩的手臂。
刚刚踏上安全岛的男孩有点被我这突然的举动吓到,回过头看着我。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身高才刚刚到我的胸口,穿着黑色的中学校服,背包端端正正地背在背上,尖尖的脸蛋透着一股同龄人没有的成熟。
男孩没有其他举动,只是收起手机,微笑着问,请问有什么事情么?
他说的,不是那种熟悉的语言。
我的心突然象是空缺了一块,有点失落。
但,我应该没有听错的,尽管我可能已经忘了怎么去说,但我不会听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刚说出一个你字,却想不到应该继续说些什么,只能胡乱地问出一个问句。
这时才惊觉,原来我还记得怎么说话。
心情就好像找回了丢失了的物品,一阵安心。
男孩听到我的语言,似乎也有点惊异,不过他很快收敛起来,礼貌地回答。
我叫做凤栩,你好!
对……我真的没有听错。
依然捉住他手臂的手慢慢滑落,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涌现上来,鼻子酸酸的,很快,眼前便一片模糊。
不知道为什么,男孩脸上出现了担心,小心地问,你怎么了?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觉得好安心,自从逃亡以来,从来没有这样安心过。
很快,就觉得自己脸上一片湿濡,有液体从眼睛里一直涌出来,顺着脸庞滑下。
男孩思考了一下,拉着我在路旁的石椅上坐下,掏出纸巾为我擦拭去脸上那些液体。
他没有像以往的人一样,对我的头发和眼睛感到奇怪,只是静静地陪我坐着。
终于,这种情绪平复下来,那些液体也没有再从眼睛里流出来。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玉……藻。
再次读出自己的名字,感觉很奇怪。
男孩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笑了笑,问,你为什么哭了?我说错什么了么?
我连忙摇头,怕他误会些什么。
可是,怎么跟他解释?
我……在我喜欢的那个地方……人们都说着和你一样的语言。
男孩显得很好奇,问,你在那里长大?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里……有我的朋友,可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习惯性地拽紧了衣兜里的返魂香。
离开了长安城,独自生活了很久。我觉得很累。
什么都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什么都只能自己解决。
我只想找个人,可以陪我说说话。
嗯……你现在自己一个住在日本?
看得出男孩在小心地选择词汇表达他的意思。
我点头,算是确定他话里的意思。
是不是“住”已经不要紧了,反正,还会离开的。
那么,我们可以做朋友么?
男孩微笑着,轻轻地问。
朋友……这个词让我想到了那口不对心的凤仙花精。
这个男孩,可以成为她之于我一般的存在么?
神差鬼使,我不断点头,抓紧他的手,又开始哭了,哭个不停,把这段悠长时间的份通通一次全部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