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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番外之四——各自的过去 ...

  •   后来,这叫做“凤栩”的男孩把我带到了他的家。
      他的家不大,普通的日本公寓,可是小小的家中什么东西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个始终微微笑着的男孩打破了我早就为自己设定好的生活模式。
      今天,有很多“第一次”的出现——这么久了,这是我第一次被邀请踏入别人的家。
      在那久远的记忆中,我的家,是不是就是那片青葱的没有风雨的密林?
      可是,我却自己逃了出来,离开了那个可以容纳我的地方,离开了一直照顾我的玉茯。
      对了……玉茯她……叫做我的家人吧?
      凤栩给我倒了杯温温的水,那种比体温稍高一点的温度从掌心传递过来,整个人都暖暖的。
      他打开了电视,好让静谧的屋子里热闹一点。
      你家在哪里呢?可以告诉我么?
      他脱了鞋子,卷缩着腿坐在我旁边,毫无防备的样子,好奇的看着我。
      手中温暖的杯子凹凸不平的表面,给敏感的指尖带来了奇异的触感。
      无意识地用手指慢慢摩挲着杯子的边沿,看着开水表面因我手的摇晃而泛起的波纹,想了一下,然后说,不知道,我刚刚来到这里,不过很快就会走了。
      是在独自旅行?凤栩问。
      我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正确来说只是调动一下脸上的表情肌,没有确定也没有否定。
      这么说,你很快就要走了?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失望。
      我搔了搔脸颊说,嗯,算是吧。
      电视上正播放着相声节目,两人一组的相声搭档在台上尽力地给台下的观众带来笑声。
      那些从电视中传出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屋子,让人听着觉得安心,可是我们都只是静静坐着,各怀心思。
      对了,不如你……
      凤栩再次打破寂静的时候,听到了房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们都看向声音来源,那大概是睡房的门口,一个可能才上幼稚园的小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走路还不算太稳地跑到凤栩面前。
      看到小孩子哭成这样,凤栩马上心痛地把他抱过来,一边替他擦眼泪一边柔声问,小亦,怎么了呢?
      听到凤栩的声音,小孩子哭得更放肆了,摇着凤栩的手,咽哽着声音努力地说,爸……爸爸……呜呜呜……哥哥……他……呜呜呜呜……
      看着小孩子满脸通红地猛哭,凤栩有点紧张,哥哥怎么了?
      没等小孩子组织好语言,凤栩干脆一把抱起他,直接走进房间。
      同样是小小的二人房间里头,一个看起来只是比这个被凤栩称做“小亦”的小孩子大上那么一点的小男孩侧躺在床上,双手死死地捂住胸口,紧紧闭着眼睛,苍白的小脸几乎爬满了汗水。
      墨!
      凤栩急忙放下小亦,坐在床边小心地检查着孩子的状况,然后麻利地吩咐说,小亦你留在家里,爸爸带哥哥去医院。说着就抱起墨,跑到门口踩进鞋子。
      对不起,玉藻,我很快就回来!
      看来,凤栩打算也把我留在家里。
      让我来吧,你带路。
      我把他怀中的墨接过来,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跑下楼梯,说,我的体力看起来怎么也比你好一点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乎郁闷地找不到借口反驳,只得跑到前面,带着我向医院前进。
      到了医院,把孩子送进急症室,经过医生的诊断,给他用了药,然后送到普通病房,说要留院观察。
      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熟睡的墨,凤栩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为了不吵着孩子,我们就到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坐着。
      凤栩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似乎是家里的电话,然后对听电话的对方说,小亦,爸爸得留在医院陪着哥哥,厨房的桌子上有已经准备好的饭菜,你乖乖吃完就睡觉知道么?
      看着凤栩笑得弯弯的眼睛,可以知道,小亦很乖,懂得照顾自己。
      然后,他又打了另外一个电话,告诉对方现在的情况。
      夜里,医院的走廊很静,充斥着四周的白色让人觉得有点荒凉。
      除了不时经过的医生和护士,走廊上就只有我们两个。
      一向不太懂得与人相处的我依旧保持沉默,然后毫不意外地,也是凤栩先开口。
      是先天性心脏病,不是第一次病发了。
      我理解,他说的是墨。
      那孩子看起来才不过五六岁……不是第一次病发,那他究竟承受过多少痛苦?
      凤栩看起来有点累,缓慢的眨着眼睛,每一次闭上眼,都好一会儿才睁开,形状姣好的一双眼有着他这个年纪看似不能承受的疲惫。
      不由自主,我紧紧握住他的手。
      要是我能分他一点力量,多好。
      我想,要是能陪着他说说话,应该能分担一下他的疲累。
      你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我小声地问。
      凤栩怎么看也只有十五六,即使再娃娃脸,充其量也不过二十吧?……
      他笑了笑,解释说,这两孩子是他姐姐的孩子,但姐姐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两个小孩养成了喊他“父亲”的坏习惯。
      现在,他们三个,都由凤栩的母亲照顾。但母亲很忙,自姐姐去世后,就只有这三个半大不小的男孩住在一起。
      他没有提到父亲,但我没有问。
      你不觉得累么?我问。
      他听了,看了看我,然后笑着回过头去,看着病房的门,仿佛那样就能看到躺在里面的墨,就能给予他最好的保护。
      即使他没有回答,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渐渐地,夜越来越深。
      凤栩把头靠在椅背上,睡得不太安稳,眼睛下面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我把薄外套脱下,披在他身上,然后站起来走进病房。
      墨的脸色已经好转,但依然苍白得乍看上去和洁白的床单没什么两样,看着让人心痛。
      我知道凤栩是因为担心墨,所以留在这里,但他的体力有限,再劳累的话说不定他也会病倒。
      想了一会,我又回到走廊,把凤栩的身子放平,好让他睡得舒服一点,再回到病房里去。
      病房中只剩下医疗仪器的声响。
      我睡不着,也许常年的浅睡已经成了习惯,导致稍微有点异状都毫无睡意。
      就这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时留意着墨的状况,然后又看着窗外面的天空发呆。
      那样的天空,过去的每一天晚上,我都是独自一个人仰望着。
      现在,出现了那个十来岁的说要当我朋友的男孩,我是不是就可以摆脱孤独了呢?
      夜里,墨醒过来了一次,迷茫地睁着乌黑的眸子,喊口渴。
      我一听,手忙脚乱地找到杯子,倒了杯水,一点一点给他喂进嘴里。
      他好像有些发烧,加上睡得昏沉,水喝完了迷迷糊糊地说了句“谢谢爸爸”。
      喂完了水,我坐在床边发起了呆,脑子里杂七杂八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医生来巡房。
      年轻的医生边看着医疗仪器,一边在记录本里写着什么,有点不苟言笑。
      我习惯性地压低帽檐,挡住大半的眼睛,小声地询问,他怎么样?
      然后,医生合上记录本,看向我,你是他的家人?
      我被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不过……若是回答不是的话,可能他不会告诉我,于是我点了下头。
      医生说,这一次病发他是挺过去了,可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依照他这样的身体状况,能够活到现在已经很奇迹了。
      对于日本的语言,我接触的时间有限,得很努力地听才能及时理解他的话。
      你是说……这样下去他会……死?
      医生看着墨,说,虽然有心脏起搏器,但他的病发周期好像在这两年明显缩短了,而且经常伴随着其他的小病……他会承受不住的。
      接着,医生交待了些事宜,走出病房关上门。
      我愣在原地,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
      要是这小家伙不在了,凤栩会很难受的。
      连只是与他相处那么半天时间的我都看得出来,他小心地爱护这两个孩子,要是失去了……
      我不要看到他变得跟我一样。
      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小石块,解开缠绕在上面的凤仙花精的羽衣,马上浓烈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看着静静躺在手中的反魂香,然后握紧。
      就让我的逃亡旅程在这里结束吧。
      我累了,不想再不停地转换地方,好想停下来。
      走近床头,解开小家伙的衣领,虚空中画出一张符咒,把反魂香放在他的锁骨中心,符咒马上变成蓝色的火焰,把反魂香包围,再瞬间熄灭。
      转眼间,那块黑色的小石子已经不见,在墨的锁骨中央,多了一个小黑点。
      替他盖好被子,回到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凤栩又坐了起来,把投靠在椅子背上。
      看到我出来,他带着歉意笑了笑,说,对不起,麻烦你了。
      摇摇头,坐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脸让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没事的,多休息一下吧。
      听到他模糊地答应了一声,顺从地枕在我肩上。
      过了很久,久得我以为他已经睡着,却听到他温温的声音。
      玉藻。
      嗯?我回答。
      在你走之前,不如就住在我们家吧?
      他的脑袋稳稳地靠着我,我不敢乱动。
      我很想哭。
      在我以为自己已经把任务完成,生活却失去目标以后,听到了这样一个问句。
      不敢胡乱猜测别的意思,我得确定他是否在开玩笑,免得我把这个提议当真以后得承受巨大的失望。
      ……为什么?我反问。
      他依旧没有动,大概这样的姿势他觉得舒服。
      他说,你只有一个人,一定觉得很孤单吧……而且,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
      他说,我们是朋友。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鼻子酸得要命,视线又被那些咸咸的眼泪覆盖。
      我死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忍得连身体都在不停的抖动着。
      他一定知道我在哭,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大概是怕我难堪。
      可是我……
      我不是人类,只要我能留在他们附近,当他们的朋友,好好保护他们,保护反魂香,我便心满意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压下自己的欲望,如此催眠自己。
      可是什么?他等了一会,听不到下文,便追问。
      寂静的走廊隐约响着我有些走音的声音。
      我……我是……狐狸啊……
      握紧了手,几乎能感到掌心都被指甲刺穿。
      痛切心扉。
      尽管这样会让他害怕我,讨厌我,我依然要说出来。
      他是我的朋友,我绝对不能欺骗他,隐瞒他。
      我知道啊……从听到你的名字开始,我就知道了。
      他抬起头,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很快,医院安静的走廊就回荡着我肆无忌惮的哭声,和一个男孩柔柔安慰的声音。

      翌日,经过检查,墨的身体恢复了,可以出院。
      我背着他,跟在凤栩身后,回到了我的新家。
      家中的桌子上,有一张小纸条,是小亦留下的,大概意思是:爸爸,阿姨早上过来给我做了早饭和便当,我上学去了。
      由于字迹歪斜加上错别字,辨认有些困难。
      安顿好墨休息,凤栩要为我准备房间。
      我连忙摇头,解释说,第一,家里的地方不多,再容纳一个人可能会更加拥挤;第二,凤栩的母亲经常过来的话,我不方便出现。
      当凤栩正在忧心地想法子的时候,我变回原型,举起毛茸茸的爪子吃力地摆出个胜利的手势,惹得他扑嗤一声笑出来。
      于是,他在客厅的角落给我铺了个小窝。
      尽管只是简单地用旧衣服搭出来的窝,但对于我来说已经好太多。
      往后的日子,每当早上三个孩子去上学,我便偷偷在家里学习做家务。
      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很不容易,我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
      所以,每当他放学回家,都会看到一桌子已经做好的饭菜,和一只满地打滚的狐狸。
      凤栩很喜欢轻轻地抚摸我的尾巴,墨和亦总会在夜晚偷偷跑出来,把我抱到他们的小床上,然后我就会被两个小孩拥抱得睡不着觉。
      后来,有一天,凤栩和我并排坐在电视前,和我说,玉藻,再过半年我就成年了。
      我心里计算着,半年以后,凤栩就二十岁了,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
      他继续说,那时候,我的母亲就会离开,回到中国去,由我接收墨和亦的抚养权。
      他也就是平常聊天的态度,我也安静地听着。
      三年多前,那个只到我胸口一般高的小男孩,现在已经比我还高了,身体也不知不觉变得强壮起来,不再像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他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两个小孩子也逐渐长大,慢慢地,他们就会明白,我不是一只普通的动物而已。
      这是即将发生的事实也好,说我想太多也罢,我不想他们知道,不想他们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这样一只不会老去的动物。
      我好想,好想,成为他们的家人。
      墨的病奇怪地,没有再复发,当然当中的原因谁也不知道,除了我。
      不过,尽管再怎么健康,小孩子的身体虽然恢复得快,但抵抗力还是有限,久不久就感染些小风寒。
      凤栩总会隔一段时间就把他们带到医院去做身体检查,好保证他们健健康康。
      有一次,那是冬天,外面正在下雪,凤栩要带他们做检查,我留在家里实在无聊,于是偷偷化成人形,跑到外面去。
      外面银白色一片,羽毛一样的雪花满满的一天空纷纷扬扬地飘下来。
      经过一所幼稚园,满院子的小孩在嬉闹着,手中捧着雪到处跑。
      想起几年前的墨和亦,和这些小孩子没什么差别,必要时就会把你闹得头痛欲裂。
      停下来,习惯性地压一下帽子,伏在幼稚园院子外不足一人高的围墙边,看着吵闹的一大群小孩子。
      为什么那时候我就不能过这样的生活呢?
      不过,我不在意了,因为现在我有了三个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我习惯性地抬头四处张望,却发现院子旁边那应该是宿舍楼的地方,三楼的窗台上一个玻璃瓶子可能被经过的人撞了一下,笔直地就往下掉。
      就在那下面,由几个小女孩窝在一起玩耍。
      小心!!
      我大喊一声,想要翻过围墙替小女孩挡住玻璃瓶子,可是来不及了。
      有些老师听到了我的提醒,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就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从那个瓶子掉落的地方传来。
      就在那个地方,聚集在一起的其中一个女孩被瓶子砸中,马上血流如注,似乎昏过去了,其他的孩子愣了一下才如梦初醒地哇哇大哭。
      看见几个老师飞快地跑到孩子面前,尝试跟她说话,让她保持意识,给她止血,抱起她就往就在不远处的医院跑。
      看着她们跑出来,我下意识跟在后面。
      可是没跑出两步,突然一阵剧烈的昏晕,眼前一片黑。
      脚下不知道被石阶还是什么绊倒,我感到快要接触到地面了,却就在这时一阵吸引力从前方传来,把我整个人拉了过去。
      脑海中天旋地转了好久,才慢慢有了意识。
      感觉自己正被人抱着,那个人好象在竭力地奔跑,耳边传来焦急的吵闹声。
      ……萌……小萌!……醒过来,不要睡!
      本能地,顺应着近在耳边的呼唤,我用力地张开眼睛,可是却被流进眼睛里的液体刺激得视野一片模糊的猩红。
      抱着我的女人笑了,却又马上开始哭,一直和我说着话。
      小萌……支持住!不要闭上眼睛!老师马上带你到医院去!
      她哭了。
      我知道,哭是因为心里觉得难受,觉得痛苦,所以才会哭。
      所以我勉强撑着,没有闭起异常沉重的眼睛,为了让她不要哭。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我明明还好好地跟在她们后面的,可是……现在到底怎么了?
      女人似乎怕我睡着,一边飞快地跑,一边和我说话。
      ……记得,千万别睡!啊?……很快就到了!……等你好起来以后……老师当你的妈妈!
      女人的眼泪滴到我脸上,滚烫得像火一样。
      接着,很快地,我闻到了消毒药水的味道,医院到了。
      意识终于消沉了下去。

      不知道多长时间以后,我只觉得心慌,慌得醒了过来。
      脑子里很混乱,尝试着整理思路,把一些记忆的碎片连接起来,可是作用不大。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现在应该就在那个被玻璃瓶子砸到的小女孩的身体里。
      勉强张开眼睛,却看到了不得了的状况。
      我知道现在自己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而且虽然动弹不得,但脸上和头上的感觉都告诉我,现在一定是手术过后,头上捆了绷带,脸上罩着供养机口罩。
      可是……悬浮在床的省上方……我身体上面的那扇门,是什么?
      在原本一切都是白色的房间中,突然出现一扇红金色的木门,只有门板和门框,而且就在床的正上方与床呈水平地悬浮,谁都会觉得奇怪。
      而且,我只觉得心好慌,全身的力气好像都流失了一般,冷汗不断滑落,连嗓子都喊不出声音来。
      那扇门……很可怕,令我恐慌。
      还没有等我稳定自己的情绪,那扇门打开了。
      精致的木门门锁被转动,然后那扇门就好像受到了万有引力的影响,垂直地打开,最后和门框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里面的情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扇门里面的黑色世界里,充斥着无边无际的灰色魂魄,尖叫哭喊着,挣扎着想要过来门的这一边。
      才一瞬间,那么一眼,我就有种自己已经死亡的错觉。
      心好痛,好想哭。
      不过,一种特殊的感觉还是让我张开眼。
      只见一个透明的轮廓慢慢从我身体里脱离出来,飘进那扇门里头。
      我认得那是那个女孩,受伤的女孩。
      我张开口,想要叫她不要过去,伸出手要把她拉回来,可是根本一点力气都没有,喉咙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要告诉她,她的老师在等她,不能让老师失望。
      还要告诉她,老师说要当她的母亲。
      一个使劲,我好像能够和她靠近一点了,因为我看到门框和我的距离拉近了。
      就在即将拉到女孩的衣角的时候,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把我从门里拉了出来,狠狠摔在床边的地板上。
      紧接着,那扇漂亮得让人心慌的木门砰地关上,凭空消失了。
      那种窒息的感觉干脆地消失,我回过神来,把视线从床的上方,那个门消失的方向抽了回来。
      一个全身都是火焰般猩红的充满戾气的高大男人就在我眼前,凶残的鬼神面具之下,能够看见弧度优美的一张微笑着的薄唇,铜金色的一双尖角放肆地宣誓着男人与众不同的身份。
      他轻笑两声,低沉清亮的声音迷惑人心,放开压制住我的双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那扇门,不是你能随便进去的地方。
      他用不可抗力的语气说着话,然后打量着我。
      对于这个男人的身份,我一点头绪也没有,于是我保持沉默。
      看来,你就是当年那个跟九尾对着干闹得满城风雨的孩子,对吧?小狐狸。
      毫无预警地被男人一手抓住下巴,脖子一动都不能动,他充满攻击性的眼神似乎能够透过红色的鬼神面具把我的脸灼出洞来。
      我警戒起来,问,你是谁?
      他又笑了,放开我,嘴角的弧度显得更深了。
      对不起啊,吓着你了,我叫做茨木童子,罗城门的看守人。
      茨木童子……我听过他的名字。
      那段时间的逃亡中,我得知三百年前,罗城门更换了看守人。
      对于新的看守人,我却听到两种评价:有的妖怪似乎对他十分畏惧,绝对不敢接近,说他是个如修罗般恐怖的男人;但有少数妖怪却持着相反的态度,说他是个理性且有感情的男人。
      不过,我都没有太过在意,毕竟我和罗城门这东西一点缘分也没有,自然也不用在意它的看守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能没有看见我对他的防备,茨木童子大剌剌地往我肩膀上一拍,说,偷走了反魂香,你还真是大胆啊!
      这回,他终于看到了我明显摆出来的防备姿态,马上解释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可没有要对你和反魂香怎么样。
      他坐到床边,看看我,又看看小女孩的身体,说,多年前,九尾狐就被一个阴阳师以生命作为代价,封印在一块石头里,短时间之内你不用再担心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惊愕得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
      我逃亡了那么久,怎么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
      男人没有在意,开口告诉我,是酒吞……呃,你也不一定知道是谁,反正就是有人告诉我的,况且在各个地方似乎也没有其他妖怪再看到九尾狐的出现。
      大大地呼了口气。
      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解决了。
      所以啊,小狐狸,你就安心呆在这个身体里面吧。
      男人指指躺在床上的女孩。
      这个女孩很特别,大概出生时候的时辰不对吧,父母亲都是因为她而死的,反正在安排中她的寿命就到这里了。而且……我检查过,这个身体适合你寄居。
      我脸上黑了黑。
      ……检查过?
      男人啊哈哈笑了两声,故意靠过来,说,你一个男人,害怕我对你干什么?
      感觉到脸有点烫,用力推开那个男人,往床上用力一躺就回到小女孩身体里去。
      然后,男人对我说,现在这女孩是孤儿,你自己做好打算吧,有什么事情要做就趁今天晚上做好,明天开始为了让你的身体和你现在这个主人契合好,你的记忆在未来的七年里会被洗干净,等到完全适应以后,所有记忆和能力就会慢慢回来的。
      说完以后,男人消失了,房间里恢复寂静。
      躺在床上,举起手,看看现在的这具陌生的身体。
      属于七岁孩童的手掌,很小,雪白雪白的。
      我想了一会,做了一个决定。
      闭上眼,从身体中分离出意识的一部分,走出医院,沿着回家的路,急急地走回去。
      没有了实体,我再次尝到了什么东西在我面前都不能造成障碍的感觉。
      回到家中,小心地探进客厅,果然看到凤栩独自坐着。
      凤栩,我回来了。
      轻声叫唤着,生怕吵醒两个熟睡的孩子。
      听到声音,凤栩转过头来,看到我如烟状的身体以后吃了一惊。
      你到哪里去了?受伤了?
      我连忙安慰他,我没事,好得很……只是,我得到了一个新的身体。
      凤栩瞪大眼睛看着我,等待我说下去。
      明天,你醒来以后,可以到平常带墨和亦检查身体的那所医院去,找一个叫做“小萌”的在今天因伤入院的七岁小女孩。
      聪明如凤栩马上知道,那就是我口中说的“新身体”。
      他马上又开始发问,你为了得到新身体伤害了小女孩?
      我忍不住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那小女孩阳寿尽了,刚好身体适合我寄居……只是……明天开始,我就是失去记忆了,要等七年。七年以后,我会回来的,你们不要忘记我!
      向凤栩说明了一下别的状况,告诉他,我要走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慢慢离去。
      我走两步,忍不住回头,他还是微微笑着,朝我挥挥手。
      那表情就好象在说,一路小心,早点回来。

      ++++++++++++++++++

      半年后,凤栩成年。
      他的母亲离开了,回到了她原本居住的中国。
      凤栩拿着存折,计算着上面的数字,然后满意地漾开一个信心十足的笑容。
      他兴高采烈地问两个上小学没多久的儿子,你们想不想要一个妹妹?
      不知道两个孩子是不是真的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凤栩到了有关机构,办理了领养小孩子的手续,为那个甜甜笑着的小女孩改了个新名字。
      她的名字保存了原有的“萌”字,还多了一个姓——凤。
      听着小女孩甜腻腻地喊他爸爸,凤栩忍不住捏捏她圆圆的小脸蛋。
      此后,凤栩用一部分存款购了新的房子。
      因为那只告诉他让他等七年的笨狐狸很喜欢中国,于是他教会了三个儿女中国话。

      七年以后。
      一切如常,凤栩早早地起床,为儿女们做好早餐。
      虽然养着三个孩子一点也不容易,说白一点是很艰辛,但凤栩不在意。
      把两个赖床的儿子抓起来,赶到洗手间去刷牙洗脸,凤栩回到餐桌前,打算开口叫回在天台做运动的女儿。
      刚张开口,就看到女儿飞奔下来,然后不停歇地一直跑到凤栩面前来张开手。
      见状,虽然状况外,但凤栩马上也条件反射地张开手,抱住狠狠扑上来的女儿。
      怎么了呢?
      凤栩失笑地问了一句。
      女儿没有回答,嘻嘻笑了好几声,笑得凤栩心里发毛。
      凤栩呆立了好久,这女孩的异常状态让他的大脑停止运作。
      虽然平常她就很脱线,可是通常早上的她都没什么精神,即使坚持早上起床之后到天台做运动,下来以后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女儿似乎很高兴,抱着父亲没有放开。
      爹爹~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快点想起来噢!
      凤栩一向是个临危不乱的人,于是他仔细地开始想。
      一阵子之后,他终于象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用力地紧紧抱住女儿,一双温柔的眼睛里面全都是泪。
      凤栩~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

      ++++++++++++++++++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番外之四——各自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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