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铁——归来的少年》抽筋兔的猫步

81、第 81 章

　　痛快吗？当然是痛快的。
　　可是那种报复的快感压不过她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亲人的痛苦。
　　她依然常常从梦中惊醒，去推开Peter的房门，在那里带着心肺如焚般的疼痛回忆Peter从小到大的成长足迹，在这天的泪水已经哭尽的时候，转而咬牙切齿地咀嚼自己对于Stark的刻骨仇恨。
　　可是如今，再见到这个已经被世界狠狠报复的男人，别说拔枪，她连仇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已经失去了Peter八个多月了。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这个人丁寥落的世界忘了她那本来就很内向，交际圈子很小的侄子。
　　她只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人，找到一个和她一样没有忘记Peter的人。
　　前面的TonyStark似乎走累了，看到路边有一张椅子，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不顾上面满是积雪就坐下。
　　May走到他的前面，看到咖啡店服务员泼到他脸上的咖啡、鲜奶都已经被冻结冰，支陵陵地挂在凌乱的胡子上，落魄得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心里面有一点不忍，掏出了纸巾递过去。
　　这个塑像一样坐着的男人稍稍抬起脸看她，似乎认出她了，似乎又没有，就看着，没有任何表示。
　　May将纸巾收回来，戴着手套拂拭长椅旁边的座位，身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转过眼睛看去，是TonyStark在用自己被冻僵了的手脱衣服。她觉得这个人连脑子都被冻坏了，这样的天气，在室外居然脱衣服。
　　她也不管他，自顾自扫除椅子上的落雪，这个冬春的气候很冷，落雪积在椅子上成了厚厚的坚冰，她花费了好些力气也没办法弄干净，无奈之下只能就此放弃，刚刚要坐下去，Stark也完成了艰难的工程，把衣服递给她，“垫着，椅子冷。”
　　May接过这件没有多少温度的脏兮兮的衣服，稍稍折叠几下，铺在椅子上，再坐上去，感觉没起到什么作用，不过她也累了，懒得起来，就这样坐着吧，聊胜于无。
　　坐在她身边的Stark在近距离的细看之下，比背影显现的要苍老许多。这种苍老不仅仅展现在已经许久没有得到整理的斑驳的须发中，还藏在一条一条或深或浅纵横交错的皱纹里。那双镶嵌在瘦得脱相的脸上越发大得吓人的曾经顾盼神飞的大眼睛此时已经不再转动，将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衬得更加木然。
　　去年的那场灾难给整个世界造成了不可磨灭的痛苦，那些痛苦有很多都宣泄到了他的身上，被狂暴的，巨大的民怒冲击了那么久，他现在也就是一个失去了所有，老无所依的悲剧而已。
　　如果Peter还在，一想到这点，May就心痛难抑，可是如果Peter还在，看到自己崇拜的人变成了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难过，哪怕这个人就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Peter……”听到这个名字，Tony接近封闭的感官渐渐开启，双臂不由自主地虚拢一个圈，他艰难地转动一下似乎已经生锈的眼珠子，发现这点很难做到，就转动自己的脸加以配合，对向身侧坐着的May，说出了去年没有说的话，“对不起。”
　　May一听，眼泪就下来了。
　　他有点羡慕地看着那些簌簌下落的泪珠，也很痛恨自己连这个都给不出，“我应该拦住他的，如果我的态度坚决一点，如果我摆下脸来骂他，他肯定会害怕，肯定会乖乖听话的……可是，可是我怎么能再骂他？我第一次骂他的时候，他都要哭了，看起来那么可怜。我还没收了他的战衣，害得他要重新穿上用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材料拼凑起来的廉价睡衣去对付坏蛋……”
　　Tony回想起自己事后黑进联邦法院数据库看到的秃鹫的详细认罪书，一想到Peter在那么孤单黑暗的夜晚一个人面对火力比他强大得多的犯罪团伙，一个人被压在大楼之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援手，心里就一阵阵钝痛。
　　“我以为我给他最好的战衣，设计最好的战斗模式，配备最好的AI，把他一步不落地带在我的身边，就可以保护好他……可是我太天真，太轻敌了，他到最后，还在求我留住他，他不想走……”
　　May已经泣不成声，泪眼模糊中看到Stark虚拢着空气的双手在收窄又放回原来那个弧度。作为全心全意疼爱Peter的至亲，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双臂间围成的空间，刚刚好就可以容纳那个拥抱亲吻她之后踏上了实地考察的专车然后就没有再回来的明快少年？
　　看着Stark边说边固执而娴熟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看着他张着一双干涸艰涩的眼睛，无法眨动，没有神采，看着他连简单的吞咽动作都做得格外地吃力，却似乎还嫌自己活得不够辛苦，恨不得把一颗心都狠狠地挖出来用脚碾碎……
　　“我计划着等他好好读了大学，就把我会的一切教给他，把我的衣钵传给他，他是个那么好的孩子，聪明、善良、热忱，根本不需要多费力气，只要稍加引导，他就会成为史上最完美的复仇者，最受人景仰的超级英雄……”
　　她看着Stark用痛得气息都做不到连续的声音诉说，脸上却生不出任何一丝表情，突然就明白了，Peter的离去，不仅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苦，更让眼前的这个人，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
　　他永远都不可能能够从中走出来，永远都不可能可以平稳安乐了，因为不仅仅是她和世界认为他是这个苍凉世界的罪人，他自己也正是这样想的，并且已经在心中宣判自己极刑了。
　　May最后也没能够叫上一辆车。
　　在这个寥落的世界里，大概所有人的梦想和期望都会落空。
　　她就怀揣着自己一直怀揣着的那支枪，一个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回家，耳边还似乎还响着Stark用闲置得几乎要长了青苔的喉咙喋喋不休的话语：我的后半生，都在努力尝试弥补我前半生犯下的错，可是我最大的错却是那天，敲开了你们家的门，把Peter拉进了一切。我给你留了一笔钱，我保证它完完全全是干干净净的，这个世界总不会一直都这样，它会像之前那样，在创伤之后，慢慢走上正轨。你要好好地活到那个时候，May，我请求你，请你一定要坚持到那个时候，到那个时候，把这笔钱拿出来，用Peter的名字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Peter，他是英雄，他为这个世界牺牲了，不应该被人们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