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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流星花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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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好美啊!”一名年轻的女子惊呼着,沉醉于眼前这场绚丽之中。
“去年我来此地放天灯,还没有这烟花,难道如今习俗变了?”一名看上去身材魁梧的大汉领着乖巧的女儿,将女儿抱起放到肩头,越过这攒动的人头,望向高空。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名自称万事通的店小二,也来此处凑热闹,“这是来此游玩的一位富家公子,一见那望春楼的海棠姑娘就惊为天人,一掷千金放这烟花,只为啊博海棠姑娘一笑啊。”
“实在是,有辱斯文!”一名老先生见到此景,摇了摇头。
“我看是非常用心,我要是海棠姑娘,一定会心动。”开口说话的,是昨日在玲珑姑娘院外遇到的那个提菜篮的少女。
“你们女子,怎会如此肤浅。”站在少女身侧的年轻男子一副“没救了”的神情。
“话可不能这么说,就许你们男子爱那如花的容颜,我们姑娘就不能爱这烟花之美了吗?”少女嘟了嘟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你不肤浅,你来用个心看看。”
“我……”男子有些词穷,“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我还不想跟你站一块儿呢,挡着我看烟花,你给我让开。”少女说着,一把推开了男子,站到了最靠前的位置。
“嘿,又不是你家院子,我爱站哪儿就站哪儿你管不着。”男子也是被点燃了斗志,跟少女争夺起了那最靠前的位置。
这边的人推搡着,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张员外不慎被旁边的人推了一下,眼看就要掉入那江中,只听见一个熟悉的惊呼。
“爹!”
一双手迅速拉住了他,那声熟悉的呼喊让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张员外转头望向那蒙面的姑娘,此时恰好有一束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裂,一瞬间点亮了江边所有人的脸。玲珑的面纱在混乱中不知何时掉落,他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岁月的纹路尚未爬上她的脸庞。
一别二十年,恍若昨日才见。
“玲珑……是你吗?”烟花暗淡下来,张员外出了声,望着夜色中女儿的脸。颤抖的手,想要抚上她的脸,却又怕这一切只是光怪陆离下的幻觉,迟迟不敢再动。
“爹。”玲珑望着张员外,笑中带着泪。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张员外喃喃道,“不然你怎么会一点都没变呢。”
“爹,我……”玲珑欲言又止,这二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但她实在没有时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去回顾了,她只想好好陪着双鬓已经染上风霜的父亲。
“我不问,我不问。”张员外摆了摆手,他觉得许是那天上的神仙看到了他的愿望,为他造了一场梦,若是问得太清楚,这一切便如烟花般转瞬即逝了。
因此他斟酌片刻,只问了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很好,爹,我过得很好。”玲珑抹去了眼泪,开心地笑了。又一个烟花炸了开来,她之前嘴边的血迹已干涸,残留在唇上,在明明灭灭的绚丽烟火之光照耀下,倒像是抹了胭脂一般有了气色,一点都看不出病重的样子。
“这便够了。玲珑啊,只要你过得好,爹也别无所求了。”张员外也笑了,隐隐的泪光染上了烟火的颜色,在眼眶里,却未滴落。
“六足龙,我看到了。爹,记得保重身体。”玲珑有千言万语,最后道出口却不过这么一句。
“爹也很好。”张员外说完,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一起看这已经隐没在高空中的灯火。
这一头,白澈与左云行也被那声势浩大的烟花吸引了注意。
“我第一次看这烟火,竟比那姹紫嫣红的花更好看。”白澈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烟花感叹,“那海棠姑娘,真幸运啊。”
“烟火虽美,却转瞬即逝。”左云行的长发被秋天的风吹着,殷红的束发带没有在那绚丽的烟火中失了颜色,而是更艳丽了,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天上有银河,身处其中,被群星环绕,一样美不胜收,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那一定很美,可惜我不知要修炼多久,才能见得到了。”白澈仰望着浩瀚的星空,虽然那绽放一时的烟花有一瞬间会盖过了群星的璀璨,但它们好像丝毫不慌张,一如既往地闪着光,千万年来,亘古不变。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景致,你若想看,我带你去就是了。”见白澈一脸惊喜的转过头,左云行心头涌起一丝难得的宠溺,“我之前不是说过,等你病好让你看真身么,昨日你是否看见了?”
“模模糊糊,没有看真切。”白澈回想起昨天被一掌穿心,有些心有余悸。他在意识有些溃散之际,确实有看见,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
“那今日,便让你看个清楚。”左云行说着,一挥衣袖,平地里突然刮起了一阵风,惹得那些看烟火的百姓们都不禁眯起了眼,用手挡着那怪风。
白澈这边却没有被风刮到,他只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虎出现在了空中。那白虎有一对琥珀色的瞳孔,通体雪白的身上有着干净的金色纹路,还生着一对雪白的翅膀,颈间系着一条红绳。
白澈一时失语,实在是因为,这高贵美丽的身姿,实在是太符合他的审美了。从毛色,到身型,好像在梦中就已经见过千百回。但真的见到,还是会惊艳不已。
那白虎轻轻一眯眼,下一刻白澈便被一阵回旋的风带到了虎背上,白虎背着他,扇动翅膀,飞往了那一片星河之中。待地上的众人平息下来,已经不见一人一虎的身影。
他们乘着风,离地面越来越远,烟火在脚下绽放着,云层中的水汽滑过白澈的脸庞,留下一点点细细的水珠,风惹得头发上那个铃铛一阵“叮叮当”的颤动,白澈的兴致越来越高昂。
“啊啊啊~”白澈突然放声大喊起来,那声音在空中回荡着,飞行的速度太快,风在耳畔呼啸而去,只有大声喊叫才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若是云舒在此,见到这副景象,一定又会怀疑自己喝大了。
骑神兽,可是一等一的大不敬,放在四十年前的天界,怎么着也会被削去神籍,入无间狱。那威风堂堂的神兽白虎,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敢骑过。
此刻犯了“大不敬罪”的白澈倒是乐在其中,左云行背着他来到了银河之中。那些星辰围绕着他们,仿佛很近,但又仿佛隔了很远。点点星子,聚拢在周围,星光氤氲开来,使得这一片区域都带着银白色的光影,如梦似幻。
“这里真的好美。美到我除了“好美”,想不出其他话去形容。”白澈有些词穷,第一次觉得自己胸中无点墨有些不妥。
“记在心上就好。”左云行见白澈第一次苦恼自己读书少,觉得颇为有趣。
两人正环视四周,突然一颗流星划过了天际,只留下一条细细的光线,随后消散在黑暗里。
“呀,这颗星星怎么掉下去了。”白澈第一反应是用手捞,但是完全碰不到,“难道星星也会死?”
左云行也见到了此景,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耳朵也微微垂了下去。
“天界有传说,每一颗星辰,都是陨落的仙人仙灵神兽魂魄所化,守护着人间。”左云行缓缓开口,“而天上的星星数量是恒定不变的,因此每当有新的星星升起,便会有一颗星星坠落。”
“这都是传说嘛,星星这么多,多一颗少一颗谁看得出来啊。”白澈对这个传说持着非常怀疑的态度,这周围的星星,不下千颗,或明或暗,实在很难细数。
“六千九百七十四颗。”左云行轻轻说道,“一共有六千九百七十四颗星辰。”
“你怎么知道……”白澈一听,心里默默数了几颗星星,但这实在是太难了,一转头晃了晃眼,就不记得那颗数过哪颗没数过了。“是哪本天书上写的吗?”
“我数过。”左云行的声音依旧是轻轻的,他想起了自己人生里那段最灰暗的时光。四十年前,天界之战里,他的家人惨死,好友反目。他觉得无处可去,便时常来到这里,满目星光也驱散不走他心中的阴霾。星星不会言语,但如果其中有他的家人,至少也可算作是陪伴。
他觉得痛苦的时候,就开始数星星,来来回回,数了很多遍,数了很多年。
“那要数多久啊。”白澈感叹。
“忘了。”或许是星空太美,这里太安静,又或许是背上那人的热度传递过来让左云行觉得这次来和往常来的感觉不一样,他第一次开口吐露自己的心事,“我的家人,四十年前都去世了。看到星星坠落的时候我会想,那颗星星会不会正好是我的家人呢。虽然这横竖不过是个传说,但我每每看见星星落下的时候,总会忍不住那样想,想着想着就觉得有点难过。”
“你能不能,放我下来?”白澈试探地问道。
左云行使了个术法,空中出现了一道气旋,白澈翻身下去想踩在气旋上却一脚踏空,还好被左云行又吐了个气旋接住了。倒霉久了,遇见这种事白澈也见怪不怪了,这一个踩空倒是将有些悲伤的气氛也踩了个窟窿。
“我倒觉得,没有什么好难过的。”白澈站稳脚跟后看着左云行的眼睛,烂漫地说道,“说不定,那颗星星觉得在这里待太久不喜欢了,所以就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要是我变成星星,在这里上百年上千年,肯定会觉得很无聊的。我宁愿化作风,开心的时候是微风,穿梭在花草间。不开心时是狂风,掀起浪花。可以甩讨厌的人一个耳光,也可以给喜欢的人,擦去眼泪。”
话语间,真的有一阵微风吹来,白澈的发丝散落在星光之下,那根殷红的发带是如此的显眼,发带上的铃铛又随着风传来一阵轻响,就像这繁星的低语一般。
“虽然我不在了,可是从此以后,我却又无处不在,哈哈哈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的样子。”白澈说着说着,自己便笑了起来,这份笑意感染了左云行,他突然觉得流星带来的忧思不再那么沉重。
他摇身一变,化作了人身,望着笑得有些不能自已的白澈,嘴角勾了勾,不自觉地绽放了一个笑容。
“你笑了!”白澈眼尖地捕捉到了这个笑意,凑近了几分再三确认。“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也要多笑啊。”
左云行没有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爬上了眉梢,就如冰雪消融后春天里绽放的第一朵花般,令人难忘。他看到天边很远的地方,有一颗黯淡的星星,它的周围没有任何的星星,只是孤零零地挂在天空一隅。
“天界有一方乾坤镜,通三界命理,我因缘际会下曾有幸观摩。它对我下断言:天煞孤星,半世流离。”左云行看着那颗星星,笑意渐淡。
“这什么鬼镜子,若是我在肯定砸了它。”白澈还在对左云行转瞬即逝的笑容耿耿于怀,更讨厌起那面赶走左云行笑意的镜子起来。
“它还真被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