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丽人薛涛传》照徽

3、邂逅元稹

　　第三节 共品诗
　　次日早上，诗韵刚与我梳妆完毕，书童书桓便送来一首元大人新诗作，说到“大人奉命出使东川，人地生疏，还望薛校书多拂照应。大人公干后，今日仍与薛校书锦江厅切磋诗文”。
　　好个元大人，竟把昨夜一番诗意辜负，假借公务之名，将我晾在一旁。打开诗文我扫了一眼扫，元大人《使东川好时节》的诗句倒也工整明了。
　　“身骑骢马峨眉下，面带霜威卓氏前。
　　虚度川东好时节，酒楼元被蜀儿眠”。
　　读罢诗作，我随意问道：“你家大人可还有其他诗文，若有诗册，但请取来读之”。书恒答到：
　　“有劳诗韵姑娘，随我去大人书房取之”。说罢，领诗韵外出。
　　我独坐在房中细细思量这位元稹元微之大人。元微之，祖籍洛阳，为北魏宗室鲜卑族拓跋部后裔，是北魏昭成帝拓跋什翼犍十四世孙。十五岁与当今诗名赫赫的白居易大人同科及第，打破了当时“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神话，一时在长安街坊传为新闻。两人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主张恢复古代的采诗制度，强调自创新乐府诗题咏时事，当今诗坛称之为“元白”。
　　元大人此番入蜀，公务之余，少不得与蜀地的诗才们切磋诗文。
　　半个时辰，诗韵已经取来了不少诗作，“这是书桓整理的，请小姐细细品赏这位元大人的佳作吧，依我看，文采也不在小姐之上”。说罢，噗嗤笑了一声。这鬼丫头，跟随我久了，也变得两眼目中无人，一般人的诗词歌赋哪里入得了她的眼睛。
　　“啊呀小姐，我说的是真的，小姐若为男子，说不定位列三甲，远非一般男子可比。”诗韵这丫头，这是要涨自家小姐威风，灭了元大人的锐气。不就是昨晚没有邀请她一起去锦江厅吗，还真是往心里去了。难怪孔夫子要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翻开书页，一时间满纸清新，文思飞扬，佳句频频，我不觉吟诵起其中的佳作《乐府杂曲鼓吹曲》
　　芳树已寥落，孤英万可嘉。可怜团团叶，盖覆深深花。
　　游蜂竞攒刺，斗雀亦纷拏。天生细碎物，不爱好光华。
　　非无歼殄法，念尔有生涯。春雷一声发，惊燕亦惊蛇。
　　清池养神蔡，已复长虾蟆。雨露贵平施，吾其春草芽。
　　好一句“可怜团团叶，盖覆深深花。”简单明了的文字，而又意境幽远，不愧是新乐府诗词。清新隽永，满纸芬芳。不由得触动心思，我吩咐诗韵，“且于我磨墨润笔，再熏一炉好香”。
　　“小姐，这是要书写元大人诗作吗？这样的诗句也不见得比小姐笔下的更好，小姐真是爱屋及乌啊。”诗韵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我瞠目到“何需废话，且取昨日砚台来，替我快快磨墨”，诗韵有些极不情愿的模样，从书架上取下昨日的松鹤端砚。
　　正在此次，书桓也进入房间，说到：“元大人吩咐小人来为薛校书磨墨伺候”。
　　见他一身清爽的打扮，很是懂得进退，我颔首到：“有劳书桓了。”
　　只见诗韵走上前去，问道：“你可知道我家小姐喜欢什么墨，要磨到几分书写，我们小姐可不是普通人，随便应付就可以了。”
　　书桓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愣在一旁。
　　“可不要听她说的，入乡随俗，你平日如何伺候元大人的，今日就如何做。”我对书桓说道。
　　“是，听薛校书吩咐。莫若用昨日大人所赠松鹤砚，小的熟悉这方砚台，磨起来更顺手。”书桓小心翼翼的答到。
　　“小姐，你不是自己带了芙蓉砚吗，怎么不用自己熟悉的砚台呢？” 诗韵在一旁咄咄逼人。
　　“客随主便，今日就用松鹤砚，书桓请便。”我用眼睛扫了一眼诗韵，止住了她再此发话。
　　傍晚点灯时分，一仆役打扮的婆子进入门外，笑道：“薛姑娘好，元大人在中厅等候姑娘晚餐，请随我来”。
　　此刻，我已换下昨日浅碧色裙衫，内着一嫣红色孺裙，外批月粉白色襦衣，发间别有一朵绯红色芙蓉花，花朵髻旁一只金色孔雀步摇。比之昨日应是更明艳靓丽，更加娇俏动人。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荣。对于自己的容貌，虽不及诗才赫赫，却也十分自信。昨日打扮过于素雅，不是我心中所喜。今日阅读了元大人诗文，知道他是热情洋溢之人，便换上了喜庆一点的颜色。
　　“涛兄，今日怠慢了，微之这厢项有礼”。元大人不似昨日官服加身，今夜一席贴身白色袍衣，益发玉树临风，潇洒自然。本就容颜标致，穿上白衣后更有一番书生意气，才子模样。
　　我深施一礼，“谢大人招待与赐书作赏读”。书桓在旁伺候，但见他递上一册精装数目，“请薛校书过目与品鉴”。
　　我打开封页，噗嗤一笑，答到：“原以为是大人旧作，竟是白乐天大人之作，实乃笑煞人也”。
　　这位元大人难道不知，我今天已经拜读了他的数十首大作，今夜却不以品鉴自己作品，却拿出白乐天白居易的诗句与我赏鉴。元大人举杯道：“元某人不才，愿与薛校书共赏乐天兄台大作，实乃元某人之兴”。
　　我翻开书中一页，“不知大人可喜欢这首《花非花》”，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元大人饮去杯中酒，说到：“乐天兄诗才宏伟，关心时政与百姓疾苦，却也多情如许，花非花，雾非雾，美轮美奂之致”。
　　“薛涛不才，蜀地虽然锦绣繁华，却经战乱民不聊生，尤其边地寒苦，大人此番入蜀监察，必定有所收获”。
　　元大人两眼放光，双手作揖到，“微之从长安不远千里初到蜀地，真是人地两生。虽是朝廷派遣，但也愿广交诗才。若涛兄可助元某人此番入蜀之事，不甚感激。”
　　言罢，举杯着酒，“微之自饮三杯，望洪度校书近日留在西洲府邸，与元某人商事与赏诗，乃人生之幸事。
　　酒后的元大人，自称微之，改口称我为洪度，此这等情怀，似乎已不可辜负之。我也举杯到：“涛今日已读大人入蜀诗作，感念大人不辞千里劳顿公干，亦钦佩大人文采。”
　　元大人答曰：“洪度，可否不必言称大人，今夜只有你我，但且唤我微之”。酌酌的酒气熏得我有些微醉，脸颊泛微红。眼前的这个大人，私底下竟然十分有趣，有才有貌，还对我心生眷恋之意，只要我稍加迎合，定然情意相投，比之幽居在浣花溪畔的无趣，也定会别样欢愉。他和文昌同样为世家子弟，但秉性竟然完全不同。一个内敛深厚，一个热情外溢，都是满腹锦纶饱读诗书之人，却是两样情怀。虽未见到写下“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的白乐天，但从他二人诗文唱和如此合拍，得见两人应该都是真情外露的一类。少年成名的两人，诗坛上如日中天，在官场上也会有所作为。
　　见我半晌沉吟不语，元大人说到“府内书童和仆妇们且先退下，非招不得入内，也不得外人入内”。
　　厅内鸦雀无声，一时宾客皆无话。“洪度可有顾忌之处，微之愿听其详”。元大人俯身在侧，细细的问道。
　　我起身再施礼，答道“涛虽脱离乐籍久就不居官府，但也并非闺阁淑女。大人乃监察御史，朝廷重臣，趋之若鹜者甚多，交往过甚恐有碍大人入蜀监察之清誉”。
　　元大人听得此言，把桌上的杯子摔地，厉声到“元某人眼中的洪度，诗文过人，乃蜀地第一才女，西川女校书，何谓有损清誉。愿洪度扫去此等误解”。
　　此言即出，我不由得心中一惊，原来元大人不似当日之韦大人，内心对才女充满敬意，不由得心潮浮动，举杯说到：“承蒙元大人看重，涛愿随大人在蜀地遍查民情，共赏诗文”。
　　“涛涛，真乃奇女子也”。元大唤出我闺阁小字，一时有些惊喜。
　　“涛涛今夜与昨夜不同，更加明艳动人，如同蜀地芙蓉花”。大人今夜怎么啦，把距离拉得这么近，嗅到空气中十分不安分的气息。从昨日到今日，还只是初来咋到，元大人竟然把彼此之间的关系弄得这样亲近，他不似文昌有话藏在心中不愿说，更不是韦大人高高在上不想说，才华横溢有浪漫满怀，难得还有一副容资俊秀的外表，这样的元大人怎能叫人退避三舍、视而不见。
　　见我满脸羞涩，不愿言语，元大人更是靠上前来，深情款款的说到：
　　“涛涛，可否将头上所带绯色芙蓉花赠与元某人，权当昨夜赠砚台之回馈”。嗖的一句，今夜肯定要越礼出事，我是允还是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