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丽人薛涛传》照徽

2、邂逅元稹

　　第二节夜徘徊
　　西洲府邸后院的厢房。粉色帘幕低垂，烛火忽明忽暗。夜已深了，诗韵为我褪去碧色短襦，只留下月白色裙衫。
　　月色轻浮在轩窗，彩云漂移在天际，月色与彩云交相辉映，清淡而美好。一时竟无睡意，刚刚过去的一幕，似梦境般恍然。
　　元大人居然称我为涛兄，似乎无意乎我的性别与容颜。而他眼睛里闪耀的光芒，分明不是把我当做涛兄的感觉。元大人此番从京城长安入得东川，乃朝廷洞察之举，此番定然波涛汹涌，暗流喘动。
　　今夜的元大人，却别有一番深意。道曰：“涛兄此次应邀入梓州，弟愿与兄赏鉴诗文，共赋佳作，愿兄留之吾府小住”。
　　诗韵见我倚在窗前发呆，仍无睡意，轻声问道“小姐，许是今晚诗文太好，让元大人惊叹，出不得这东川西洲府衙了？”
　　我轻叹一声，“本是天涯沦落人，不知前路有无知己？”。
　　诗韵笑答，“都是我家小姐笔下之臣，管他节度使大人还是御史监察大人。”又被这鬼丫头看穿内心。诗韵跟随我多年，已经熟知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对我体贴入微。
　　“小姐，诗韵久闻听得这元大人并非白玉之人，情史丰富，著有旧作《莺莺传》“。
　　我何曾不知元大人的少年往事，早已读过这元大人笔下的《莺莺传》。“唐贞元中，有张生者，性温茂，美风容”，张生游于蒲时，在军人骚乱抢掠中保护了寡母弱女的崔姓表亲，由此结识表妹崔莺莺。崔莺莺“垂鬟接黛，双脸销红”的美丽，“颜色艳异，光辉动人”的妩媚让张生顿生爱慕。后来，在莺莺丫环红娘的帮助下，张生与莺莺私会西厢，初尝了云雨。自此之后，莺莺“朝隐而出，暮隐而入”，日日与张生私会。且有诗句广为流传：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莺莺传》中张生对莺莺，始乱之，终弃之，这书中的张生乃少年轻狂时的元大人。眼下元大人正值壮年，心性未定，与昔日沉稳威严的韦皋大人不可比拟。
　　我思忖片刻，对诗韵轻声道，“且收起这盒元大人今日所赠笔砚，明日再作商议”。
　　诗韵道：“小姐，此府衙不可久留，以文会友便恰好。小姐现在名满蜀中，度日悠闲，可非昔日所比。我们出得这府邸，且去别的山水游游，也不枉四百里行程从成都到梓州。”
　　我拨动着窗边帷幕，月色如水撩人，砚台光滑诱人。一时无法答对，便说“今夜且各自安睡，明日休憩后再定”。
　　诗韵退下，我复又取出笔砚，反复观之。想必这元大人在官场也是官威赫赫、不苟言笑之人，今夜却掩盖不住急切之心。对我尊敬有加也体贴关照，与往日交往的王孙公子大有不同。
　　今夜初见元大人，五尺男儿之身甚是壮美，堂堂相貌也甚是英俊。比之文昌，更孔武有力；比之韦皋，却更有文采。在西节度使幕府十余载，与无数男性共事，竟无一人可比之今夜初识的元大人。今夜心弦已被拨乱，由不得自己再想几分。既来之，则安之，是缘躲不过，是祸避不得。且这元大人出身官宦世家，博览群书，饱读圣贤。若非朝廷派遣，怎会机缘巧合来东川。
　　“小姐，为何还不安睡？今日刚到达府邸，舟车劳顿，小姐早些安置。”诗韵见我仍然坐在月光下，并未就寝，过来轻轻劝道。
　　“我稍坐片刻，就去安寝，你先自去不用管我。”此刻，在如水的月色下，我还真的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东川梓州，路途随不十分遥远，但一路所见东川，还是刘辟作乱后的满目疮痍。现在西川有了武元衡大人励精图治，正在收拾战后的乱局。而这东川，乃严砾大人地界，若非有事报到朝廷，宪宗皇帝怎会派钦差大人元稹督办。而严砾约我来东川，俨然就是使出了美人计，让我借诗文软化元大人，不要盯着东川的政坛一身正气，一身怨气。
　　“唉，与公我不应该来此地，于私我也不应该久留此地。这元大人，可不是文昌那么个好脾性柔性子，有些咄咄逼人的小霸气，好像是文昌与韦帅的合体。要命的是，这位元大人除了文采斐然，还英俊异常，是难得一遇的青年才俊。”
　　我轻轻拔下发间的玉钗，一头黑发顿时散落，柔顺覆盖在雪白的肩际。如此秀美的头发，竟久久无人拨弄了，真真是辜负了好时光。且对自己说，飞蛾扑火也先咎由自取吧，人生便是要痛快的活着。既来之择安之，且观察一下动静，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