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岁苍》浪生之年

14、空洞

　　车离开后，我和陈革站在半荒废的村子里，无所适从。
　　已经接近午时，我们俩打算吃一点东西，陈革走进一个院子里，靠在墙根坐了下来，我也在坐进阴影当中。
　　彼时，夏末初秋的云朵蓬勃涌动，院子的墙围挡住了群山，我们只能看到郁蓝的天空，云朵的周围丝毫不涣散，好像用白线精精萃萃地勾了边，犹如一个个白色的心脏，通跳着霸占着天空。
　　身后的杨树被风吹出飒飒声响，体内里的慵懒细胞越来越活跃，我开始慢慢发软，没有力气地嚼着面包了。陈革目视着眼前的房子，恍惚地径直往嘴里塞着食物，其他身体一动不动。我打开手机翻了翻，没有新的消息，我有点难过，也有点失落。
　　看来，方溪是回归他的家庭了吧，我最终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抛弃。
　　眼前这个方溪的同类，也令我感到厌恶。

　　“吃完东西我们俩就找个车吧。”陈革说，
　　“还能找到么？刚才找了半天，一辆都没有。”
　　“那也不能在这里呆着，虽然现在水库可能暂时修好了，但备不住还会下雨。”
　　这个村子户数不多，陈革在继续等车的时候我大致数了一下，有大约只有几十户，在我走过这么多的村子里算非常简陋的了，所以才会选择建立在水库周边吧，还是水库的下游。
　　小男孩的表情一直存留在我心里，像是吃过食物的余味，久久无法散去。
　　等了一会，陈革拦到了一辆救援车，面包车里算上司机有三个人。
　　“你们去哪里？”
　　“跟着你们走，这里住不了人了。”陈革说着拉开车门，我也跟了进去。

　　这辆面包车是赶赴英守水库的，正好与我们顺路，他们说英守水库的洪灾比较严重，现在水位已经退去，但具体的状况还都未知，车辆也只能到达英守水库附近，不会把我们送到市区。看着座位两旁的方便面和矿泉水，我一句未发。

　　陈革上了车便开始睡觉，车内的两个人一直在讨论洪灾，他们不时刷着手机新闻，关注那里的灾情。从刚刚被洪水冲淹的村落里出来，我觉得洪灾也许没那么可怕，至少之前那个村子里是毫无人员伤亡的，但男孩的姥爷是不是因为洪水的迅猛发生心梗去世，我们都没对这件事过多讨论。我想，到了英守水库后，一定会有车通向市内，那样我就可以早点回家了。

　　车辆在山间行驶不停，好几次我都以为到了我们车辆抛锚的地点，但这里像是山中的迷宫，看着葱郁深绿的远山，我似乎能闻到轻佻的洗洁精的味道，让人极其放松。我在这里来回穿梭了一天半，结合之前来时的路，对这个城市我有了大致的地理判断。
　　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葫芦型的城市，从沈阳东进之后，便可以看到一条长河，城市都是依傍这条河流建立的，这条河流也像是葫芦的嘴，是城市最为狭长的部分。其实沿河而建的城市有很多，但抚顺的这个地理风貌就十分有趣，东西走向的河流延伸漫延，城市按照南北的宽度不断扩建，而南北到头都是山和矿坑，所以城市整体是长条形的。
　　进入葫芦嘴之后，穿过县界，就会来到叠叠重重的山区。
　　山区膨容着几条公路，一旦开了进来，就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这里大部分隽美的景色都不是名胜古迹，也未被开发，但只要在这里一路过，心情就像被打蛋器一样打散，一切记忆和烦恼，都化散了。
　　并且我在未穿过县界时，我对这座城市是并没有特殊情感的。这里的景色不很秀气，也不很雄壮，并没有巍峨俊俏的山，精致细微的小溪也不多。山不远不近，按照公路修建的距离来看，山景与行车之间，大致有一两公里远，在车上的视觉，是一副油画的大小，油画的景色不断跳动穿行，它们并不挤压在头上，形成压迫中穿行的拥挤，也没有远成模糊的绿坡。在这里开车通行一阵子，心里的伤也因此被治愈。
　　陈革一会睡一会醒，在车上我跟他聊了一阵子，他问我是不是要回家了，我问他抛锚的车如何处理。我的心情由于思乡而归心似箭，对方溪的情感也忽然地不见了。但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被路途颠簸形成的短暂记忆保存，对那段情感的愤恨和哀愁，丝毫没有消化掉。
　　临近英守水库时，村庄和田地被毁的迹象越来越明显。
　　“还有多久到英守水库？”陈革趴在窗户边上问，
　　“还有几公里吧。”
　　“还有几公里？就已经被冲成这样了？那中心得什么样？”
　　“所以我们去救援啊，里面灾情停严重的。”

　　我看不到陈革的表情，他一直背对着我望向窗外。我似乎能听到他轻微的叹气声，我在看到这些状况时，我也很震惊。从泥水慢慢看到积水，农田被冲成了泥塘，柏油马路上也尽是泥土，车辆在这里行驶得晃晃悠悠，我们都需要把住才能坐稳。有几个小房子已经散开，像被孩子打翻的积木一样摆在那里，山间一片寂静，这里似乎还是那个远离城中心的安详的地方，但被毁坏掉的民房和田地，痛苦地纠缠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前面的路已经彻底走不了了，下车吧，拿着物资走过去。”开车的司机说道，
　　我和陈革对视一样，背起背包也拿起了两箱方便面和一箱矿泉水，跟着这几个人往里走去，面包车发出重重地轰鸣声，在原地烧胎后调头开了回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要回去继续取物资，但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让我不敢去想自己的事情，只是一步步地往灾区中心走去，陈革也是一言不发，他的侧脸在深藏着一股坚毅，我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或许只是跟我一样，要走到那里，去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