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辞树的一些时光》》无鹿之行

2、第二章

　　第二章

　　一
　　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后，天气终于放晴了。虽然是夏末，但阳光并不输半分气势。周末池辞树照例斜躺在沙发上边看闲书边吃零食。

　　“还有心思看小说哦，离高考还有多少天你知道吧？我怎么不见你在学习上下这么大功夫呢？”池妈把一大盆要洗的衣服搬进卫生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节约用水，你没听见是不是，早上洗脸的水你倒在哪儿啦我问你。”

　　池妈越说越气，“你看看你姐，早上六点就起床学习，你要有半点这种吃苦精神，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有些怨气，但她不敢顶嘴。她非常清楚母上大人的性格，小时候尿床的事情她都能拿来作为教训人的素材。

　　池辞树识趣地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朝楼上移动，“哎呀好了好了，我现在就去学习还不行吗？”

　　“哟，你上楼是真学习还是给我装装样子啊，”最后一刻池妈也没停止对女儿的控诉，“对了，你旁边那间客房我租出去了，你一会儿没事的时候打扫打扫，今天晚上租客就搬进来了。”

　　“啊，什么时候租出去的，租给谁了？”池辞树还是有些小小的意外。

　　池妈和池爸是小本营生，也算不得富裕，一切家庭支出都以节约为最高准则。除了逢年过节，亲戚之间很少走动，家里的客房一直空着。池妈老早就和池爸商量，把客房租出去，也能收点儿房租补贴家用。

　　“就在一个星期之前，租给一个小伙子了，好像还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来着……”

　　“我们学校的老师？”池辞树有些疑惑，“谁啊？叫什么名字啊？”

　　“叫……奚森？”

　　“什么？！奚森？！”

　　池辞树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那是我们新来的数学老师啊我的天！”

　　池妈似乎也有些吃惊，不过转而变成一种欢喜，“我说呢，看着小伙子文质彬彬的，又很有礼貌，一看人就很不错，原来是你们的数学老师？怎么会这么巧哦！”

　　吃惊过后，池辞树感到有些不悦，每天和数学老师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的不说，连洗漱什么的都感觉很不方便。

　　池辞树无奈地叹了口气，怏怏地上楼了。走到池恕原房间门口，她停住脚步，朝里张望了一下，池恕原正伏案写着什么，脸上带着一丝不苟严肃的表情。

　　“我们的客房被租出去了你知道吗？”池辞树站在门口，声音提高了些。

　　池恕原头也不抬，“知道啊，不就是租给我们数学老师了嘛。”

　　二

　　客房收拾到一大半，池妈从柜子最底的抽屉里抽出一本相册，“哟，原来在这儿，我就说有本你们小时候的相册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池辞树把要清理的杂书搬到一边，顺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真的耶，我都快忘了我们小时候还拍过这么多照片。”女生接过池妈手里的相册，一边翻看一边感慨，“你看你看，这不是在三婶家里照的嘛。”

　　池辞树拉出一个绵长的尾音，分享喜悦的心情显而易见，池恕原瞥了一眼递过来的相册，并没有要参与谈论的意思。双胞胎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在小时候被父母打扮成一个样子，同样的羊角辫，同样的碎花裙子，同样的小棉鞋，带出去一定会被路人夸“哎呀这对双胞胎真可爱啊”，那个时候一定没人想过，在她们长大之后，会在某个瞬间，两人之间的隔阂幻化成一句不肯配合的对白，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双胞胎之间真的会有心灵感应吗？”张晓晓无数次问过池辞树这个问题。

　　“应该……会有吧……”

　　小学一年级班级里组织文艺活动，池妈和池爸费心找来视频，给姐妹两人编排了一个镜子舞，两人练了一个星期，就已经到同手同脚的无人之境。池妈颇为得意，这种舞蹈，确实只有双胞胎能做到了。

　　不知道那算不算心灵感应，池辞树惆怅地想。在她人生的每一个节点，哪怕是摔碎了一对杯子其中的一个划破了手指，大姨妈染红裤子，给男生写的第一封情书这样琐碎的事情，池恕原都是或多或少的参与者和见证者。

　　就是这样一个存在，随着时钟分针秒针的转动，变成“原来她早就知道啊”“她根本不在乎”的挫败感，回忆里的温度四下散去，剩下两条相反的路径，让池恕原左右为难着。

　　“那……”池恕收回尴尬的相册，“收拾得差不多的话我先出门一趟，我记得有本英语习题册需要去书店买一下。”

　　三

　　离池辞树家最近的一个书店在学校附近，虽然起初真的不是想要买什么英语练习册，不过漫无目的在书架前放空的感觉也是很好的。看闲书是池辞树的专长，进入高三之后，池妈明令禁止“以后不准买些杂七杂八的小说带回来”，在家长眼里，一切和高考挂不上边的行为都无比可耻。

　　池辞树在文学类区域停留了一会儿，把几本自己想买的书拿出来又放回去，最终还是转向复习资料区。

　　“老师不是不让我们自己买一些乱七八糟的练习册嘛。”

　　“诶？”女生被从右后方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过身看见宋荷生正，表情一时僵住，“怎么是你哦？”

　　男生随意把手里的书翻了几页，又重新塞回书架上。

　　“哦？在这儿呢！”男生笑起来，身体往池辞树这边靠过来，手臂越过女生的头顶，轻松拿下另一本书。

　　池辞树几乎要停止呼吸，她闻到男生左肩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隔着一层衣料，男生胸膛的温度传递到女生的鼻尖，猛烈又柔和地，变成一个封闭的小小宇宙。

　　“上次你姐给我推荐了这本习题册，她正在用，据说还不错哦。”男生眼里有笑意，池辞树很难分辨这笑意是刚才谈话的一个延伸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要不你也买这本吧？”

　　男生的重点落在最后一句，“你姐呢，她周末都干嘛？”

　　从男生皮肤传递过来的温度慢慢消散开来，池辞树意识到在这段即将演出的情感台本里，她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陪衬和底色，剧情需要的时候她出场念一段旁白，交代时间人物地点，然后黯然离场。

　　可她确实是甘心的，在漫长的青春期里，除了有敏感的神经，她别无长处。主角的光环明亮刺眼，她是不被认可和不被喜欢的，或者是自卑的，不值得一提的。

　　“我早就知道啊。”

　　“这有什么，不就那样吗？”

　　另一个满不在乎的池辞树跳出来，虚弱地张牙舞爪。但不管怎么样，像池辞树这种角色，懦弱地自我保护也显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