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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   叶清朗坐在床前,收好擦剑的蓝布,将剑收鞘,抱在怀中,等了片刻,看窗外大亮的天光,又看向床上的人,唤道:“沈云开,起床。”
      沈云开眼皮子动了动,拖长声音“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的眼睛睁不开,清朗你想想办法。”
      叶清朗对着床上耍无赖的人沉默片刻,抬手点了下沈云开的唇。
      沈云开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他还未收回的手,顿时泄气:“你还学会了这招?”
      叶清朗笑,心中沉重散尽,拉他起床。
      三月十五,梅山论道。
      秦一舟陆青带着影教中人提前一步上山,沈云开则算好时辰,和叶清朗不紧不慢地落在后头,避免了挤人潮看人头。
      贺谦沉着脸,房中一片狼藉。
      面前赤焰三人各占一角,目睹房中一切可砸物品碎成渣滓,没有立场说话。
      三人今早碰面,了解各自情况,才知被算计了。
      “蠢得可以。”贺谦阴冷地盯着他们,“你们是鱼吗!?一给铒就上钩!本事不够还心比天高!”
      赤焰脾气起来了:“心比天高的是谁?老子不去了!”
      彩娥也受不了贺谦高人一等的斥骂,冷哼一声,慢悠悠晃出去:“姑奶奶醒得早,困,你们自便。”
      贺谦的眼刀射向唐诗:“你也不用去了,废物!”
      顶着两只被砸肿的眼的唐诗本想硬着头皮去看看所谓论道,听得他这一声骂,哪有脸提。
      贺谦看着三人陆续甩门而出,眼中瞪出几丝赤红,随即隐去,呼吸也逐渐平缓。
      他等了片刻才出门,院内躺着三具尸体,他却视而不见,直接往外走。
      梅山一改往日冷清,道场聚了各类人物,各色服饰各色模样各自交谈,人声不绝于耳,仿佛什么都不做就造了浩大声势。
      面前人群流动,耳边议论纷纷。云澈伸着脑袋往前看,并未注意周边人说的什么。忽而他眼前一亮,拉了拉邱寞衣袖便穿过人群走向对面。
      “对不住!”云澈踩着一人,立马抬头道歉。
      对方一身黑衣,带着黑色面具,一双眼睛望着他。
      云澈一愣,转头看到贺谦阴郁地盯着他,后背一凉,快步走开。
      “清朗!”云澈看到熟人,压下心中那抹奇怪,笑着喊他。
      叶清朗转过头,对着云澈笑开。
      云澈站到他旁边,凑近他道:“诶,我刚撞上冥宗的人,那个贺谦的眼神也太吓人了。”
      “他没伤你吧?”
      “没没没,我跑得快。”云澈皱眉挠了挠头发,“可是我总觉得我撞上的那个人很熟悉。”
      他说完这句话,眼睛突然睁大,猛地转头看向冥宗那群人。
      冥宗的人是一个打扮,黑服裹身,除了贺谦之外,同色面具遮脸,整整齐齐地排在东南方,招去不少目光。
      在这群人中找刚才那人,难度颇高,然而,云澈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对方正看着他,仿佛一直在等他的视线一般。
      云澈张嘴欲喊,对方微微摇头,右脚原地轻轻点了三下,才把目光转开。
      云澈心里激动,怕被贺谦看出什么,立马将话吞回去,视线转了转,再次看了对方一眼,这才舍得彻底转开。
      叶清朗不知他在看谁,疑惑道:“怎么了?”
      云澈抓着他的衣袖,目光落在手上,动了动嘴,这才发出声音:“清朗,我看到大师兄了。”
      声音不大,叶清朗闻言与沈云开对视一眼,隔着衣袖握住云澈的手,又轻轻放开:“他还活着便好。”
      云澈点头,抹了下眼睛:“我没事。”
      何书的眼神依旧温柔,带着大师兄的稳重安心,云澈回想着,逐渐放下心来。
      “当——”
      一声长鸣预示论道开始,众人顿时安静,轮椅滚过的声音格外清晰,白放鹤被推至主位,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他扫了一圈四周,碰到相识的便点头示意,目光触及贺谦,也是坦荡磊落,丝毫不显鄙夷。
      “诸位已至,白某不说闲言。武林人论道,不论嘴上功夫,而论手上功夫,现今高台已搭,众门派可自由切磋挑战,点到即止,取长补短,武林之幸。”
      片刻安静过后,不少人跃跃欲试。
      陆青脚下借力,飞上高台,一下子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抠了抠脸颊,实在是不太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可不说话只怕别人会当他是个傻子。于是他折中寻了个法子,眼睛瞥向秦一舟。
      秦一舟收到他的信息,看向沈云开。
      沈云开失笑,低咒一声“毛病”,心道这都是什么哑巴属下,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贺谦:“影教向冥宗讨教,早点解决早点回去吃饭,一轮定胜负,贺堂主你看如何?”
      声音注了内力,轻缓随意的语调落在每个人耳中。
      之前想要大展身手的人早已收回刚踏出去的脚,毕竟这次他们最主要的目的之一是看两方对决。
      贺谦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一黑衣人飞上高台,陆青将他上下打量一圈。
      “如果陆青输了,影教立马下山走人,以后碰着冥宗绕道回避前还叫三声大爷。”沈云开又道,“如果你们输了,把绑了的弟子都还回来。”
      这份不容拒绝的态度让贺谦不耐烦,他讨厌影教一身黑还装模作样做尽所谓天下好事。
      各路人都看着他,他知道隐瞒一个公认的事实并无意义,冷笑一声便道:“沈影主没必要装好人,不过这个提议我接受了。”
      没事,大家一起不得好死。
      陆青压根不在意身上那些沉甸甸的视线,抬头盯着对手,脚下生风,身影瞬移过去。
      黑衣人闪身躲过他的锁喉,一步跨到陆青背后反身重拳出击,擦着陆青脸侧而过。陆青暗道其功力不弱,一脚横扫,对方弯身,脚跟与□□相距分毫。
      近身搏斗的双方反应、力量都非常人能比,对招迅速凌厉,叫那些来看热闹的外行眼花缭乱,直呼厉害。
      这身手不比冥宗任何一位堂主差,沈云开视线在冥宗阵营转了一圈,对叶清朗道:“这应该是贺谦的死士。”
      叶清朗不由担心陆青:“他出手狠绝霸道,防守滴水不漏,就算陆青灵活多变,也很难突破。”
      正如他所言,一个时辰已过,两人在高台依旧胜负难分。
      台下的看客有的已经心急起来,甚至有人看不下去随意发表评论:“这个陆青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冥宗随便一个小喽喽都对付不了?空有名声?”
      秦一舟瞥了说话人一眼,抬手在崖边大树上隔空取了一片叶子,手指翻转,朝那人扔了出去。
      “嗷!”飞来横祸,那人痛苦地喊了一声,摸了摸嘴巴,火辣辣的疼。本来要发作,看到攻击自己的武器只是一片树叶,立马噤声,暗道倒霉。
      他旁边看到出手的人则不敢做声,只道:“你少说两句吧。”
      贺谦扯了扯嘴角。
      陆青的额上已有薄汗。
      “啪嗒——啪嗒——”
      陆青的手腕被抓出三道红痕,腕间的佛珠断在高台,一颗一颗蹦开,朝四面八方滚去。
      他踩在高台边缘,重重呼吸几下,素来无神的眼睛瞪得老大,佛珠蹦跶的声音一直在脑子里循环,越来越大,仿佛要爆出体外。他很生气,特别生气。
      “我戴和尚的东西干嘛?”陆青坐在床上,摇了摇手腕,感觉手上多了束缚,有点想取下来。
      秦一舟站在床前,用湿布擦他满脸的血,看出他的心思:“这只是保平安的。”
      “我不信。”陆青抬头。
      秦一舟左手扶着他的下巴,右手仔细擦他的眼尾。陆青的眼神总是没有焦点,此刻不合时宜地透着几分孩童的纯净和固执,秦一舟在中间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信,戴着。”
      陆青盯了他一会儿,似乎妥协了:“你有吗?”
      “有。”
      “哦,那我戴着。”
      近身三年的佛珠一朝散落,一颗一颗在他心头敲出了怨恨和愤怒。
      “你弄坏了他给我的东西。”陆青咬着牙,很久才道。
      黑衣人并不在意那是什么,只看到了他眼底的阴鸷,摆好姿势,准备迎接另一轮攻击。
      陆青上前去抓黑衣人肩膀,后者手腕格挡,注力将陆青弹开,陆青后滑两步的功夫,他快速上前。陆青便以黑衣人为中点,半步为距,脚下生风,一边绕其转动一边出招。外人看来,高台上形成了由虚晃人影组成的圆圈,里头两人你来我往,不甚清晰,只有不时的低哼和身体碰撞声传出。
      黑衣人腰间已受两拳,却感受不到疼似的,只凝神盯着眼前不断变化的身影和招式,拆招的同时也在寻找破绽,然而许久未果。他被迫防守,如处束缚之中。
      陆青突然感觉鼻尖一点湿润,不过片刻,脸上也感受到了水滴。
      黑衣人戴着面具感觉不出,却在看到陆青肩上一滴水痕的瞬间灵光一闪。
      陆青触及他的眼神,暗道不好。
      黑衣人一脚踹向陆青又迅速收回,脚尖点地,从雨来的方向突破,落地时已在方才圆圈之外。
      这几滴雨好像只是在帮黑衣人指点迷津,看他已得要领,立马抽身而去。
      刹那间,头顶云皆散开,露出些许阳光。
      陆青没给他喘气的机会,几乎是在阳光刚破云而出的那刻就转身带着气朝他身上落掌。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刚要出手,面具内的一滴汗水滴进眼中,他本可忍住,谁想到第二滴第三滴像跟着大哥回家似的接连掉进他眼中,其中痒意让他本能般眨眼。
      就这一刻,陆青近身,化掌为拳,从黑衣人脑侧由外而内打了出去,黑衣人被他打得脑袋一偏,脑中似有大钟震颤不停。
      陆青按着他的肩膀,脚往斜下出击,黑衣人双脚各自左右一跃,稳住下盘。陆青冷笑一声:“我要你赔。”
      他膝盖往上一抬。
      “嗷!”黑衣人□□阵痛,面具内的脸上冷汗直流,站都站不稳。
      台下众人不由发出“嘶”的一声,仿佛感同身受。
      陆青看到黑衣人脚边落了一颗佛珠,更是来气,抬脚落在他腹部偏下的位置,将他踹进冥宗那片地,一声闷响,灰尘四起。
      众人还没来得及感叹终于结束,贺谦抬手,冥宗倾巢而动。
      叶清朗对其无信行为瞠目结舌,拔剑之时,身后影教之人也全体应战。
      各门派纷纷响应,无需谁一声令下,不多时,梅山已乱成一团。
      沈云开直奔贺谦,贺谦扣上面具与他相过几招却隐入人群,不知所踪。
      耳边兵器铮铮作响,云澈躲开砍过来的一刀,想要寻找何书的身影,却一丝痕迹也无。
      有一人趁乱摸到高台之下,看清底下情况,捶了下台柱,默默退开,悄无声息。
      冥宗这番全力相拼是沈云开意料之外的情形,他以为贺谦在谋划长远之事,不会这么早就斗个两败俱伤,可他却也低估了后者心思的阴狠无常。
      叶清朗劈开朝自己脑袋而来的椅子,眼观四面,长剑一往无前。
      日光来去匆匆,头顶不一会儿便又聚了一团乌云,风一吹,翻涌如潮,而大雨迟迟未来,只一片厮杀声充斥着山崖。
      陆青跑到秦一舟处,与之后背相抵:“我只捡到了一半的珠子。”
      秦一舟听他声音低落,忍住去看他表情的冲动,只安慰道:“无妨。”
      此等情形不容长谈,两人再次分开抗敌。
      李炎在一些人掩护之下推着白放鹤躲避冥宗。叶清朗瞥及,从黑衣人的包围中劈出一条路直奔白放鹤处,这下才看到沈云开困于众人之中。如果每人都如方才高台上的黑衣人那般厉害,那沈云开处境定然十分危险,他如何控制得住?
      叶清朗在保护白放鹤的同时,视线总不由自主落在不远处的身影上,越看心里便越不安。
      变数突生。
      叶清朗视线之外,李炎背后一人被砍死在地,冥宗有人借机近身将李炎劈晕,点了白放鹤哑穴,推着轮椅后退。其余黑衣人为他开路,待叶清朗发现欲追,便立马堵成一道墙。
      轮椅颠簸,白放鹤几次险些掉落,黑衣人将其扔给一个身着灰衣的中年人,转身便走。白放鹤看清中年人的面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对方接过轮椅,朝他笑了声,脚步急促,光明正大从人群中穿过,不时还踹开围过来的冥宗人,动作稍有不协调。
      而夺人的黑衣人转身没多久就被另一人堵住。
      “贺谦,你找死。”夜玄认出他,心中愤怒难忍,出手攻他命门。
      贺谦听着面前陌生面孔发出熟悉的声音,心中冷哼,眼里愈发邪乎,出手狠绝,似乎招招带着血腥味。
      道场建在梅山相对平坦宽敞之地,旁侧大树倒挂悬崖,现已有许多人被打落下去,树枝上甚至还挂着一个谁也顾不上的无名之士。
      云澈的颈部被划伤,鲜艳的红色流进衣领,他咬着唇忍下眼中酸意跑去师父身侧。邱寞用软剑为他弹开近身之人,将他护在身侧。十五岁的少年抓着师父的衣袖,眼泪控制不住滑了下来,融进血色之中。邱寞见了,心疼不已。
      三十几个黑衣人又不断涌进斗乱的圈子,云澈瞥到黑鞋,突然想起什么,不由一怔。他指着他们大喊:“师父,是大师兄,是师兄!”
      邱寞闻言看去。
      云澈立马解释:“他们的鞋上都有灰色脚印,这是师兄留给我的记号。”
      邱寞看见,果不其然。
      不过这显然引起了部分人注意。
      一条粗且长的麻绳从那些人背后窜出,带着他们反抗不了的力道将他们绑成一堆,最后的线头控制在一个中年人手中,而他另一只手,正扶在白放鹤轮椅之上。
      众人被这边不小的动静扯住视线,贺谦看见了,避开夜玄跃至中年人旁边,号令冥宗收手退至一边。
      中年人面目狰狞,笑了笑,阴阳怪气道:“杀呀,打呀,怎么停下来了?”
      “李炎你做什么!?”白临风察觉到不对,怒道。
      叶清朗皱眉:“他不是李炎。”
      “千面。”沈云开快速走至他身侧。
      叶清朗看他,他身上衣服早就裂了几道口子,血液浸了三层衣裳。
      邱寞的话引开了他的注意力:“诸位,这些不是冥宗中人,而是各派失踪的弟子。”
      武当掌门的话几乎没人不信。
      易容成李炎的千面并未为此跳脚,他享受着别人惊讶的目光。
      贺谦瞥他一眼,取下面具:“诸位想要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人群中有人愤慨:“你打什么鬼主意!”
      他叫人拿出早已备好的纸笔墨砚,又从袖中掏出一张写好的纸,摊在众人面前:“从今往后,黑白两道,皆认冥宗为武林共主。”
      “放你娘的狗屁!”
      贺谦继续道:“你们只需在纸上画押,我便放了这些弟子。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提议么诸位?国有国主,家有家主,武林不也应该有个姓吗?”
      “就算有也轮不到你这孙子!”
      “那轮到你呀?你连被我绑的资格都没有,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再说,不轮到我轮到谁呀?”贺谦扬手示意众人看被绑弟子,“谁能让他们安全回去啊?”
      千面扒开最前面几个弟子的衣服,众人惊呼之后骂其可耻——弟子们的身上绑了火药弹。
      沈云开笑道:“画,怎么不画。贺堂主有手段,一定会带领整个武林走向巅峰之境,来,我影教第一个画。”
      他说罢便要上前,叶清朗没劝阻。
      “你站住。”贺谦指着沈云开,把纸给旁边端砚的人,对他说,“你过去。”
      他之后,邱寞按下手印:“贺谦,希望你信守承诺。”
      看到武当如此,各门派接连不断有人画押。
      贺谦拿到那张印满指纹的纸,宝贝似的折好,声音兴奋地发抖:“武林共主今日要做第一件事。”他指着各门派,“每派的武功心法,写在纸上,我冥宗一人不死,传承不死,我在为武林做好事。”
      他言论颠三倒四,活像疯子。
      沈云开看到他可憎的笑容,冷声道:“贺谦,洗心录已经让你疯了。”
      叶清朗震惊,贺谦居然也练了洗心录!
      “你闭嘴。”贺谦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你闭嘴沈云开,我已经是共主了,我让你闭嘴你就闭嘴!”
      沈云开抬手指向千面:“杨纵就是死在洗心录上,你也快步他后尘了,这个人都不告诉你的吗?”
      贺谦转向千面。
      千面皱眉:“共主,他在骗你。”
      这个称呼让贺谦身心愉悦,沈云开却大声嘲讽道:“共主,洗心录那么厉害,那他自己为什么不练,只给你练啊!?”
      只给你练啊?给你练啊?你练啊……字字句句不断循环在脑海,贺谦额间颈间青筋爆出:“你闭嘴!闭嘴!闭嘴!”
      沈云开上前挡住他的攻势。
      千面将轮椅往崖边一推,准备拿出腰间火折。
      叶清朗心都快碎了,他喊了离崖侧最近的人一声“邱掌门”,身子同时掠向千面。
      冥宗的人又发动一轮攻击。
      夜玄替下沈云开:“这个我来。”
      沈云开脑子乱成一团,咬住舌尖,借痛意清醒,从他人腰间抽出一把长刀,过人便斩,头颅不断在他脚边掉落。
      “清朗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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