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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只应花月似欢缘(二) ...

  •   宗长吟不说话,秀秀却抢道:“公子不要欺骗大人了!高桧明明是我推倒、是我杀的!你根本不可能推倒高桧!”
      宗长吟咬牙道:“不错,高桧的确不是我推倒的,我进来时他已经倒了,但那一刀确实是我刺的,不是秀秀刺的!”
      “翻供了!”明彦喜叫一声,刷刷挥笔记录。
      展越依然头朝衣柜躺倒在地:“怎么刺的,你演示来。”
      宗长吟拔出地面匕首,同样跪在展越大腿两侧,举起匕首:“就是这样刺。”
      “他已经倒了,你为何还要刺他?你不是本想带走秀秀而已吗?”
      “因为我恨他,他躺着不能反抗,正是我报仇的好机会。”
      展越拿下他手里的匕首收入怀中,宗长吟站起退开,展越也站起来:“也就是说,如果他没有受伤,你就不会和他拼命?”
      “当然,我想要和秀秀好好活着。”
      “你既然翻供,就重新叙述一遍全部经过罢。”
      宗长吟深吸口气:“那天夜里,高桧请我去他家赴宴。我去了后发现秀秀真的和他在一起了,秀秀大概不想让我伤心,还不肯承认自己是秀秀。我伤心离开,刚走出高家,我突然想到秀秀脖颈上的红印。我原以为那是吻痕,后来反应过来那是指印。我返回去要找高桧问清楚,这时高桧正好追上来,说要为我介绍他堂妹。我问他是否虐待秀秀,他说我不该管别人的家事。我和他吵起来,他终于承认他待秀秀不好。他毫不知错,对秀秀满不在乎,我气得要和他绝交。他掉头就走,我担心他回去找秀秀麻烦,便偷偷跟踪他,他没回府反而进了家酒楼,喝得大醉后才回家。我见他这样更加失望,想跟着他找到秀秀,干脆带秀秀一走了之。
      我翻墙进了高家,一路跟着高桧,他果然没有回自己居处,而是去一个偏僻院子。我等他走进房间后,才跟着进院藏进花丛。刚藏进花丛,就看见一个婆子从隔壁出来,高桧很快又将她赶回去。接着高桧和秀秀又吵起来,争吵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的听不完全。我犹豫着什么时候救秀秀才好,万一秀秀不肯跟我走怎么办?直到我听到高桧大喊一声,说要割秀秀的舌头,我猜想他要动刀子,便急忙离开花丛、冲进屋子,见到高桧已经倒在地上。秀秀脸色苍白、惊恐发抖,额上红肿似起了个大包,我看到她那样子伤心又愤怒,见地上插着一把匕首,便拔起来刺了高桧一刀。刺完刚站起,那婆子从隔壁出来了,看见我们尖叫一声就跑。我见事情败露,再无转机,便来自首。”
      “匕首是你拔的?”
      “是,秀秀根本没碰过匕首。”
      “你刺死者时,死者睁着眼睛?”
      “是。”
      “那么此时你认为他还活着?”
      宗长吟迟疑一下:“是。”
      “你没有检查过他的生死?”
      “没有。”
      “那你凭什么断定他还活着?”
      “我猜的,他眼睛睁着。”
      展越转头看向秀秀:“秀秀,你的供词要变吗?”
      秀秀摇头:“不变。”
      “依然是你推倒死者,然后拔起匕首补刺一刀,接着宗长吟进来,继而冒婆子看见你们?”
      “是。”
      “宗长吟碰过匕首吗?”
      “没有。”
      “死者倒地后,你刺他之前,他眼睛还睁着吗?”
      “睁着。”
      “此时你认为他是死是活?”
      秀秀面无表情:“我不晓得,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要补一刀。他若死了,我那一刀就是泄愤;他若还活着,我就要他死透。”
      “你没有检查过他的生死?”
      “没有。”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展越挥挥手,宗长吟和秀秀在笔录上分别签字画押后离去。
      “大人真是英明睿智啊!”明彦笑着将笔录捧给展越。
      展越扫了一眼,提笔签字:“然而是谁刺的,仍无定论。”
      “已经进展一大步了!”明彦又将笔录递给旁观的慕远志签字。
      展越问慕远志:“他们都没有检查倒地后的死者是否已死,你们的检查结果如何?”
      慕远志还是苦笑:“都说了尸体烂了,看不出来伤口的情况。但是根据之前的尸检记录,头上的伤和腹部的伤都是皮肉外翻,可见都是死者生前造成的。”
      “如果先有头部的伤,再有腹部的伤,而两处伤都是生前所致,那么就说明造成头部创伤的人并没有杀人,只是伤人。”
      慕远志点头:“现在确定了是秀秀推倒死者,造成死者脑后的伤口。但如你所说,她若要减罪,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确实先是脑后受创,继而腹部受创,二是她只导致了脑后伤,而没有再导致腹部伤。”
      “能证明第一点吗?”
      慕远志摇头:“不行,案卷并未记录案发现场血液凝固时间的情况,一般哪处伤口的血液先行凝固,就是哪处伤口先行产生。但很可惜,没有相关记录,无法判断两处伤口形成的先后顺序。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有相关记录,两处伤口相隔时间太短,非要证明到底是哪一伤口致死,仍是比较困难,一般这种情况会认为共同致死。”
      明彦道:“那么情况对宗长吟更加有利啊,如果秀秀咬死了就是她刺了高桧,那么宗长吟可就无罪释放了啊。”
      展越低声道:“相对的,秀秀就会判死刑。”
      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下午,展越、慕远志和阿苏三人在高家附近分散调查。
      凉茶铺子的伙计说:“高家公子?好人呀,经常陪夫人出门逛街呢。”
      “啊呀,那个不是他夫人啦,”旁边卖扇子的大娘插嘴道,“那是他小妾啦!”
      伙计一愣:“这么说,可从来没见他带夫人出来逛呢。”
      大娘啧啧两声:“那对夫妇,说好听是相敬如宾,说难听就是感情冷淡呐。你不看他们成亲好几年了都没有孩子?”
      展越想听的并不是这个,问:“那高桧和姬妾呢?”
      “那感情应该蛮好的,你看这小妾一进门就怀上啦!”
      展越心道,情况不妙。
      果然慕远志和阿苏打听到的也是同样的消息:高桧和夫人感情不睦,对妾室反而宠爱有加。
      慕远志道:“秀秀住的地方简陋得很,这也叫宠爱有加?”
      阿苏叹道:“果然世间难有明亮的眼睛。”
      看来想证明秀秀长期遭受高桧虐待很难,除非高家人愿意帮助杀害自家少主的凶手。
      三人回到府衙,展越决心重新梳理一遍案情。
      “宗长吟翻供,确认了是秀秀推倒高桧,那么高桧倒地后的情况出现分歧,一种是按照秀秀的说法,她捡起匕首,跪在高桧身上下刺,之后宗长吟进来,继而冒婆子看见二人一尸;另一种是按照宗长吟的说法,他进房后见高桧已经倒地,捡起匕首跪在高桧身上补刺一刀,继而冒婆子看见房里的二人一尸。”
      慕远志和阿苏一齐点头。
      “现在没有其他证据,我们暂且从心态动机来分析。据秀秀说,她原本没有想杀高桧,只因高桧撞了柜角濒死,她才或泄愤或报复补刺一刀。然而我问她为何选择跪在高桧身上下刺,她又没能说出理由。一般的,面对曾经的长期的施暴者,总会心中有惧,理应不该选择如此近距离的、甚至可谓亲密的杀人姿势。”
      慕远志质疑:“或许太恨了,想清楚的看着仇人咽气呢?”
      阿苏道:“我倒是从另一个角度想此事,秀秀是一个行动不便的弱女子,她没有杀过人,甚至可能因为怀孕而具有母性,也就是说她可能下不了狠心杀人,或者不敢亲眼看着杀人,然而跪在死者身上杀人,最是能够面对面的、清楚看见死者死亡的过程。所以我倒认为宗长吟说了实话,他是上过战场的,绝对能够眼都不眨的看着敌人死透。”
      展越点头赞同:“秀秀本就可以直接拔起匕首刺杀高桧,然而她却选择了推开高桧,可见她心里是排斥刀兵的。”
      慕远志道:“所以你们认为宗长吟刺杀高桧的可能性更大?”
      展越和阿苏一齐点头。
      “你们真的不是徇私?”
      展越立即黑了脸,阿苏则猛地摇头。
      “可我总觉得宗长吟补刺一刀很是莫名其妙,”慕远志边回想边说,“他说他是想带走秀秀的,那么高桧倒地后,就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了,他为何不干脆带走秀秀呢?除非如秀秀所说,他进来时,秀秀已经刺了高桧,而冒婆子紧接而至,他才没来得及带走秀秀。”
      “不对,”阿苏反驳,“冒婆跑走后,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没有其他人过来,宗长吟会武功,他完全可以趁这个时间带走秀秀,可是他并没有走,恰恰说明正是他动手行刺,他才要留下自首。”
      “为什么他不带走秀秀,而是要去杀高桧?”
      “他不是说了吗,他恨高桧,要趁机报复呀。”
      “报复完他也不走?”
      “他说了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啊。”
      “那他完全就是来杀高桧的嘛,根本忘了带走秀秀这回事吧!”
      阿苏想了个合理的解释:“或许他一开始确实不是去杀高桧的,但进入现场后,见到了鲜血,才激发了杀意;或者看到秀秀被欺负,他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动了杀机。您别笑,我见过很多初上战场的人连刀都拿不稳,直到见血之后才突然有了战意、甚至疯狂、杀人不眨眼。”
      展越突然开口:“你们还记得吗?我问他们高桧倒地后,他们是否检查过高桧是否已死,他们都否认了。一般而言,没有检查生死,意味着要么具有明显的生机、要么明显的一动不动面如死灰,所以才不去检查。然而我又问他们此时认为高桧是否活着,宗长吟迟疑了,秀秀说不知道,这说明必定不是具有明显的生机,而是一动不动了。注意,我问的不是他们认为此时高桧是否活着,我问的是他们当时的情况,而不是死者的情况。宗长吟的迟疑,说明他刺高桧前根本没有想过他是否活着。”
      慕远志疑惑:“你是说他和秀秀一样,刺下去要么是泄愤要么是担心高桧不死补上一刀?”
      阿苏道:“不对啊,要是他认为高桧已死,何来想要高桧看见他的恨意死去一说呢?”
      展越道:“所以宗长吟迟疑了,他正是想到了之前的说法,才要设法自圆其说,迟疑后说了是,表明自己当时认为高桧还活着。如果他当时真的认为高桧还活着,何必要迟疑呢?”
      慕远志道:“人的迟疑有很多种情况,可能是突然恍惚了,可能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也可能是在考虑回答的后果是否可以承担,不一定是说谎啊。”
      展越微微点头:“也有其他可能,这只是我的一种假设,并不是论断,你们姑且一听。我推测宗长吟行刺前并没有考虑高桧是否活着,那么他行刺的动机是什么呢?综合他和秀秀的说法,我猜测他进入房间后,见到高桧已重伤倒地,合理的情况应该是他直接带秀秀走。但是脑部的伤口也是致命的,高桧已经一动不动,而秀秀的情况确实如她自己所说不适合逃亡,所以秀秀可能选择留下自首、不愿意随宗长吟走。于是,宗长吟选择留下来,拿起匕首刺了高桧一刀,和秀秀一道自首后声称是自己推倒高桧并刺了他。”
      “哦!”慕远志恍然大悟,“他是为了给秀秀顶罪!”
      阿苏脸上浮起悲伤:“是呀,如果他直接带走秀秀,秀秀就要为高桧的死亡命天涯了。”
      慕远志想了想道:“那他直接说自己推倒高桧不就好了,何必刺一刀?”
      阿苏提醒他:“上午才证明了他的位置不可能将高桧推向柜子啊。”
      慕远志惊道:“那他岂不早就料到我们会拆穿他?”
      展越皱眉,隐觉花明又柳暗。
      果然次日大早,明彦就来拍门,大叫不好。
      “怎么了?”三人同时披衣开门。
      “宗长吟又翻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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