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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既然不喜欢,又何必要勉强,这话问他、问我,都是合适的。
      问赵殊,因我是太傅之女,他的结发之妻,即无七出之过,若是随意休了,于他的名声、仕途都是无益。况且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留个不讨喜的在府中也不是什么大事。
      问我,我却答不上来。
      以元玥之身度日虽是受人所托,可除了不能死得太张扬,别搞得断胳膊断腿,旁的李佳期也没有要我特别注意。照理来说,我坏了自己的名声,再叫赵殊休妻也不是不可,我一株山间乌骨藤,在人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像元玥需要顾及什么门楣尊荣。但我骨子里却不愿意这样自贱身价,像有什么人提着我、拉着我,不叫我逾了规矩。
      那日之后,我本想模仿戏台子上的桥段,做些暗害萧令萱的勾当。我当然不会真伤了她,只想缝个小人,上头贴一道平安福,针头放在一边,不戳进去,如此我悍妒一说也就有了实据。但缝到一半,我的手便止不住乱抖,小人被我一抖抖进烧炭炉子里,一撮火苗就给烧没了。此后我再动这方面的心思,总会遇到阻碍。
      我寻思此事还需问问李佳期,可他却如同消失了一般,整整半月没有任何消息。权衡一下,赌气归赌气,终归是仙君之于我更为重要,我便耐不住出府找她。太宰府上却记着上回的仇,只说小姐染了疫病,不便我去探望。
      我不死心,在府门前等了一阵,正巧见熟人提着药箱过来,素衣玉冠,远远一瞧便知是邵知礼。
      “邵院判,邵院判,”我忙从轿子中出来,绕去街角寻他,“蒙邵院判妙手相救,一别已有数月,本该亲自登门道谢,奈何上都护开府,内宅许多事情腾不开手脚,一下疏忽了。”
      “哦,”邵知礼这才想起我来,回话谦和恭敬,“分内之事,夫人安泰就好。”
      “可是为太宰家的小姐出诊?”
      邵知礼本想作答,但我问得急,不等他出声便自己接了话:“听府上人说李小姐染上了疫病,不便人探望,但我心里实在着急。邵院判,我与他家小姐私交颇好,可否一问病况。”
      老实人邵知礼犹豫了一下,待我又求一回方才开口,但一开口,便一五一十都说清楚了。
      据他所言,由医脉来看,李佳期不过伤寒之症,是郁结五内,寒邪入侵所致。此类病症本不会惊动太医院,然数日前,国师公慎允以龟腹甲作卦,卜出二月初菜市口九族被斩的刘司空怨念未消,恶鬼仍留在京中,意欲行不轨之事。刘司空生前与李太宰交好,公慎允料定此鬼定在太宰府上,恶鬼极阴极寒,而恰巧李府小姐是伤寒之症,因此这几日太宰府上忙着捉鬼,除御医与国师坐下能去探望,是要避讳别的访客。
      我心说哪个鬼敢去找李佳期的不痛快,什么国师十成十是个唬人的货色,可纵然肉身被困,李佳期怎的仙身也不来寻我一下,于是心中仍是不解,继续问道:“邵院判方才说脉象来看不过伤寒,此话似乎还未说全啊。”
      邵知礼称是:“太宰千金已昏迷十三日了,小臣实在查不出原由,只好相信国师恶鬼作祟一说并非空穴来风。不过夫人不必过于担忧,有公慎大人在,太宰千金必然无恙。”
      我自知见不到李佳期,只得悻悻离去。回到府上,才知萧令萱已急切切找我许久:“去姐姐房里却没见着姐姐,我还以为……能想开是好事。”
      公主心思比我细密,大约是误会了,我道年关太忙,与友人长久没有联络,才忍不住出府探望。萧令萱问可是太宰府的小姐,我便点点头,又将邵知礼与我说的许多话告知与她。
      “这位公慎大人确实有几分本事,祭祀求雨,百试百灵。我记得从前父皇被恶鬼缠身,也是得了国师相助。太宰千金士族之脉,命格贵重,必能脱险。”
      这两位吉人吉言的功夫还挺深,三日之后,晌午刚过,便听下人通传李佳期提了一篮赤红赤红的果子造访。我见她脸色苍白如纸,笑容也有些勉强,便猜她身子还未好全,怕是刚能下床,就奔我这里来了。
      “可还好吗?”
      我一听她的声音便觉无比心安,连赵殊的事情也被抛之脑后,只顾回她:“都好,都好。”
      我引李佳期进屋,说是姐妹叙话,叫屋里伺候的都下去就是。李佳期将果篮递给下人,吩咐洗她们好了再端进来。
      “唉,本想找些花草,望你见着好看的东西就不生我的气。可惜京城还未回暖,我翻了几座山,也就搜刮到这些野果,不知能不能堵住你的责难。”
      “责难没有,问题倒是不少。你先同我讲讲是什么恶鬼能把你困住。”
      李佳期面露难色,我却盯着她,一副依依不饶的态度,半晌她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听过生死劫?”
      “听过。”
      “那生生死死劫?”
      “……别寻我开心了,你讲便是。”
      李佳期唉声叹气,连称不是糊弄我,他戴罪所受之罚正是这独一无二、为他而创的生生死死劫。他说事由复杂,还是从当朝起讲为妥,顺便给我补补功课。
      话说上一任凡人皇帝未立储君即暴毙而亡,尸骨未寒,诸皇子竟停尸不顾,束甲相攻。顿时天下纷争四起,在位的凡人皇帝是在一众兄弟相残的局面下侥幸得胜,被其弟萧延顺与平南将军赵祖明推上皇位。
      “萧延顺是萧景栖他爹,赵祖明是赵殊他爹,你顺便记一下。”
      “……”
      “乱局终结,新帝登基,于社稷本是好事,谁想这位新皇帝染上一身猜忌嗜杀的毛病。一时间地府拥挤不堪,往生之人怨声载道,搅得阎王殿鸡犬不宁。不巧我在此时犯了些过错,便被罚下凡来,历这生生死死劫。”李佳期顿了顿,又道,“所谓生生死死劫,听着好笑,受着可不那么容易,是要凡间替枉死之人受死前之苦,替他们承了由生至死之痛,如此便能消解他们在地府时的戾气。”
      恰巧此时丫鬟洗好了果子,端进门来,李佳期便又顿了顿,待人都出去了,才低声道:“二月初司空九族被诛,我死了三百一十四回。”
      我着实被她骇到,不知如何宽慰,愣愣问了一句:“可疼否?”
      “疼,当然疼啊,疼得本仙君半条仙魂都快散了,将养好些时日才缓过来。刘家三叔四婶生平回忆现在还在我脑中搅和,这一家子的难过劲儿也在我胸中闷着,再不找人说说话,我真是要憋出病来。” 李佳期说完,拿了个果子,咔嚓一口咬下,被酸得直皱眉头。
      她嘴上说的轻松,可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是强撑着,如此嬉笑,或许也是怕我担心。思及此,我便好像与她有了共情,她心中苦痛也能顺着她的声音,爬进我的耳朵、我的身子里。
      “罢了罢了,讲些别的吧。听府上人说,你来过太宰府上,可是有要是相商?”
      总不能在苦痛里一味地钻,她既主动岔开话头,我也顺着她的意思,道出我欲犯七出之过而不能的始末。李佳期听了便使劲笑:“你口中的阻碍,便是凡人口中的天命。你附在阳身里,阳身要顺她的天命,你有什么办法?想来元家小姐爱惜羽毛,结果被你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妮子附上,她定然也叫苦不迭。”
      “但我和赵殊真的过不下去了,我一丁点也不喜欢他。”我欲哭无泪,“不然这忙你别帮了,反正是判官错划生死簿,与你无干。”
      李佳期换了一副恳切口吻:“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也是受人所托,就当是为我再忍忍罢。大不了,下回老君公干下凡,我去问他讨两颗金丹来涨涨你的修为。白日你做元玥时躲着点姓赵的,夜里你做吴顾可以天地逍遥,如此可好。”
      我一琢磨,得了好大的便宜,愁眉立展,又笑嘻嘻问她:“我做吴顾,贾老板可愿出山?一个人实在无趣,日子无趣,这附身的苦可就难熬了。”
      李佳期笑我得寸进尺,见我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气色都红润了一些。
      “怕你闹出乱子,贾老板自然要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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