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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我对酒算是有那么一点儿成瘾,由其是泡了果子的甜口酒,若是陈年的杨梅烧更好。吃到微醺时听支小曲儿,整个人似浮在天上浸在梦里,好不快活。我去花街柳巷吃酒时不喜欢莺莺燕燕作陪,只因姑娘们脂粉抹的太重,在远处望着到还算赏心悦目。添暖阁的妈妈记性好,瞧了一会儿便想起我来,一面吩咐人备上杨梅酒,一面寒暄:“我道怎么后院的桂花子落了一地,真是好风吹得贵客来,吴公子,这可有些年不见了吧。里面请,里面请,您那位子正巧空着呐。”
      我确实许久不曾以吴顾的样貌来过了,添暖阁的内饰翻了个样,姑娘们的名字也叫不上来了,偶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也是我认得她们,她们不认得我。我正想着这样不错,视野里却蹦出个熟人,这位熟人坐在我的座儿上,两边还有美人作陪。
      啧啧,我还以为赵殊睡在将军府,原来他宿在温柔乡。
      “哎呀,赵公子,打扰打扰。”妈妈面露难色,可怜巴巴笑着,转头瞅我一眼,“您看……?”
      这位子本就不是我包下来的,只是与李佳期同来时总爱坐,妈妈才引我过来。我自然十分大度:“无妨,别处可还空着?”
      “有的,有的。”
      做一行要有一行的本事,添暖阁的妈妈太会做人,直直领着我去了上席,说今日客座不算我的,权当为方才的扫兴事赔罪,又说已经和姑娘们打好招呼,不来这桌伺候。这等好事我哪有拒绝的道理,欣然道:“甚好,甚好。”
      乐师奏曲,美人随曲而动,骊珠迸珥,轻巾软香拂面。我随一旁的客人起哄,脑中却挥之不去赵殊左拥右抱的模样,心里头一千个一万个不服气。我正想要摸杯酒喝,便有姑娘笑脸迎上来:“吴公子,对不住,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把酒端到先前的位子上去,这才上迟了。”
      我道无妨,姑娘却不走,怯怯抬头望我,软声道:“这个时辰,恩客来的多,堂内难免拥挤。方才有位客人也是听曲品酒,不要姑娘作陪,若是公子不介意,可否拼座?”
      位子大得很,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便允了。来人书生模样,绾发玉冠,腰佩环玦,手执一柄绢面檀香扇,扇下以墨色细绳系着白玉坠。其人面目儒雅温润,道了句谢便移开目光,不再与我讲话。
      往日李佳期在时,我身侧虽也无人作陪,却觉得周遭十分热闹。他能言善道,广结善缘,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与人打成一片,当时整个添暖阁无人不识山阴贾子沐,我跟着他也讨得个脸熟,偶尔有人知道,贾公子还有个叫吴顾的朋友。我耳濡目染,学了些嘴皮子功夫,如今他不在,正是我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这位兄台,你我萍水相逢,定是有缘。在下山阴人氏吴顾,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偏过头,眼神落在桌面上,言语十分谦谨:“吴公子客气。才疏学浅,不称揄扬,当不起这一声兄台,某姓邵,公子称知礼便可。”
      “邵兄,幸会幸会。小弟瞧兄台配饰皆为玉制,想来是爱玉之人,本不应当由我来多嘴,但见到了还是要劝一劝。邵兄,折扇精致秀气,玉石美则美矣,却伤扇骨,此坠还是配在摇扇上好。”
      邵知礼总算有些反应,抬头瞧了我一眼,又很快躲开。我才发觉他不是谦谨肃穆,更像是腼腆内向,不善与人相交。
      “吴公子说的是。”
      这招顺其自然掐灭话头使的真漂亮,我本想借机与他探讨探讨玉饰的门道,这下一肚子的话都讲不出口,顿觉有些挫败。既然不与我讲玉,讲些别的也成,于是我又抛出一问:“邵兄的模样气度,不像是游戏花柳的,但若是听曲儿,京城多得是好去处。兄台这是何苦,摁着自己来这添暖阁,点了上座,又不要美人作陪。”
      邵知礼面露难色,一层浅浅绯红烧到耳根,他似是个好脾气的,也不恼,缓缓道:“自然是事出有因。吴公子又是为何?”
      “哈哈,邵兄狡猾得很呀,自己不作答,反倒想套我的话。也罢也罢,谁叫我是个没心眼的,权当我好骗,告知兄台也无妨。”我学李佳期豪迈模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为自己续上一杯,“小弟原本也是高情逸兴的山野居士,只懂赏梅兰倩影,山水芳姿。数年前被一位酒肉朋友拉来此处寻欢作乐,见佳人艳若桃李,颜如渥丹,不甚倾心。我赏美人,如望芳草,如鉴琳琅,如赏月听风,只远观也。”
      邵知礼听罢笑道:“吴公子心思纯净。”
      我听了夸奖便高兴,高兴了又饮一杯,还问他是否同饮。他敛了笑意,依旧十分疏远:“不了,还有要事。”
      我与此人到最后都没熟络起来,果然还是李佳期技高一筹。邵知礼先我许久离座,却只早我半刻功夫离开添暖阁,那时落了微雨,我飘在天上见他打着伞穿过东市小巷,伞下似乎还有一人,看裙上样式,应当是个女子。
      唉,这世上谁都有个伴儿,只我没有。
      兴许是附在凡身上太久,偶尔出个窍还真伤了神。次日醒来,我只觉口干舌燥,浑身乏力,忙叫下人去趟太宰府,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夫人,少将军出门前吩咐过,不许您和太宰府再来往。”
      我拧着眉头问:“什么叫不许来往。”
      小丫头战战兢兢:“少将军说您向太宰府的小姐交往过密,怕您不死心,再去递状子,图惹是非,不叫家门清净……”
      我耐着性子道:“我病了,旁人医不好。我不往出递物什,你去太宰府上替我取样东西即可。”
      “夫人,您若真是病了,府上可以请大夫。您就别难为我们这些下人了。”
      若在平时,我早就劈头盖脸骂上去了,然而当下我头晕脑胀,连讲话都有些费劲,何况与人理论。她们不知我地灵化人,只以为我无理取闹,好声劝了一会儿便出去了,这一日里搭过我脉的老医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却都看不出名堂。
      我不过是只小地灵,元神受损,本就拖不得,愈拖愈伤,捱到京城入夜了,我半条腿也快进坟里了。府里管事的终于耐不住,说要去请赵殊的意思,我一听心凉了半截,拼了老命挤出昏过去前最后一句话。
      “我早说了……要去找李佳期……你们偏偏不信……”
      我昏睡时却觉得很舒服,像是一口杨梅酒绵绵入喉,浑身都裹着暖意。赵殊是武臣,府上不种桂子,但我昨夜闻过的满城芬芳,此刻正沁入梦中。我在这暖香中徜徉,望见远处一道微光,我奔着那道光而去,见它愈发明亮愈发温暖,然后化作一片白,落成淅淅索索的雨。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落着赤红的雨,我与赵殊同打一柄素色纸伞,静静立在雨中。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是我先开的口,我说你既然不喜欢,又何必勉强自己。
      我在那张那张冷冰冰的床上醒来,一睁眼,却见身着官服的邵知礼守在床边,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说着什么将军惦念夫人,特意请了皇上,恩准御医来看看之类的屁话。我这才明白我确实醒了,且与邵知礼是有几分缘分。
      “夫人此病着实怪异,小臣医术浅陋,暂时查不出原由,只能用重药吊着。三五日之内虽无大碍,但再拖,恐怕就要出事了。为保万一,小臣走前要再为夫人请一次脉。”
      我将手腕伸出去,邵知礼方搭上,我便反手一抓,我知道他是个老实人,于是试着求了一求:“太宰府上有半枚丹药,解百毒,治百病,赵殊不让他们传信,邵院判救我!”
      “使不得,使不得。”
      邵知礼慌忙挣开,一屋子人盯着他瞧,他只匆匆道一句告辞便落荒而逃。这般反应,叫我以为他不敢管我家事,或是与旁人一样觉得我病傻了,说的胡话,又或者我的说辞吓到他。可那夜亥时李佳期以仙身入我房中,我一见他,便知道邵知礼去过太宰府上,于是眼泪簌簌落下来。
      我哭道:“贾老板,我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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