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如歌》久方执

12、第 12 章

　　她点点头，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所以，拜托你，离我远一点。” 她虚弱的开口，眼前慢慢的开始模糊，一瞬之间，世界仿佛颠倒了模样
　　“也告诉你的女人，离我远一点......”
　　没等到他的答案。
　　她终于体力不支的晕倒在地上。
　　冰冷的地上。
　　年少的一切从记忆中喷薄而出，如歌想，或者，他从未爱过她。
　　自始至终。

　　***

　　她讨厌医院。
　　那冰冷的金属仪器穿透□□的感觉，她至今都还记得。
　　冷的让人发指。
　　乔昱看着床上的女孩，苍白的面孔沉默的有些骇人。
　　她睁开眼睛，于朦胧中打量四周，蓦地，瞳孔放大，如歌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胡乱拔掉点滴......
　　无比熟悉的环境，让她的心濒临崩溃......
　　乔昱蹙着眉峰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回拉，将她压在自己的胸前。
　　“冷静点，如歌”
　　她只是不停的颤抖，满面的悲伤，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别怕”他抚着她的后背，轻声的安抚。
　　她却在这时，轻缓的开口了
　　“我不想看见你”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乔昱的身形明显一颤，表情从不可思议到愤怒到最后的沉默不过短短数秒。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好”
　　他说“我出去买点你喜欢吃的东西”
　　那个男人难得的放纵和宠溺，让她忍不住落泪了。
　　门被关上。
　　过了一会，又被打开。
　　如歌仓皇的回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孩。
　　一身白大褂，戴着黑色框架眼镜，身后跟着几个乳臭未干的实习生。
　　她站在门口，笑意盎然
　　“一号病人，好久不见啊，我是你的主治医师，阮一辛”
　　......
　　还是那个病房，只不过当年刚参加工作的小护士现在变成了主治医师。
　　五年的光阴，人人都在前进，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沉溺在过去的苦海中，走的艰难。
　　观察了下病情后，阮一辛遣散了众人，两个女孩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轻轻的叹息着。
　　“我至今还记得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你，当时你被送到医院的场景简直吓的我连续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差点就此放弃我救死扶伤的医生生涯......”
　　乔昱刚准备迈进来的脚，生生的顿在门外。
　　“我实在想不通，那些人是怎么对一个已经怀孕四个月的孕妇下手。”
　　“...”
　　“可惜了，是个很健康的男孩......”
　　如歌勉强的笑了笑“是啊，时隔这么多年，总是能梦到那个已经成型的胎儿被一截一截从我的身体里拿出来，再装进托盘的样子。一开始会痛，现在都已经麻木了。可惜？没什么可惜的。就算我真的有幸生下他，他也不会幸福，一辈子都不会。你想啊，没有父亲，一个私生子，一辈子都见不了光，只会让人瞧不起，让人说三道四，又怎么会幸福？”

　　“叫什么来着，那个害你成这样的男人？”软一辛低下头，冥思苦想了好久，蓦地，突兀的抬头
　　“乔晋岩”
　　她说，我想起来了，那天你浑身是血的被人抬进来的时候，嘴里一直喊这个名字，你说，乔晋岩，救救孩子。
　　孩子的爸爸，不会是他吧？
　　如歌别过脸，没有回答，阮一辛看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也识趣的找个查房的理由离开了。
　　她的默认让门外那个高大的身影重重的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各式各样的水果滚的满地都是。他原本心痛她有过那么残酷的遭遇，可是后来却发现，她竟然有过别人的孩子，那这一切就都是她咎由自取！
　　冷峻的面孔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他向她走过去，轻而易举的把她逼入死角，怕自己忍不住伤害她，他的双手死死的攥紧拳头，用力挥在两侧的墙壁上，暂时舒缓了怒气，他怕会吓到她，所以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告诉我，她说的都是假的。”
　　他的声音里有期待、有痛、还有隐隐的卑微。他多希望听到她说，她和乔晋岩之间什么都没有，此时此刻哪怕是欺骗，都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然而，她只是苍凉一笑。
　　她默认了，她竟然默认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乔昱踉跄的后退几步，上前，两指用力的捏过她的下巴，如歌吃痛，条件反射的惊呼“乔昱，你弄疼我了”
　　“你还知道疼？！”男人嗤笑，力道加重，如歌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像铁一般，撼不动分毫。
　　她讨厌这样的姿态，他轻轻松松的就能将她的命握在自己的手上，就如同当年一样，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他俯下身，睥睨她，如果生在古代，他就是她的君王，他们之间的不公平，让她觉得卑微。想到这，她更加的愤怒。
　　“比起当年受过的痛苦，这点疼还真算不得什么。”
　　她咬牙说道。
　　“那是你自作自受，你活该！”他冷下脸，吼她。
　　她开始挣扎，像是被困在玻璃容器中色彩斑斓的蝴蝶，拼命扇动翅膀，在小小的空间里四下乱撞，想要冲出囚住她的牢。
　　男女之间力量本就悬殊，乔昱一八几的个头，一百六十斤的强悍体格，怎么也不会被这丫头讨到便宜。乔昱将她的失控看在眼里，眼底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那一刻他看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他困在怀里的女人，内心那种满足感几乎快溢出来了。
　　尽管她并不愿意。
　　她终于没了力气，不顾形象的大哭出来“你怎么不问是哪一年哪个月发生的事情？你怎么不问我当时疼不疼？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孩子没有了？”
　　他支撑着她全部的重量，她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像锥子刺穿心脏般，钝痛。
　　她仰起头，用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看他，蓦地，她勾了一抹空幻的笑“你在意的你生气的只是一个你已经不要的女人，你用过的女人，你穿过的破鞋，后来却没有为你守身！”
　　声音一寸一寸高涨“你不记得了吗？当年是你，强迫我，我哭过喊过求饶过，可是你呢？你有放过我吗？”
　　她将自己的自尊踩扁，放在他脚下，凭他践踏。
　　她何尝不想告诉他，她从未有过其他男人，她的一切都曾被她打包，冠上他的姓氏，感情，孩子，生命，都是他的，失去，也是为他。
　　可是说了又能怎么样？他们之间隔着的是生生世世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无法上前一步，稍不留神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既然已经不再纯洁，那以后十次百次又有什么分别？我跟了谁又能怎么样？我为什么要为你守身如玉？你是我的谁？”
　　如果非要说，那便是仇人。她心里这样想着。
　　“你还敢说十次百次？”愤怒的火苗在他的心里一寸一寸疯长，还未来得及思考，手上的巴掌先一步落在她的脸上。
　　出手又快又狠，他一贯的作风。
　　单薄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耳朵被震的嗡嗡作响，他这一巴掌，力道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如歌蜷在地上，大脑晕眩，鼻腔里的血源源不断的往外淌，脸上清晰的手印，红的像是要渗出血丝一般。
　　她用一只手虚扶着地板，试图站起来，然后离开。
　　可是做不到，好累。
　　乔昱蹲下来，握她的胳膊，被她连咬带撕扯的挣开，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吃人的怪物一般，惊惧，然后不自觉的发抖。
　　他后悔，他愧疚，他知道他吓坏了她，他弄疼了她，却还是硬下心来，警告她“如歌，如果我不放手，这个城市没有人敢要你。”
　　她紧紧的环住自己，试图让自己不再发抖“我不信你可以只手遮天”
　　乔昱摇头“我没那么大能耐，但是单就遮你的天，还是绰绰有余。”
　　她苦涩的笑，她当然知道，她四年前就尝试过了。
　　“别再故意激怒我，我不想再伤到你”
　　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坐起身靠着身后的落地窗，仰着头，咯咯的乐了起来，发尾拖在地上，样子有些恐怖。
　　他对她不过就是主人对宠物，高兴时勾勾手指，不高兴非打即骂，下手毫不留情，他这样讲话，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感恩戴德吗？
　　“如歌...”乔昱凑上去，用袖子一点一点擦掉她的满脸血迹，动作轻而缓“别这样笑，我难受”
　　如歌偏过头，看天空的飞鸟，看远方的流云，最后目光落在窗前那颗枝繁叶茂的树上。十月份了，她想，早晚有一天，这树，将会彻底凋零。

　　当褪去韶华，死亡的坟墓静静等在那里，无声无息，我们尽管恐惧，也应庆幸
　　因为，那毕竟是归宿。

　　邢威回来了。
　　如歌进了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仍然坐在老位子上，朝她笑。
　　只是那曾经纯粹的笑容里，掺杂了她看得见的沧桑，还有她看不懂的深意。
　　“公司没了，我哥进去了”他站在天台上，迎着风，跟她讲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平淡的不能再平淡“这些天，我有些累了”
　　如歌攥着拳头，脑袋昏昏沉沉的没办法思考，也不知说些什么。
　　“但是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我从未后悔过也从未动摇过”手搭在她的肩上，男孩郑重其事的承诺“我不管乔昱的势力有多大，总有一天，我会正大光明的把你从他身边带走，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对不起......”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她，乔昱不会赶尽杀绝，邢家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如果非要追究，她难辞其咎。
　　“与你无关，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衣衫被风肆意扬起，她的长发被风肆意扬起，这一刻，她突然发觉，他们的青春他们的单纯他们的信仰，也不知什么时候，散在了这冗长的岁月中，烟消云散。
　　“如果你还是愧疚”他低低的笑“那就做我女朋友吧。”
　　她的手，不自觉的攥紧衣角。
　　局促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好笑，怕她会为难，邢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调笑道“想什么呢？我又不......”
　　“好啊”如歌打断了他。
　　邢威瞠目结舌的看着她“那个，我开玩笑的”
　　如歌笑盈盈的看着他“可我没有。你未娶，我未嫁，法律都同意，我们怕什么”
　　是啊，她怕什么？难不成乔昱还真的能只手遮天不成？
　　她自由恋爱，合情、合理、合法，为什么怕他？
　　她要脱离他，彻彻底底的脱离他，认真生活。
　　少年反应了好一会儿“你同意了？”
　　如歌点头
　　“从今天开始我做你的男朋友？”
　　如歌点头
　　“我们是不是可以现在一起上学，以后结婚，一起送我们的孩子上学”
　　如歌拼命点头
　　“我好开心！”邢威朝着远方，大声的喊“我好开心！”然后回过头激动的抱起面前的女孩转了好几个圈。
　　如歌心想：如果这样能让他开心，如果这样能减轻一点她心中的愧疚，那就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