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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觉得可以看的前言 ...

  •   “叔父?你看着我做什么?”鹤余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见眼前一团模糊的人影,想都没想就把头往后仰。

      头顶的人不为所动,一直凑到离他正脸两寸远的地方,缓缓转动着眼珠,也不说话,单是皱着眉头眨也不眨地把鹤余从上额到下颔看了个遍。

      鹤余的后脑最终挨回枕头上,看着越来越近的脸,他大叫:“叔父!”

      荆阳被喊得一愣,惊得从床边弹了起来,半晌压住了肌肉带着鼻子眉毛拧成的抽筋模样,“臭小子,叫什么叫?”

      “心虚什么?”鹤余转身背对着荆阳理了理被褥,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问道。

      “…怎么跟你叔父说话呢?”

      鹤余刚醒,沉寂的脑袋还有点没转过来,仅仅是身体能跟得上常年的习惯,因此话还没来得及过脑子,身体就已经转过来拿了脸巾往外走。

      但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副近在咫尺打量自己的脸,鹤余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有点不同寻常。

      “为什么看我?”鹤余洗完了脸,叠着脸巾随口问道。

      他叔父心虚到口不择言的时候会骂他臭小子,气急败坏后就会反问“怎么跟你叔父说话呢?”。鹤余不需要和他纠缠“该怎么说话”这一点,往往直截了当地问缘由便能让他露馅。

      荆阳心说,我能说我昨日因着你说的话,整夜没睡上神界给你算了三卦吗?

      不能。

      荆阳捏着大拇指,坐到桌边,神色古怪地瞅了鹤余一眼,咂嘴喝粥。

      三卦还全是一样的结果。荆阳咽了粥米,摔下筷子。

      “叔父,你不会是因为我昨日说你未成家在生气吧?”鹤余分出一只眼睛看着荆阳动作,沉默地喝完面前的一碗后,迟疑地开口。

      他问那话纯粹是觉得叔父没个伴,才会每日把精神放在自己身上,拘束得紧。

      荆阳纳闷,捡起筷子的中途又磕了下碗,“瞎想什么想,刷碗去!”

      “噢…”鹤余对他时而神经兮兮的叔父报以了绝对足量的忍耐度,他点点头,收拾了碗筷便出门了。

      这竹林间的屋子就是好,比起外面凉快得多。

      鹤余边往外走,边想干脆让李小元过来,而不是自己顶着烈日过去,就为了看一眼镇上新来的那户人家的姑娘如何。但他挑着眉毛摇摇头,想到叔父今晨的脸色便作罢了。

      鹤余摸着胸口叹息,再抬头却瞥见远处一团黑雾状的东西。

      走近一瞧,是个身着黑衣的人。

      长得不错。鹤余隔了几尺远定定看了半晌。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天人交战几分后,最终没敌过对方苍白的脸色和像被浸在血池里刚捞出来的半边身子,把人驼了回去。

      而荆阳丢下碗筷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抄心经,到现在心没静下来就罢了,反倒因为屋外的声响更觉烦躁了。

      “怎么回事?”荆阳开了门,沉着声音问。

      鹤余正拿着特地浸过凉水的帕子往人脸上擦,听到这声中气十足的质问,心道不妙,手抖了一下,帕子摇摇欲坠。

      他赶忙回神拿好,同时手腕一痛。

      于是帕子这回真的掉下去了,正不偏不倚砸在了躺着的人脸上,一滴水落下来顺势滑进了他的鬓角。

      鹤余感觉到那只大力握住自己的筋骨分明的手顿时僵住了。他叹了口气,揭开那块帕子,对上对方半眯的眼睛,愣了半晌清嗓子道,“疼,先松开。”

      手腕上的力道慢慢松了,鹤余朝他眨眨眼睛,表示很满意。

      然后才想起来回答叔父,“你问他。”

      荆阳看了一眼只匀出余光敷衍自己的侄子,又看了一眼负伤不轻的黑衣男子,冷哼一声转身进了书房,顺便锁上了门。

      没工夫理他莫名其妙的叔父,鹤余扫了一眼仍然盯着他的男子,干咳了两声,又侧过身子重新拧了一遍帕子。

      “闭上眼。”鹤余扭了扭痛意未消的手腕,没好气地命令。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继而乖乖闭眼。

      荆阳对着白纸左思右想,一会想到昨夜的那根红线,一会脑中又铺天盖地地印上血淋淋的场景。他就这样独自闷在书房里,脸色青白交加胸口直疼,一直等到正午时分,外面也没有一点动静。

      照例来说,鹤余每天早早就得敲门催促他吃饭,这个时辰还没来实属异常。

      荆阳踱了一圈又一圈,抹干净额间的汗滴,没忍住推开了门。

      “?”
      “?”

      “你…”

      “你怎么还不走?”

      弈柷特地起身问好的话刚出口一个字就被堵了回去。

      赶巧鹤余在这之际端了菜进来,听见这话立马压着嗓子叫了声,“叔父?”

      荆阳脑中的千番思虑不知怎么的被这一声打破地干干净净,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隔了一会才在两人的注视下拂下袖子往桌边走。

      鹤余瞟了坐下后不再使脸色的荆阳一眼,对着弈柷做了个“不用理他”和“无奈”的表情。

      弈柷微微点头,目送他出门,无声地拿起茶杯晃了几下。

      “怎么受的伤?”

      弈柷抬眼越过杯沿,没有料到这人方才还是排斥不悦的神情,这下却神色如常地问起了话。

      “在城外被土匪劫了。”弈柷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只是头和肩膀受了点小伤。”

      荆阳愣住,心下腹诽,掩饰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方道:“料想也无大碍。”

      说完,他饮了口茶,看向桌上已布下的两道菜,眯着眼睛道:“诺,已经有人考虑到了。”

      淡色清炒小菜的香味刁钻地循着不同的方向钻入鼻尖,弈柷神色淡然地抿了口茶,“打搅了。”

      荆阳听到他波澜不惊的回答,怔了一下把茶杯推到一边,陷入沉思。

      鹤余再端着盘子碗筷进来时看见的就是两个缄默着只顾喝茶的人。

      “我看你们光是喝茶就可以垫饥了。”鹤余摇了摇空空如也的茶壶,把两人的杯子放进托盘里移开,盛了两碗汤放在两人面前。

      “尝尝。”鹤余打量着两人,言简意赅。

      荆阳率先捧起汤碗喝了一口。

      茶水到最后淡的没了味,跟面前色香味俱全的汤水着实不能相提并论,弈柷也尝试使起不太用的惯的左手拿起了勺子。

      “味道很好。”弈柷毫不吝啬地夸着在入口之前漏了半勺的汤。

      鹤余盛了饭坐下,笑着看他细细颤抖的左手,“慢慢喝。”

      捧着快见底的碗的荆阳自顾自品尝着,一双眼睛垂着,像是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话。

      一顿饭下去,荆阳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开口,放在以往鹤余不觉得有什么,在眼前就有点沉默的尴尬。所以他便时不时对弈柷开口问东问西,试图改变一个并不怎么友好的主人造成的冷清。

      荆阳听了一会,撂下筷子进了房间,出来的时候手心捏着一副吊坠。

      缠了手指好几圈的系绳是用市集上常见的黑线编织成的,椭圆的赤红吊坠泛着半深沉半晶莹的红光静静地躺在手心里,从侧面看纹路,似乎是一只腾空跃起的鸟的形状。

      鹤余打量了吊坠几眼,盯着荆阳坐下,犹疑地开口,“这是什么?”好像值不少银两。

      弈柷闻声看了一眼,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荆阳干脆对着鹤余道:“手拿来。”

      鹤余与他对视一眼,把手伸过去,将东西接了过来。

      “冰的!”他捏着坠子小声惊呼,又试探握紧它,好一会才将其捂热。

      “叔父,怎么之前没见过这个东西?”鹤余又把坠子拿出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确认了这玩意绝对价值连城后,思量着问出了口。

      荆阳此时脸色缓和了不少,好笑地答:“之前那是没到时候,现在到了时候,就交给你了。”

      鹤余将饭碗往手边推了推,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今日的叔父不正常到了极点。

      “祖上留下来的东西,给你出门防身用的。”荆阳看他神情纠结,面露难色,便耐心解释了一些。

      “之前您也没给我什么,我出门不也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鹤余皱眉,心下有了某些不好的预感,“我用不着这东西。”莫名其妙得来的东西总会让人感到不安。

      说完就又把坠子递了回去。

      “用的着。”这次不一样。荆阳摇头叹了口气,把朱阴玉放在弈柷面前,

      “我这侄儿从小饱读医术,治病救人不在话下,除去身子骨有些小毛病之外,我料想他应当是与你一路跋涉最相合适的人,你捎带着他出去见见世面。”

      弈柷楞住。

      鹤余扯了扯嘴角,心道自己终于接触到了世人所说的荆阳荆神医常咄咄逼人的门道。

      冷若冰霜,不冷不热这些形容都是他道听途说的。荆阳这几年来四海为家,悬壶济世三载,从不带一个病人回来,鹤余又守得住秘密,从来不在外面多嘴,因而谁也不知道声名远扬的荆大夫就是城外竹林里的老邻居。这么一来,传言肆无忌惮地走街串巷,一不小心就走进了鹤余的耳朵里。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对荆阳医者仁心,妙手回春的赞颂上。所以,那些不苟言笑,冷漠待人,对多言者轻则充耳不闻,重则冷嘲热讽的怪癖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顶多常常被拎出来谈笑一二句。

      但鹤余是那唯一一个敢尿在荆阳衣襟上,再被荆阳按着抽屁股的人。鹤余想象了一次荆阳冷着脸把脉的形象,甩干净脑袋后愤懑:以讹传讹。

      不过,现在叔父能把请求别人的话说的这么理所应当,那些传言应该是真的了。鹤余揉了两下额头。

      再者,他那被寥寥数语称赞的能力也只是纸上谈兵。再说一两句,估计新的还没见过天日的那套针就会成了证明“治病救人不在话下”的绝佳工具,而且八成话语笃定地让他自己都想保证仅靠一套医针就能救活一个命不久矣的人。鹤余看着脸不红心不跳的荆阳,突然好奇为什么叔父把自己往外推。

      弈柷应得很快,几乎是愣住的下一刻,他就微微点头同意捎上鹤余。

      叔父今日的表情似变脸一样精彩,不知道和新来的客人聊了什么,一炷香时间就把自己卖了。鹤余觉得甚是奇怪,而两人又不多言,他只能眼巴巴瞅着,想从两者眼神的交汇中捕捉到交易的踪影。

      没有……
      鹤余静了片刻,只能木着脸收拾碗筷进了后厨。

      弈柷不消多想就能看出端倪。等看不见鹤余的身影,他才道,“看来他并不是很想出这趟远门。”

      荆阳呵呵一笑。
      “看样子是不愿意,其实心里乐开了。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了,还能不懂他的小心思吗?”

      一席话配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无端酸溜溜的。

      弈柷没怎么将这话放在心上,倒是看着那副吊坠失神。

      他起先没有多思虑一二,直到看到朱阴玉才想起来,神兽朱雀一族的朱阴玉一直是由历任族长保管,能这样轻易拿出来的人是什么身份不言而喻。但是朱雀族族长已经上千年不曾露面,只是族谱在那放着,让人知道的确有这么一位的存在,内幕则并不为人所知。

      现在看来他不仅留在了人间,还收养了一个普通人类。

      弈柷向来敬前辈三分,又过滤了那句带刺的请求,便没有顾忌地揽下了带上鹤余出门的重任。

      另一边的鹤余思绪纷飞,想到自己好言好语、撒赖放泼连番上阵求了叔父两年都没能得到的“出山”准许竟然在一顿饭的功夫收入囊中,连刷碗都是喜滋滋的。

      可说到底,鹤余儿时身体不好,又有叔父看管着,二十几岁的人生都局限在了方圆十里,一下子说要出远门,欣喜之余突然就有些依依不舍。耷拉着沉重眼皮的荆阳在深夜被他请进卧房里,接过了恭恭敬敬的一杯茶,又努力分辨着晃动的重影一口饮尽,晕晕乎乎地听他对自己和弈柷谈话的胡乱猜测,在鹤余把朱阴玉揣进衣襟里并再三发誓会好好保管,安全回来后,终于一头磕在桌子上昏了过去。

      第二天,残存的意识告诉荆阳,鹤余昨夜是有些失望的,特别是自己在他侃侃而谈时睡死了以后。

      荆阳琢磨了一碗粥的时辰,走进药房看见正在换药的两人。鹤余拧开药瓶洒出药粉,弈柷露出胳膊任他摆布。

      “他有些小孩子心性,难免毛躁,这一路上麻烦你照顾他了。”
      荆阳看着鹤余给人上药,负手走过去,边拉开各式药柜给他们准备药水边关照道。

      说完,弈柷的肩膀陡然一阵疼痛,他回头看向那只按在自己伤口上的手的主人,与一双弯起来的眼睛撞在一起。

      鹤余憋笑憋得辛苦,他歉意地朝弈柷眨眼,动作更缓慢起来。

      上完药,鹤余洗干净药粉,擦手的时候还在想:叔父到底是亲叔父。

      荆阳本来说这话也不指望弈柷能答上一句,只是说给鹤余听让他开心些,顺便慰藉自己因将养了多年的娃娃送人而后知后觉涌出的惆怅心情。他磨蹭着把药瓶分类装好,又不放心地多塞了几瓶可有可无的药膏。

      鹤余抱着胳膊在一旁看他收拾,在看到荆阳不假思索地把一只绿瓶放进包袱里后斟酌开口:“叔父,这个就不用了吧?”

      荆阳不理他。

      “这个……真的用不上。”那是他小时候抹屁股蛋用的药。

      荆阳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
      “好吧……拿上吧。”鹤余最终妥协道。

      弈柷见状,觉得他们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架势,收拾好自己便去卧房内拿衣物了,留剩下的两人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鹤余在磨叽着刷完最后一顿的碗筷后,被忍无可忍的荆阳赶出了门。他对着门外的成片竹林呼出一口气,微笑着转头对荆阳的背影喊了一句:“那我走了!”

      荆阳摆摆手没回头。

      弈柷看了一眼鹤余红红的眼眶。

      鹤余则看着手里那本临走前叔父特地塞进怀里,让他寻找其中百八十年没出现过的珍贵草药的书,眼眶更红了。

      没多久,两人走出县城,鹤余周身已经没再散发出感伤的气氛了。从小算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被荆阳扔给别人了,只不过这次远了些,可能时间也会长一些,小小地伤感完了以后只剩兴奋。鹤余把一里路当两里走,东转西绕又跑回弈柷身前,话不太多但能感觉出心情不错。弈柷看他摇头晃脑左看右看,手一挥把肩膀上快痊愈的伤治好了——榨干最后一点特权。

      鹤余看够了四处的景色,再次跑回弈柷身边,抹开额头的汗滴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

      弈柷摇摇头,拿出一块帕子给他。

      鹤余疑惑地接过,擦干净脸后又问:“你不知道?”

      弈柷点头,又给他递了水。

      鹤余捏着水壶没急着喝,思虑半晌擦了一滴汗问道:“难道…你是在跟着我走?”

      弈柷不置可否。他认为自己一路走在鹤余身后的行进路线已经足够明显表明这一点了。

      鹤余拧开水壶盖,“你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弈柷看着鹤余陡然慌张的神色,有点奇怪荆阳竟然什么都没有和他说。

      于是他领着鹤余往前走,解释道:“好人好事。”

      “……?”

      弈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断了,随之似乎磕绊了一下,然后彻底消失。

      他不是那种因仇人追杀而流落荒野,却不小心被我救助捡回一命,好心带着我叱咤江湖,最后称霸武林的飞天大侠吗?

      鹤余拧着眉毛不甘地灌了一大口水,只能叹了口气追上弈柷。

      说起来,其实鹤余的行进路线也不算错。弈柷年前留在西南整了山贼一遭,却在离开的半途受了残党埋伏,刚解决完就遇上了荆阳一家,伤治好了不算,还拴了个小包袱。他想了想,下的不少治伤的时间可以陪小包袱耗着。不过不巧,对方是个听话的主,而且误打误撞给他指了方向。他大约几十年没进中原,更不用说下南方了,现下不如顺道去看看。

      鹤余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自己总联系起他的伤,想着:“好人好事”绝不是做什么寻常事。于是乎,他紧跟着弈柷,除非是看到了一两株上好的草药,不然是绝不会离开后者半步的。

      弈柷瞥到安之若素的小药童一枚,意识到带上他的决定显然有可取之处,特别是看到躺在残破客栈内半细喘半哀嚎的干瘦村民时。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内情:
    荆阳知道一切
    弈柷没兴趣知道
    鹤余想知道也没人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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