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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看不看无所谓的楔子 ...

  •   在被嘴里不停咿咿呀呀叫唤,圆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的小白娃娃伸出胖胳膊一挥,拳头正中其右脸的下一刻,荆阳失神回味着软绵绵的触感,花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虔诚感遇亲侄儿重临人世的福祉。

      半个时辰后,手忙脚乱的他把白娃娃连同顺手裹上的衣物抱出了屋子,轻车熟路地返回了老地方。

      荆阳笨手笨脚地托着小头颅,小心翼翼地把娃娃放进摇篮里,慢慢拨弄了几下,撕心裂肺的哭声反而更响了。直到荆阳反应过来喂饱了娃娃,擦干净他脸上乱七八糟的鼻涕眼泪糊糊,闹耳朵的动静才缓缓降下去。

      连姑娘手都没牵过的老光棍荆阳战战兢兢转头拿了尿布,头有些发晕。他自知绝不是个能安稳地眼巴巴数着时辰过养家日子的主,但拧着湿布的瞬间脑中闪过一切1300年的恍若隔世,他下意识就觉得把接下来十几年的心思完全放在带娃上并不是一件难事。

      况且他还有神籍。

      荆阳天真地想。

      ……

      “你可是神!”

      鹤余年纪尚小,耳朵却因着这句话生出了厚重茧子。前些日子他去县城溜达,刚做神秘兮兮状半遮半掩地给李小元透露了这个惊天秘密,就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嘲笑。李小元露着地包天笑岔了气,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憋红了脸仍旧笑他傻:世间怎么可能有神明?你叔父定是逗你玩的!
      他抹干净脸上的吐沫星子,脑中转了个弯觉得有理。

      于是鹤余缩着脖子看荆阳,“叔父,不要再这么说了,会被别人当成傻子的。”他摇摇头不无惋惜地踢踏着腿跳进了屋子。

      由此可见,是神与否和孩子听不听话,养得好不好,尤其是会不会忤逆毫无干系。

      ——崽子还是那个熊崽子。

      荆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盯着屋内奇形怪状、湿润且脏污的几条泥巴脚印一时语塞。

      静默之后,荆阳咆哮:
      “阿余!这不是你去后山玩泥巴并且穿着脏鞋踏进来的理由!”

      窸窸窣窣从门内伸出半张脸,鹤余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很是正经,“叔父,我知道神不会踏着脏鞋进门,但我没有玩泥巴。”

      荆阳的喉头哽住了,想到昨日被拔出来的益草和三天前被从水里捞出来后只剩一口气的灵龟,呼出一口气后到底没忍住,拧着眉毛单手拍向八仙桌,弄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警告,“神不会…!”

      “神不会和叔父顶嘴。”鹤余盯着荆阳的手,在第二声巴掌响起之前利落地钻出了门框,背着手低头看脚尖,“叔父我错了。”

      荆阳的高度恰好能看见他皱起的短眉毛,并且不需要蹲下来,瘪起的嘴巴就顺势浮现在脑海里。荆阳嘴角抽搐,半晌抹走额间的一滴汗,眨眨眼睛,吐息之间挤出一句:“不可再犯!禁闭罚抄灵经10遍,不抄完不许吃饭!”

      等话音落了,鹤余才敢搓着衣袂悄悄看他一眼,然后耷拉着脑袋转身进了书房,爬上及腰的凳子,拿着有半个自己长的狼毫笔乖乖扭曲着手指比划起来。

      荆阳瞧着人没动静了,便放下心扫这一地的烂泥巴,又仔细擦了一遍后,他蹲在书房的窗口下偷偷往里看了一眼,边负手捶腰边往东厨走,心说我还治不了你了。

      剩下鹤余拎着占满一张纸并且笔画多了几条的“神”字端详,思考叔父到底有多富贵才能每半旬罚他抄上一回全篇只认得书名两个字的灵经,但再多想一想,好像叔父坚持两人是神也因此有了解释,总归被嚼口舌落人指点的轮不上富贵人家,所以傻与不傻...叔父开心就好。鹤余吹干墨迹,铺开另一张纸,垂手提着占满墨汁的笔,像往常一样无视那滴滴在干净纯白纸上的突兀的黑墨,驾轻就熟地乱写一通。

      荆阳再次往稀薄到即将熄灭的柴火堆里投了几根枯树枝,等到火焰燃烧着冲向他的鼻尖,他才站起来,一手拿菜,一手拿锅铲,嘴上哼着不知名的调调,离了几尺远往锅里放干料。锅里噼里啪啦了好一会,荆阳娴熟的把菜翻来覆去,直到炒熟了散发出香味。在摆盘子的空隙,他寻思着自己带娃八年有余。八年来,大约统共学会了做两件事。

      一是像这样站在灶台前做人间的吃食,是为痛与快乐并存;二是把侄子养活了,样貌天生不谈,人品上现如今可窥的几点也没有偏离正轨。若不是朱雀一族天生的灵性为他省了不少事,荆阳倒还真想摆上几桌,拿着这些教导有方的过人之处显摆几回,好招来更多的软玉温香,洗洗在人间染上的尘埃。

      不过,荆阳低头看了眼身上一套沾着星星点点油花的平常伙夫的物件,想到自己在人间就是人的形态,挥挥袖子把一身仙气全藏得干干净净,只样貌上留有仙风道骨的影子,再加上建了座山头下竹林间的屋子好生呆着,顶多像个隐匿樵夫,哪来的被人间玷污了一说。所谓软玉温香,也只是茶余饭后不小心闪过的、用来安慰自己的一缕思绪。

      毕竟当务之急摆在那里,荆阳还是认定做好每一顿饭最重要,即使他根本不需要吃饭,只是因为抓着笔杆,还算奋笔疾书的亲侄子缺了一顿可不行。

      小讨债鬼,他叹息。

      好像最近瘦了一些…
      于是荆阳不假思索地添了一道菜。

      ……

      万幸的是,及冠之后的鹤余没有被叔父喂成李小元那样的小矮胖墩,面貌上延续着从前那副讨喜模样,身量日日见长,又常年混迹于集市,比起以往能说会道得多,甚得街坊领居的喜欢。

      荆阳喜形于色,啧啧感叹。

      而匆忙从外面赶回来的鹤余破门而入,正对上荆阳脸上可疑的笑意,“叔父?”

      后者咳嗽一声收敛回去,正色道:“怎么?”

      鹤余把抱了一路的纸笔放在桌上,“你是不是该给我讲个姑娘了?”

      荆阳看着他的后脑勺,一颗头两个大,“又是李小元那小子跟你说的?”鹤余八岁以后,荆阳除了每日做饭,教他认字读书,基本上一得空就得与李小元斗智斗勇。你为什么只有叔父,你的爹娘呢?你为什么不用干活?为什么每天都要写字?你不觉得很无趣吗?诸如此类的问题他解决了不下百余个。

      无奈越绕越复杂,到最后他都用同一句话堵回去了:“因为你是神。”

      简单易懂又无法反驳,至于会不会给孩子留下奇怪的印象和想法,荆阳润了一下喉咙,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鹤余能成长为这样的鹤余是非常不易的。

      鹤余转过身点头,放在背后的手指搅在一起不安分地动来动去,“那…神都不成家?叔父你也没有成家…”

      “……”

      天要落雨娘要嫁人。

      荆阳捕捉到鹤余狡黠的眯眯眼。

      伏在地上涎水挂了一路的娃娃胆子大了不少,到如今也敢开他的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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