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倚天屠狗记》清源道者

13、民国旧梦（2）

　　第二章
　　遇到萧随的那一年，是1931年，她和萧随都是十六岁。
　　雨后天空如洗，蛰睡了一个世纪的下午澄明宁静。她屈着身子身子在花园里看花，花梗如新，风里带些新翻的泥土的微甜。一身西装的少年向她走来，不同于穿长衫的风度儒雅，却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生机与朝气。剑眉星眸，清新俊逸，矫若惊龙。他落落大方地站到她的身边，俯着身也玩着那花梗，一边笑意满满地问她:“我叫萧随，字影绪，大小姐贵名？”
　　花草依依，清风沉醉，她竟有点惺忪醉意，微微红了脸，就像浸润了春花秋月的苹果酒，带着点甜蜜的漩涡。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名字是有用的。和那些刻在墓碑上和牌坊上的默默无闻的无名氏不同，一个名字可能是一座山峰，在一个人的心上连绵起伏，和心房紧紧相依。
　　“我层层叠叠厚重的梦，撞碎在你出现的那个下午。后来的梦里，都是在描摹你的身影。”是身影而不是样子。萧影绪的脸，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日益模糊，像一粒盐永久地融进岁月里。逐渐的逐渐，也成了一个丰碑上的无名氏。惟有几朵记忆之花娉婷。
　　回到家，竟然发现满堂宾客中有那一对星眸鹿眼。他向她眨巴眨巴眼睛，如惊雷一声，霎时间，榆树开花，虫鸟齐鸣。
　　她慌乱了，赶紧借故离开。可是窗棂上是那双眼睛，墙上是那双眼睛，就连夜半的星，也像那双眼睛。
　　众宾欢，宾客散。她这才知道，萧家和沈家，已经结为姻亲。那位气宇轩昂朝气蓬勃的萧少爷，竟是跟着父亲来提亲的。兔娘只是端着地抿了抿嘴唇，分明心中却有万般狂喜在荡漾。生命中极为朴素平淡的布匹，终于染上星河一般美好的颜色。这天起，她的心上有那么一缕袅袅温暖的轻烟，挥之不去地飘荡。
　　此后她和他一直互通音讯。信里他亲切地称他“兔兔”，在每一封信的结尾都画上一只圆圆滚滚的兔兔。他什么都和她讲，讲学校里的课程、同学和□□，讲国民政府、军队和内忧外患，讲自由主义和布尔什维克……他还说起自己的迷茫，是否毕业后又要从理想者的天堂扎进钱堆里。
　　“展信佳。
　　别后多时，甚念于汝……
　　今倭犯奉天，肆意侵扰，国难当头，非耻辱而已，乃国之存亡。大丈夫不可不管不顾，置身于外，任生灵涂炭，蒙难国殇。当临危授命，慷慨捐身……
　　蒋氏中正，独霸一时，不思反抗，□□五剿，国势难安……
　　前有邵飘萍、林白水喋血，后死者当为民之喉舌，不囿于金钱名利，以钝重之笔著锋利文章。
　　幸而结识同好，引我于混沌之中。纠结之下割舍家业，从今便走新闻救国之道路。忤逆不孝，愧对父母……
　　但愿佳人静候待，游人可以缓缓归。
　　惟念汝一人，竟凝睇。”
　　兔娘并不理解他的生活和他的这些“疯言疯语”，但她还是理解他，理解他作出的和将要作出的每一个决定。很多时候，兔娘都不知道该如何发表感言，只会说一些几乎次次雷同而饱含真情实感的嘘寒问暖的话。也许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旁观者吧，却把对方当作生活的全部内容，从而入戏，入迷，挣扎不了，动弹不得。
　　学校放假的时候，萧随就来找她。也带点小东西，雪花膏之类，甚至有一次还带了一把制作精美的军刀。“我要军刀干嘛？”兔娘觉得很好笑地问。
　　“军刀可以防身，亦可以卫国。倘若中国女性抛弃时代的偏见，和男子同等地习文习武，中国便不会如此积弱。”萧随严肃地答道。
　　兔娘也只是疑惑，并且永远不懂。是的，她永远只能是那个无言守候的人，而能够为他披上战甲，并肩作战的，是卢笙云。
　　婚期将至，萧随却越发没了音讯。
　　“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开的意义。”
　　那天她穿了一身浓墨重彩的凤凰锦，从清晨的第一滴露珠，到傍晚最后一抹红霞。霞光消逝，泪水终于如释重负落下。
　　后来她去找他，得知他不仅逃了婚还放弃了家业，更是与过去二十年生活的一切诀别。她辗转到他任职的小报馆。星眸依旧，却不复温存。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本来就是不能算话的……”
　　“大家都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也没有谁是谁非。不如各退一步，各自安好，各自结合。”
　　然后她看到了她，那个叫卢笙云的女孩子。女学生模样。记得小时候，祖父总带着她坐在路边，把过路的女学生指给她看:女学生，会吃人。每当哭闹的时候，祖父总是吓唬她说:再哭，再哭就把你送去当女学生！兔娘果真不敢再哭了。
　　她本能地质问他，为什么当初一片情深如今却移情别恋。萧随却牵了女学生的手，一字一顿地告诉兔娘: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是还没有遇见她罢了。
　　兔娘惊诧地站在那里，因为愤怒、绝望、悲恸交杂成的情绪而微微颤抖。桌上的酸梅汤倒下。一滴，两滴。血红色的汤水流淌了一个世纪。
　　这就是沈兔娘遇到月牙儿之前的全部记忆。她语调平缓地娓娓道来，月牙儿听着听着，发现她的眼里除了偶然的柔情百转，更多的是隐忍和坚毅。
　　这一次，月牙儿拿到的是女配的剧本，然而她要演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