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红妆奉韶华》姜音

78、如今是座空府

　　赵景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不以为意。

　　“我生来是皇家子孙，死也要死得其所。本王哪里都不会去，麻烦你去告诉他，本王这一生生为皇家人，死为皇家鬼。”

　　姚秉还想说话，赵景理也不理，一甩衣摆进了府。他只好命侍卫守在府门两侧，自己追了去。

　　穿过回廊，远远就看见尽头，倚廊而坐的男子，仰头饮下一口酒。

　　“很晚了。”

　　不等姚秉玉走近，赵景拖着长音悠悠飘远。

　　他穿着铠甲，脚下生风，凛凛而来。“夜深露寒，王爷还是莫要坐在风口饮酒。”

　　赵景对着西南方向，又是猛地灌了一口。他衣着单薄，发丝微乱，但与生俱来的优雅之气，难以覆盖。

　　“皇上命你前来，不就是监督本王，何故装作好人。”

　　他言语，凌厉刁钻。

　　在这个夜晚，格外的清晰，无不透着一丝凉薄无情。

　　“皇上他是一国之君，杞王身为臣子，也不能如此口无遮拦吧？”

　　姚秉玉立在他身后，一双锐利的眸子，盛满了怒意。

　　赵景听着直想笑，如今，他孑然一身，倒是没什么好怕的。抬头望着清冷月色，心底竟是无限惆怅。姚秉玉不知何时离去，诺大的杞王府，一时间就剩下他一人，到处充满了神秘诡异。

　　一个月后，宋、元再次开战。

　　身在西川的的粟儿，得知这个消息，连夜赶到了宋国都城。此时的十万大军，还在整顿，并未开拔。

　　夜幕低垂，大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只有几家小摊贩，还在为了生计而支撑。

　　京都最大的青楼——天仙醉坊，仍一如既往地喧闹繁华。

　　掌事润玉正在二楼雅间，招呼客人。忽有，婢女希儿匆匆进来，附耳一番，她脸色微变，朝着宾客，笑说：“秦公子，杨公子，你们二位慢用，润玉这边有事，去去就来。”

　　转而，对着几位陪客姑娘，严肃嘱咐：“好生伺候着。”

　　随之，跟希儿走了出去。

　　一路小碎步，奔回自己房间。希儿推开门，她迈进去，即刻关上。

　　“民女润玉拜见王姬殿下。”

　　她那一欠身，粟儿上前一步，将其搀住，眉眼间皆是嗔怪。　“姐姐你真是......”

　　润玉起身，握着她的手，安抚道：“如今，咱们身份有别。妹妹尊贵，不可再明目张胆地现身于此。若是有话，让人传唤便可。”

　　“自上次一别，许久未见，非常想念。让别人传话，着实太慢，所以我就亲自来了。”

　　粟儿脱下罩在外面的黑色披风，一身艳丽高贵的外族服饰显露出来。

　　润玉牵着她，来到内阁窗前就坐。那里摆放着一处茶台，两人相对而坐。一侧身，便可看到外面大街上的景象。

　　如今，是夜晚。穿过光影，只可清晰地看到这处房间，坐着一对碧玉美人。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润玉亲自给她斟茶，粟儿静静地坐着享受着，她给的温存。

　　“说不好，你也知道宋国与元国开战在即。我来，就是图个安心罢了。”

　　“为了他？可你这样，值得吗？”

　　润玉一手持茶盏，轻呷了一口，抬眼望去，尽是无奈。

　　粟儿定定地回望着，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他的事，你是不是什么都清楚。那就跟我说说，最近一段时间关于他的，或者是关于这宋国皇家的。”

　　润玉思衬了一下，眼神飘到窗外，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起身将纱帘放下，遮住了室内的光景。

　　“所有事，都只是听说，至于有无虚实，还需你亲自查证。”

　　“我信你。”

　　“他早已与那郡主断了往来，听说是休妻。但皇家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杞王府，如今就是一座空府。”

　　“空府？！”

　　润玉默默点头。

　　粟儿放下茶盏，敛眉沉思。

　　那次，她去杞王府碰到鸳鸯，听她说是赵景遣散了府中的下人。后来，停战。他归国，是不是并未重建王府。

　　“粟儿，粟儿”

　　润玉见她沉默，有些担心，连喊了两声，才将其思绪唤回。

　　“一会儿，需要亲自过去一趟。”

　　“去哪儿？”

　　“王府。”

　　说着，粟儿站起了身，润玉先她一步，将人摁住坐下。

　　“别急，你才刚回来。如今的杞王府虽说是一座空府，但却是被监视的。你需要留下了，观察清楚，再做打算。”

　　闻此，粟儿更加紧张了。“被谁监视，太后还是皇上？这个赵煜都当皇帝了，还要打压别人，真是坏透了。”

　　“她们兴许都有份。”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两人马上闭嘴，假装在喝茶。

　　润玉的贴身婢女希儿捧着一盘点心，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

　　“小姐，秦公子他们在找你呢。”

　　“秦公子，是谁？”

　　粟儿看向润玉，抢先问道。

　　润玉先是对希儿说：“告诉他们，我马上过去。”

　　希儿放下点心，转身出去。

　　润玉听见房门关上，才朝她沉稳地说：“这秦公子是杨太后的远房侄子。自从太子一上任，朝堂就被肃清了个遍。当初，与柳太后有牵连的全被革职。但凡与杨太后有关系的，全被加官进爵。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柳照琪......”

　　“方才，我不是说了，他休妻了。”

　　“他倒真舍得。”

　　粟儿低着眼，呢喃。

　　润玉看着她，轻笑：“当初，迎娶都不在意，何必在乎休掉呢。”

　　“那门婚事，是太后指婚，皇上做主。如今，都不在了，也就不作数了。”

　　“作数是可以的，只是要看当事人怎么想。”

　　润玉眉开眼笑，粟儿有些不解。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他来过这里好几次，每次都是坐在你从前的那个雅间。要么一天，要么几个时辰。”

　　“那房间里的密室......，没有被发现吧？”

　　“不曾。平日里，都是加了锁的。”

　　听到这里，粟儿长吁了一口气。

　　“那就好。”

　　不多一会儿，粟儿从房间出来，手里携着一把长剑，大摇大摆穿过长廊。下楼时，引来他人异样的注目。润玉站在二楼长廊下，目视她离开，才折身回到秦公子所在的雅间。

　　月明星稀的夜晚，伴着清风，凉入心底。

　　自天仙醉坊出来，粟儿便拐进了一条无光的深巷。今时不同往日，她没有再光明正大的权利了。想要去到杞王府，反而不被发现，她只得走捷径。

　　杞王府在东街，距离青楼一公里。

　　粟儿施展轻功，到达杞王府外，老远就看到府门前的守门侍卫。

　　润玉不是说，杞王府是空府吗？

　　就在这时，从另一方向，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夜行人。

　　粟儿将身子隐匿在黑暗中，注视着那个夜行人，越来越觉得有些眼熟。直到，那人跃上房顶，消失在黑夜中。她立刻紧随而去。

　　杞王府从外面看，戒备森严，实质上，却是一座空了许久的府院而已。

　　夜行人落进院子，转眼没了踪迹。粟儿站在原地，环顾了四周，找准一个方向，再次紧追过去。

　　府内廊下，就着月色，倒不那么漆黑。只是，这样的夜晚，行走在如此空旷的王府内，着实有些寂寥恐怖。

　　她的步伐很快，前方便是回廊尽头，然后，穿过一个拱门，就可到达赵景的住所。突然，感觉身后有一丝异样。未等粟儿回头，一把铮亮生寒的剑，架在了她的脖颈。

　　“别回头，继续往前走。”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粟儿慢慢放松了警惕，顺着他的话，往前走。

　　尽头廊下，有一盏灯。虽不太明亮，但可以照清前方的道路。

　　“不知阁下是敌是友，深夜造访杞王府，为何要如此打扮。”

　　她这句话，是想印证此人是否是熟人。

　　当初，一直陪在赵景身边，可是在首次宋元之战时，他明明重伤不起的。

　　身后之人，并未回应，只能感应到他那很粗重的呼气声。

　　“咳咳......”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咳嗽声。粟儿闻声看去，正是，前方赵景所处的方向。她想加快脚步，可那人的剑刃近在咫尺。

　　“阁下可认识刑部尚书的二公子？”

　　试问的同时，她的余光时刻注意着，对方的松弛。

　　“咳咳......”

　　又一阵咳嗽声传来时，粟儿头一歪，身形一转，漂亮的躲开了那柄利器。对方似乎没想到，她的身手这么好。等反应过来，她已经退出了廊下，立身于池中的空地上。就着郎朗月色，可以看清她面上的从容镇定。

　　不等她多加迟疑，对方于廊下持剑飞来。

　　粟儿迅速拔剑，迎难而上。

　　清冷寂静的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利刃撞击声。两人几个回合下来，未能分出胜负。每一次近距离，粟儿都觉得此人异常熟悉。故而，她欲找准机会，扯下他的面纱。

　　“什么人！”

　　赵景不知何时从房间出来，朝着这边走来。他穿着一袭白衣，墨发由一根丝带抵扣，手里提着一盏灯，站在月光下，犹如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