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章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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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还不行吗？”
一杯凉茶下肚，因为方才所知而内心焦灼的滑头鬼这才真正冷静下来，一双苍金的眼睛敏锐地抓住了眼前妖怪言辞中的未尽之意。
假如是轻易就能解决的话，想必这只狐狸定然不会摆出如此平和的态度，而是趁机高高在上地讽刺他……不，甚至不必由羽衣狐出手，他逞强的孙子根本就不会等到东窗事发，而是早早地自己处理掉那些麻烦。
可是现在，纵然美丽的面容掩不住嫌恶，执掌京都妖怪千年之久的大妖却仍然心平气和地同宿敌探讨了一夜之久，说明即便是对于羽衣狐而言，也有不得不求助于奴良组的地方。
“的确如此，”心知对方有多狡猾，黑发的京都之主也就大方承认了，“妾身如今的力量没有恢复，至于陆生——”不自然地顿了顿，貌美的妖怪终于还是自眉目间泄漏了些许烦闷，“你想必也清楚，他的状况并不乐观。”
“逆转生死，是妾身用尽千年妖力达成的诅咒，但即使是这样，在他身上时间的流速也是正常人的数倍，外表或许难以发觉，可陆生的躯体总有一天抵不过倍速的消耗……然后被妾身的诅咒再一次拖入轮回。”
接下去的话，她不说也清楚了。
“所以妾身迫切地需要时间，。”
——她是真的在担心那小子。
凝视着狐妖不自觉在茶杯杯沿上焦躁摩挲的指尖，半宿的机锋过后，得出这个结论的滑瓢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后带着某种决意抬起了双眸。
“如果是时间问题，老夫倒知晓一种方法。”
……
夜色寂静，月光如水。
少年统领披着羽织施施然漫步过空无一人的庭院，在踱步到垂枝樱下时抬头望了一眼，古老的庭院透露着时代的厚重感，虽然无人却也整洁，泛着些许微光的淡粉色花在暗夜中甚至开出了妖异的味道来。
脚下用了些力道，刹那间容貌俊美的少年人便随性地靠在了枝头，有些无聊似的晃悠起小腿，眼神里却并没有什么烦躁的意思。
他的身后响起草丛被踩过的沙沙声，年轻的滑头鬼并没有回头，招呼打得倒是捻熟。
“你来了。”
“我来了，”不觉得对方的态度冒犯，来人也只是平静地回答他，“因为这是你所希望的。”
“所以就算是这种时候也不给我点清净？我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缠人的麻烦精。”
嗤笑一声，年轻的滑头鬼转身居高临下地望向站在树下的那个人。
白发赤瞳，眉目含霜。
是奴良陆生。
但同少年时期的他又不一样，这个青年本该桀骜不驯的两色长发交织着铺散于身后，愈发显得棱角锋利的眉眼下绘着龙飞凤舞的青黑妖纹，他仍然穿着黑色的和服与深红的羽织，只是衣角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破损，还晕染着大片大片的深色痕迹。
是血，陆生垂眸看他，有些淡漠地心想，这套衣服上曾经遍染鲜血，不论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最后都混为一团，只留下相同的铁锈腥味。
“我也没有允许你踏足我的庭院。”
他挂在唇边的讥讽笑意消失了，少年冷冷地将目光钉在青年身上，不去看对方走过的身后坍圮的屋檐与荒芜的土地。
但是从一开始就绷着脸的另一位奴良陆生却反而微笑起来，他身后食腐的乌鸦盘旋而下，毫不介意地在大妖脚边觅食，偶有的鸣叫使得这个好看的笑容粘上了阴森的衰朽。
“你确实没有允许，可我本来也不需要你的首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存在于此。”
“……你不在。”
烈烈的幽蓝色火焰吞没了眼前仰头而笑的人，年轻的滑头鬼收回酒盏，不去顾及将要顺着樱花树舔舐而上的火舌，兀自轻声重复了一遍。
“你不在。”
——也不知是想说给谁听。
被浓烟呛死实在是不符合堂堂奴良组三代目的身份，从窒息感中挣扎醒来的滑头鬼如是想，他不得不靠急促喘息来汲取氧气，结果过大的动作幅度直接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差点又背过气去。
“疼疼疼疼……嘶——京都的瘴气逸散开就变回来了啊……”
棕发少年看着自己缩水了一圈的手掌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手肘支撑着试图起身，结果被突然从后方传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手滑差点摔回去。
“是呢……小心！”
柔软却有力的手掌抵在了少年的肩头，没让如今使用者人类脆弱躯体的奴良家未来三代目当真摔出什么好歹。
陆生有些惊魂未定地顺着对方的力道坐起来，回头果然看见了黑发的女妖，不禁苦笑一声。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言下之意，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滑瓢……他让我来的，为了解决你的事。”
前些天还同眼前的少年统领兵戈相向的京都之主慢条斯理地拂过耳边的长发，满意地看到对方的身体一点点抗拒地绷紧，露出一个绝对算得上不怀好意的笑来。
“妾身恰好也有事要问你呢，陆生？”
……
“所以说，已经结束了？我们安全了？”
不可思议地望着万里无云的晴朗天际，很难想象在两日前这里曾经堆叠了压抑数月的厚重铅灰色，如果不是他们眼前的友人身上缠满了绷带，卷真要以为这是一场有惊无险的噩梦了。
“虽然损失惨重，但多少算是暂时保全了吧。”
年轻的阴阳师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道，只是在这么解释的时候，某个欣长染血的背影总是在脑海中挥散不去。
三天了，那个人还是昏睡不醒，据那些妖怪的说是因为陆生将自己当做引线引爆了阴阳师刻下的咒印，遭受了阴阳术的冲击才会昏迷到现在的……也因此，他们对于花开院阴阳师的态度虽然说不上恶劣，但也总是抱持着相当的警惕，人类是不允许踏足那间屋子的。
明明我们才是花开院宅邸的主人吧！
困扰的阴阳师内心抓狂。
“啊，对了，”清继忽而拔高的声音打断了柚罗的暗自纠结，“妖怪之主呢？妖怪之主是不是帮你们打倒了敌人？怎么做到的？然后呢？现在还在柚罗家里吗？”
阴阳师少女被突临的问题砸得头昏脑涨，反应过来正待开口，却只吐出了一个音节便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喉头。
“他……”
所有人都是被他所救的，而这个人却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堪堪救回来——这样的事无论如何无法毫无歉疚地说出口，柚罗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
“他……”
“啊！大家都在这里啊，太好了，没有找错地方呢。”
清朗的声线带着蓬勃的朝气，不是她近来听惯了的冷嘲热讽，柚罗惊诧地扭过头去，入眼是许久不见的棕发少年温文暖软的笑颜。
“奴良……君？”
“奴良！你来得未免也太慢了吧！”
“是啊，抱歉了，来的路上出了点麻烦，好不容易才到达目的地呢。”
被人类伙伴簇拥的奴良组未来三代目一边纯良地微笑，一边不着痕迹地转移开话题，在注意到阴阳师少女惊悚的目光时，还有闲心偷偷眨了眨眼睛，带着“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促狭。
谁管你啊！
方才还满心担忧的花开院阴阳师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矫情，这种一旦能动就作天作地的恶劣妖怪还是干脆消灭掉吧究竟有什么可操心的？
……
事实证明年纪尚小还不懂得“滑头鬼”这个名词就代表了劣根性的花开院柚罗还是太天真了。
在花费一段时间应付过去之后，满脸温柔笑意的关东统领揪着没找到时机落跑的阴阳师少女，一脸和气地表示需要谈谈。
“啊~~真是的，既然醒了就告诉你的同伴去啊，为什么偏偏要找我……”
“因为如果说了要跑路的话，一定会被严防死守的，不如干脆趁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溜号，等发现的时候就拦不住了嘛。”
好整以暇地拢起袖子，陆生微微弯起棕红色的圆润双眸，目光里是全然的幸灾乐祸。
“那你也应该告诉他们，那帮家伙已经因为这件事对我们严防死守了好久，你这个大将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又跑……哈？！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嗯，没错哦，我说我要跑路啊柚罗醤。”
无视掉反射弧极长的阴阳师话都说不出来的可怜境遇，眯起双眼，年轻的滑头鬼歪头轻笑。
“所以就麻烦花开院同学传达了哟~”
“等……喂等下！我说等下啊！”
手忙脚乱试图拽人的柚罗最终只捉到一片消散于空气中的黑色烟气，目瞪口呆地盯着本该还端坐着人的地方，阴阳师少女嘴唇哆嗦半天，终于化为一声难为她这么细弱的嗓音能够发出的咆哮。
“你这个混蛋——！”
“啊啦，那孩子……你还真是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呢，陆生。”
距花开院本宅不远处的密林中，羽衣狐偏头听风带来的声音，扭过头去看一脸坦荡的棕发少年，不带责备含义地开口。
“没办法啊，”丝毫没有坑害他人的心虚感，貌似良善的少年统领一本正经地摊手，“如果我说要和你一起行动，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而且我伤势未愈的情况下，就算是冰丽也不会放我出来。”
“也是呢。”
狭长的狐狸眼轻轻瞥过少年毫无异样的脸庞，陪同身边人一同经历了生死轮回的狐妖状似不经意间提及了一个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的问题。
“你本来对谁都没有打算说的，对么？”
“……鸩太敏锐了。”
鸩太敏锐了，陆生本以为自己身上匪夷所思的问题只要他不说，旁人根本看不出端倪，没想到这家伙竟然通过他使用力量的不稳定性抽丝剥茧地无限逼近了真相。
现在还告诉了奴良组和阴阳师……曾经叱咤暗夜百年的君王绝望掩面。
——突然不太愿意去面对这惨烈的事实。
“……你总要面对的，”对此，即便是羽衣狐也无法安慰，何况她本就对陆生的选择不太满意，不过母亲的温柔让她很快避开了这个话题，“我们要去哪里？”
滑瓢只告诉她有一个时间流速相对缓慢且妖气异常浓厚的地方，具体在哪只有陆生知道，因为即使是他也没有涉足，这勾起了京都之主的兴趣。
“战国。”
“什么？”
“我们去战国，”总算是暂时把糟心的一团乱麻抛之脑后，年轻的滑头鬼没去管羽衣狐惊讶投来的视线，棕红的眸中跃起了一簇愉悦的火花，“五百年前——那个人与妖皆尽站在台前的战国时代。”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章四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