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章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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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干部鸩要我传达的一切了，总大将。”
艰涩地陈述完被一再掩盖的真实，牛鬼抬起深深埋下的头，惊讶地发现眼前瘦小的老人虽然面无表情，那似乎从来都玩世不恭的眼中却猝然炸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不声不响又尤为可怖地愤怒着。
“……总大将？”
“这个臭小子……”
年长的滑头鬼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手中的短刀，扭头瞥过一干鸦雀无声的妖怪和阴阳师，觉得连同已经不存在的心脏一同生疼起来。
“跟着老夫上！别让我那笨蛋孙子的苦心白费！”
“呃啊啊啊——滑头鬼啊！”
被胁迫性的言语给刺激大发了的狐妖挥动着鞭子样有力的尾巴，掺杂着畏的妖气大肆破坏着京都古老的建筑。
而尚且不知道被自己人卖得毛都不剩的奴良组三代目则不得不将弥弥切丸横斜于身前，堪堪抵住了这疯女人大力劈来的一刀，几乎与此同时，少年人与“健康”一词搭不上边的躯体中席卷起一股剧烈的疼痛，但灰头土脸的滑头鬼却翘起嘴角，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你还真是深爱着他啊，羽衣狐。”
在少年艳色的虹膜上，无机质般映出阴阳师少女骨骼状延伸出的炮口。
“破军召唤——柚罗MAX！”
“姐姐大人——！”
【妾身深爱着你啊，陆生。】
该是多久之前的倾诉了呢？现在想起来，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连声息都听不清的时刻，黑发女性凑近的面庞满是无处宣泄的悲伤。
——和躲藏在深不见底目光下的怜悯。
【你的悲痛，妾身感同身受……但是陆生，你不该这样下去。】
【那我该怎么样？】
银发的青年像是被这不痛不痒的发言给逗笑了，他扭过头来看着关切的妖怪——曾经是山吹乙女，后来又成为羽衣狐，如今什么也不是，被称作“母亲”的存在，飞溅在他俊美脸庞上的血迹还未干透，这点残忍的痕迹让他的笑容愈发冰冷与讥诮。
【你都可以为了你‘深爱’的孩子去和世界作对，我为什么不可以？】
【妾身……】
【妖怪的本质就是偏激的啊，羽衣狐，】身形纤长的滑头鬼逼视着对方的眼睛，他恶意地选择用最能伤人的名号来称呼眼前的妖怪，瑰丽的眸中满是可怖的猩红色光华，而陆生的语气却与之相反地轻缓，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憎恨是种剧毒，而奴良陆生的骨血都被淬成一副无可救药的漆黑，他披着人的皮肉，里头却是腐朽的过往与仇恨。
你想救他吗？你能怎么救呢？你还想怎么救呢？
【陆生，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长发的女子轻声开口，带着点小女孩一般的小心翼翼，与她一贯的强势背道而驰——做母亲的人总能轻易看穿孩子的心思，她已经隐约意识到了眼前面容冷峻的青年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放心吧，在一切结束以前，我还不会死。】
年轻的滑头鬼直起身来，像一直以来走在百鬼夜行前头时那样把刀背磕在肩头，在一道温情却让他难以忍受的目光下慢慢离开。
他的身后有夜幕星垂，长河漫漫，却只他孑然一身，独自前行。
“不！晴明——我的晴明——！”
那一发攻击本就不是为了羽衣狐而准备的，陆生早一步看见了花开院龙二的掩护，先他一步硬接的行为不过是找准了盛怒下的羽衣狐留下的哪点空隙——然后安培晴明，现在应该称之为鵺的那个男人，这辈子绝不要想能安安稳稳地出生。
当着她的面袭来的利刃斩断了母亲去挽救孩子的道路，年轻的滑头鬼看着羽衣狐眼中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憎恨，轻轻牵起了嘴角。
“哦豁——那里的战况还真是激烈啊，不偏不倚地打中了哦？”
盘坐在京都一角的鬼面妖怪因为天空中剧烈的爆炸而抬起了头，不顾自己差点真的被一刀两断的身躯，手搭凉棚津津有味地看起戏来。
“之前的那招叫做‘鬼缠’吗，怎么没见滑头鬼用？结果是阴阳师的小姑娘在主攻……噢噢威力不错啊，莫非还有什么后招吗？说起来，那一击真不赖，如果不是这么狼狈的话，还真想再接一招呢。”
战斗狂土蜘蛛就是这样的存在，陆生很清楚如果不是剥夺了所有战斗力的话，这个生命力过分旺盛的家伙一定不会让他好过，所以在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地使用了鬼缠，甚至直接下了死手——对土蜘蛛而言虽然不致命，但也阻止了他前去救援的行动。
“就好像被看穿一样，稍微有点机关算尽了啊，年轻的滑头鬼哟~”
嘴上这般抱怨着，身受重伤的大妖怪却没有什么埋怨的意思，他的本意是想与安倍晴明一战不错，但那是基于‘鵺会成为黑暗中最强的妖魔’这样的前提，如果真的，这位关东的百鬼之主将踩着千年的夙愿成为暗夜帝王的话，那么这会选择安安分分不添乱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根本不存在移动的气力就是了。
【同为妖怪，你应当明白才是，暗夜凌驾于人类之上件多么美妙的事。】
围追堵截的时候，茨木童子曾经这样策反年轻的妖怪，他们本以为愿意同阴阳师合作的妖怪——尤其是混杂了人类之血的半妖会反驳，没想到年轻的统领却对此勾起了一个邪气盎然的笑容。
【不错，我也是妖怪……所以你说的，听起来真是个叫人心动的世界。】
【那么——】
【不过啊，我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一点？】少年妖怪抽出了森白的刀刃，与之全然相反的漆黑色畏因为滑头鬼嚣张的气焰而翻腾不修，他近乎无礼地打断对手的发言，但在场的妖怪却没有一个感到被冒犯，【我为什么非要追随那家伙不可？】
【如果我比他更为强大，那么我要做什么，可不是对我俯首称臣的人能够置喙的吧？】
【我是关东任侠奴良组未来的三代目统领，是要成为魑魅魍魉之主的人，所有的妖怪，都要在我身后成为百鬼夜行之众！】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妖怪的世界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也因此对于这番说辞，即便是鵺的死忠也说不出不对，作为单纯主战派的土蜘蛛就更不会感到纠结。
“真是有趣啊……奴良陆生，站在人与妖的夹缝中却抱持着这种信念，”他凝视着因为鵺被攻击而发狂的羽衣狐和虽然稍显不敌却依旧稳健的白发妖怪，不由地这样感叹，“还真是想看看你能创造出什么样的世界呢。”
【他已经没救了，陆生，放手吧。】
外表年轻的美丽女子低垂着眉眼轻声劝着牢牢拥护着黑发妖怪冰冷躯体的青年，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对方过分倔强的发旋，即便是因为畏的转换而变得貌似贴服，实际上还是坚韧又强硬地支棱出锋利的模样。
一如青年颤抖却始终笔直的脊梁。
母性的妖怪显然是为这个孩子而心酸的，但无论是作为骄傲的京都之主也好，还是作为奴良陆生的合伙人也好，她都不能不在此刻用最残忍的真实去逼迫他站起来，羽衣狐——或者说是后来被叫做羽衣狐的女子，不容拒绝地开口。
【你还有必须去做的事，你还不能停下脚步，陆生。】
【……啊。】
出乎预料的，年轻人的声音没有她想象的愤怒或者悲伤，他回答她，就好像只是听闻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你说的没错，没时间让我在这里悲伤春秋呢，】说到这里，青年好像是笑了一下，抬起赤红的双眼时，羽衣狐注意到他的脸上也确实没有泪水的痕迹，但那瑰丽虹膜中的光彩却让千年的大妖心惊，【不过羽衣狐，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绝对——不要先我死去。】
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太过无礼，按理说千年魔京的主人本不该应声下来，但无论出于什么，女性的妖怪还是直视着对方呈现出异样妖红色的眸子轻声许诺。
【妾身是转生的妖怪，所以陆生，妾身会一直陪伴着你的。】
“晴明——！”
母亲徒劳伸出去的手无法阻止外壳的崩碎，叫人看不明白的地方却不在这里，年轻的滑头鬼保持着持刀的手势，却并未对着全然不顾后背暴露出来的羽衣狐穷追猛打，他沉沉凝视着黑发女性离去的背影，最终哼笑出声。
“喂，柚罗。”
“啊？你在做什么啊，现在不正是……”
“做得不错嘛。”
欸？
被风马牛不相及的夸奖给说蒙，反应始终慢半拍的阴阳师少女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扭头望去，那个外貌昳丽的妖怪正偏头过来，璀璨的赤色在少年勾人的眸中凝结成温柔的深红，那是自从看到少年这份姿态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的，属于‘花开院柚罗所熟悉的奴良同学’的软暖神情。
奴良陆生是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来救援人类的，然后，即便是妖怪的奴良同学，也是温暖又柔软的存在——这样的认知下，年轻的阴阳师在怔愣过后先是飞红了脸庞，继而涨红了眼眶。
“……吵死了！即便是这么说我也不会觉得高兴的，你这流氓妖怪！”
他是在用生命救你，而你除了信任无以为报。
“生气了？”
对阴阳师的心路历程毫无所察的陆生有点摸不着头脑，看对方因自己一句话而狠狠瞪过来的视线而稍显困惑，不过很快这份困惑就被羽衣狐凄厉的尖啸给打断了，年轻的滑头鬼循声望去，恰好同某块剥离碎片上黑发金眸的男人撞上了眼神。
‘好久不见啊，’心知羽衣狐的记忆被彻底动摇，陆生有些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迎上破碎的影像，隔着百年不真实的光阴无声开口，‘父亲。’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章四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