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章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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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衣狐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陆生其实一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当年轻的滑头鬼通过鬼缠解决掉土蜘蛛这个战斗狂，以及各个战意并不高昂的京都妖怪前来的时候，事态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一步，凝视着黑发少女已然陷入癫狂混乱的姣好面容，未来的奴良家三代目在无人察觉的地方轻轻抿起了唇角。
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阻止鵺的降生吗？其实未必如此。
从一开始，奴良陆生就并非是抱着所谓拯救人类维护和平这样天真又大公无私的念头前来的，假如非要给这趟看来任性的行为找个理由，花开院家的隐患算一个，羽衣狐……也算一个。
他非得亲眼见证羽衣狐被爱子堕入地狱不可，然后这个残破不堪留存下来的灵魂将在半妖之里重新被拼凑成他所熟悉的那个人——既不能被叫做羽衣狐，也不能称作山吹乙女，而是那个曾经拼尽全力试图将他从深渊中拉回人世的妖怪。
可惜那个时候，什么样的挽留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徒劳。
年轻的滑头鬼抬起眸子，璨然的瑰红撞上了凝重的灿金，银发赤瞳的妖怪于是歪歪头，在身后一众妖怪此起彼伏的“总大将”叫声中笑得一脸无辜，放在他坯子上看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妖怪的脸上，怎么看怎么虚伪。
“诶呀，”狭长的眸子狡猾地弯起，自知自己所有的小动作大概都被年长的滑头鬼看穿了，陆生干脆也就用毫无诚意的道歉坦然承认，“我们好像不小心晚了一步呢？”
“……臭小子。”
一眼就看出自家孙子盘算的小九九，滑瓢心知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小混蛋一手促成的，费心费力提前踩点来给对方探路的老人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故意的？”
刻意压低的声音被陆生竖在唇前的食指所证实，比出噤声手势的少年妖怪笑容可掬地无声开合着口型，那是只有祖孙俩才懂得的交流。
‘鵺必须降生于此世才行，至于那只狐狸，交由我来对付。’
“那可不是能够留情的对手啊，陆生。”
定定地注视着着自己实际上不能够当做孩子来看待的孙子，沉吟良久后年长的滑头鬼挑眉叮嘱了一句，便消散了年轻外表的假象，异常干脆地与勾着暧昧笑弧的陆生擦肩而过，轻巧地落在了无所适从的百鬼面前。
“怎么了？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像什么样子？”
“总、总大将……”
百鬼之中不乏从二代鼎盛时期才开始追随奴良组的妖怪，彼时初代头领已经因为大幅衰退的生命力而显得老迈，鲜少真正见过滑瓢最辉煌时刻的干部也有数百年不曾重逢这副峥嵘尽显的容颜了，故而才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响。
“呜哇……总大将年轻的时候，和少主真的是一模一样……”
年轻一点的妖怪，诸如雪女冰丽一类，已经因为滑头鬼×2的暴击而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但这还不是结束，在这短暂又不合时宜的骚动差不多平息的时候，人类那方反射弧过长的惊叫才姗姗来迟。
“欸欸欸——奴良爷爷？！”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吗笨蛋！”
刚刚还在心中赞扬柚罗对于这种场景也毫无动摇的心性，下一秒就推翻想象的兄长恨铁不成钢地抬手痛击自家妹妹的脑门。
“给我紧张一点，你以为现在是在做什么啊？”
“在阻止羽衣狐……可是等下，刚刚那个奴良爷爷——那个……”
哪门子的奴良爷爷啊，刚刚那个金发的家伙看起来根本和身边的半妖一个模子里……不，是变本加厉地糟糕了吧，比起那边的孙子看起来更加不靠谱欸！
“……真的是奴良爷爷吗？”
之前那个真的是那个提着好吃的东西关心她的那个矮小的老爷爷吗，虽然说眼见为实，但这落差也太大了吧，你们滑头鬼都怎么回事啊天生带着两张皮肤还能自由切换的么？
“真抱歉的确是我家老头子，不过柚罗，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吧？身为阴阳师，稍微有点职业素养啊你……至少别比妖怪还不在状态吧？”
“你说什么？！谁不在状态了？喂——区区妖怪把话说清楚你@#￥%……&*”
顶着阴阳师少女被自家兄长一把堵住的爆炸，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气，陆生抬头望向九尾呈现攻击性张开状的羽衣狐，先前一直蕴藏着错综复杂情愫的墨色终于被妖红再度重重掩埋，像是被重新贴上封印的怪物，在沉寂冰凉的水面下回归了安静的沉眠。
握紧弥弥切丸冲上去的少年只在与长辈交错的瞬间留下了轻得仿佛一触即碎的回答。
“可她也是我无法放弃的同伴呐……爷爷。”
年长的滑头鬼受到惊吓般霍然扭头，只看得到半妖欣长笔直的背影无所畏惧般直插入千年大妖浓黑的妖气之中，像是一道飞蛾扑火的光，破开了京都上空这长达数个世纪未央的长夜，纵横关东的奴良组总大将这才真正意识到了什么，苍老的脸庞上难得刻画出恍然大悟的震惊。
“陆生——！”
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两份势均力敌的妖气于空中直接碰撞，卷起的罡风涟漪般向外扩散，却显然不如水一样亲切可爱了。
“唔啊！”
“嘁，真是有够夸张的……”
护住因为突然的波及而惊叫一声的阴阳师少女，花开院龙二拧着从来也松不开的眉头不快地咂舌，这就是妖怪之主的实力，这就是……人类无论如何也企及不了的战斗，也无怪乎年轻的滑头鬼总是端着嚣张的态度一再强调主动权。
不甘心归不甘心，说到底，他们在这帮妖怪看来，实在是手中有了一点资本就叫嚣的井底之蛙而已吧。
“滑头鬼……啊啊，是这可憎的面容呢……”
操持太刀的女性一边说着似是而非的呓语，一边绽开疯狂又愉悦的笑颜，年轻貌美的躯壳使得这份扭曲的笑弧看来并不令人生厌，反而带着点诡异的绮丽，妖狐苍白的唇趁着兵刃交缠的时间凑近了陆生看来含霜带雪的脸庞。
“无数次，妾身无数次都想着要毁掉他……毁掉……你们该死的血脉……”
百年后什么奇葩事都见过的暗夜之主无谓地挑起了一边的眉头，眸光却是毫无暖意的冰冷，像是冰凌折射的光线一般锐利地跃动着。
“那你应该已经毁灭过一次了——不过我这么说，现在的你也听不进去吧，真是……”劈开僵持的太刀，年轻的滑头鬼似乎想了想，最终找到了一个与他脸上无动于衷的冷漠完全相左的形容词，“可怜呢。”
“陆生在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在另一边，予以支援的奴良组和阴阳师们之间却弥漫着沉重的气氛，起因是年长的滑头鬼因先前的惊鸿一瞥而升起的疑虑。
血脉亲缘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人类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对此敏感异常的妖怪，就好像先前滑瓢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陆生远超年龄的庞大妖气一样，这一次，那孩子气息中暗含的意味让数百年前纵横京都的大妖少有地心惊肉跳，他当机立断地在清扫周边妖怪的时候直截了当地发问。
“全都告诉我——一个都不准落下。”
“总大将小心！”一刀劈开进犯的妖鬼，被刘海遮住一半面容的严肃男子——刚刚赶来的牛鬼，看了一眼天穹之下过分激荡的硬碰硬，这才满是郑重地开口，“从鸩那里问来的消息，少主他……”
“妾身的孩子……孩子！”
女人凄厉的叫声刺痛着耳膜，陆生的脸也在方才被这疯狂的母亲留下一道狭长的伤口，但奴良组年轻的统领表情却半分波动也没有，像是被谁扣上了一个僵硬而精致的面具，就那么不存温度地艳丽着。
——就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多年以后，用关切的口吻担忧问他“你究竟想做什么”的那个存在，也并不是在他生硬拒绝拂袖而去时对着他的背影露出受伤神情的人。
年轻的滑头鬼丝毫没有顾忌地对着羽衣狐劈下对妖怪而言伤害尤其强大的退魔刀，沉默地听着对方颠三倒四的控诉。
“你们滑头鬼……一直在妨碍妾身！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妾身一直想要生下晴明，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妾身从来没有什么你所说的记忆……那都是谎言……狡猾的滑头鬼……现在也想从妾身手中夺走他吗？！”
“我从来不想夺走他，”沉默良久的关东之主终于在欺近的时刻淡声开口，赤红的眸光里浸透了跨越百年，深入骨髓的寒冷夜色，“我是要你，和他一起在这里死去。”
听闻这句话，千年的狐妖嘶吼着炸开了自己的妖气。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章四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