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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1论—苏醒 ...
“滴哩…滴哩…”
心率仪随其起伏发出音响,吊起的输液在长管里蜿蜒,连接到针头穿过管壁再融入血液,提供身体生存所需的营养。
一名过分孱弱的女孩静卧于病床上,若不是氧气罩规律而缓慢浮现的水雾,那苍白到病态的肤色和格外纤弱的身躯,简直跟尸体没两样,如此不忍卒睹的样貌,实在难以想象其生活环境和经历。
【违反设定】
无意识的大脑突然跳出提醒,夺去了少女的思考能力,一并屏蔽不断向她痛心疾首的呼喊、哭求的杂音,原本散落的意识瞬间聚拢,迅速将黑暗吞噬殆尽,只余耀眼夺目的白光。
【立即苏醒】
上一秒还处于昏迷,下一秒便奇迹似的脱离了植物人状态,少女睁开泛红干涩的双眼,或许是醒的过于突然,即使等上片刻也没有恢复光明,仍然保持着墨绿色的晦暗。
她转动眼珠粗略查看四周,这里是单人病房,整洁而朴素,病床正对着门,百叶窗现在呈开启的状态,能轻易窥视情况,而门的两边是盆栽与书架。
病床的右方有扇窗,能看见晴朗的蓝天与白云,粉色的窗帘安顺的束在一旁,只有帘摆不安份的随风摇曳,彼岸花亭亭绽于瓷瓶,那抹鲜丽吸引了她的目光。
彼岸花?真罕见呢,尤其是红色,毕竟它的花语并不吉利,不常用于探望及祝福。
她继续以视线调查,点滴架在左方,针头好好连着手背,一旁的心率仪发出规律的声响,显示她的心脏仍在好好搏动。
确认过环境,她便尝试搜索先前的记忆,了解自己为何身于此处,可大脑却如张白纸洁净的一无所有,干净到令人生畏,连同苏醒前经历的一切也忘的精光。
她再试着活动指节,如缺乏护理的机器,一顿一顿的极不协调,仿佛不是自己的手而是假肢。
「……」“她”…是谁?
少女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对自己的一切一无所知,可除了困惑和茫然,及少许的好奇,却丝毫没有对未知的恐惧。
“她什么都不记得”。
名字也好,親友也好……全都毫无印象,她所知的只有自己身在医院的事实,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严重到失忆并被送来医院吧,万幸的是没波及认知。
但为何会失忆呢?
她审视起自己试图寻找线索,似是靠营养液撑了不少时日,身体消瘦的过分,几近皮包骨的样子起码昏迷了好几个月,必须好好疗养,否则以现在的状态,可能连一个杯子都握不好。
而且,为什么脸上戴的是氧气罩呢?
意识不清的患者由于无法自主吞咽,所以必须靠鼻胃管进食,然而她现在所戴的是氧气罩,难道是脑缺氧引起昏迷,脑因此受损导致了失忆?
确实脑缺氧时间过长会影响认知、记忆,造成所谓的“缺氧性脑损伤”,丧失学习能力、忘却一切过往,而她也显然是后者。
——但忘的太干净了,即便是“后向性失忆”,也至少会模糊的记得片段。
应该有其他原因。
失忆最普遍的是车祸、头部遭受撞击,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愈合了?如此一来便无从查证了,不过也不能排除心理因素,打击过大超过心灵负荷时,人为自保会产生选择性失忆的生理机制,从而忘记特定的人事物。
可为什么忘记的是“全部”呢?
她需要更多情报。
正好门外有谈话声,她立刻转移目标,目前能得的资讯过少,真相依旧藏在无法消散的雾中,看不真切也难以找寻,需要借助他人的帮助,为了解自己的处境,因此她开口了。
“然而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像在水中不断张口说话,却只吐出含糊的泡沫,顶多发出“啊”、“哇”这些无义词就已是极限,最后虚无的上升,消失于粼粼的水面。
而久未沾水的喉咙一发音,就如生锈的零件运作不顺,火辣辣的灼烧起来,伴随的搔痒感更让她倍感不适,迫使她咳嗽连连,趋势甚至不减反增。
无法阻止生理反应,她只能以将近咳血的势头剧烈咳着,被过度使用的腹部肌肉因而抽搐,将她本就不多的力气刹那间尽数抽光,好不容易才煎熬结束,她微微喘息着。
喉咙还是有些不适,她难受的抚上因瘦弱而突出的喉结,或许是受过伤而沙哑严重,但为何会干到这种程度?她感觉自己像缺水的鱼,鱼鳃迫切需要滋润,种种异样使她的脑筋灵活运转。
「…喂,妳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是妳的错觉吧。」
明明咳到脱力,也仅引起小小的骚动,很快便平息了,再勉强只会加速喉咙恶化,她只能找其他方式吸引注意了。
由于虚弱的身体不支持下床,活动范围相当有限,她再次环顾四周,寻找附近可得且符合她需求的道具,但只有仪器和花瓶,前者出于笨重和昂贵,后者则是易碎,都不是最佳选择。
虽说在触手可及之处有呼叫铃,位置偏病床下方,仅需简单的翻身、伸手几个动作,可对仅是咳嗽就几近虚脱的她而言,这近在眼前的距离实在叫人绝望。
不过,还有一个能发出巨响的办法。
——她大胆的拉下了氧气罩。
由于无力,她无法一口气摘下它,只能耐心的一点一点拉下脸庞,在它脱离的那一刹那,仪器就如她所计划般,因检测不到呼吸而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冲击着她的耳膜。
“哔——!”
虽危险但成功引来了护士,她们匆匆关掉警报,指挥其他人呼叫医师,短暂慌乱后还贴心的替她倒水,耐心的一口一口喂她。
喉咙终于感觉稍微好了点,不复原来的灼热,可水温过于冰凉,反而刺激她敏感的体质,从食道到胃都仿佛在痉挛,紧缩着阻止异物入侵。
祸不单行的她不舒服的绷紧身子,自嘴里吐出微小的哀鸣,肌肉也因久违的使用而发痠,疲惫倍增。
「想吐吗?我拿袋子来。」
少女摇了头,双手覆着腹部,感受冰凉在炙热的体内流动,极端的两个温度所造成的影响十分巨大,但不一会就消失了,应该说热度互相传导,中和成了适温,即便适应的过程让她吃足苦头。
不明白她在隐忍什么,护士们干着急着,催促医师尽快抵达,以为呼吸困难还替她重新戴上氧气罩。
她能理解她们的手足无措,毕竟长期昏迷的患者忽然苏醒,这项奇迹已经够她们惊讶了,还没办法从她嘴里撬出讯息,只能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一副腹痛的模样,尽可能安抚情绪。
「没事,医生很快就来了,不要紧张。」
听着护士们的安慰,她乏力的喘着气,面罩上的雾气还未退去,又覆上了新的一层。
「听说那间VIP房的患者醒了。」
「欸?昏迷一年的那个?」
「对,前几天忽然醒来了,当时可是一片混乱。」
「可是…昏迷指数不是很低吗?再下降就宣判脑死了,怎么突然……」
「我也觉得很奇怪,从一开始就濒临脑死边缘维持至今,没有任何变化,照理说指数应该会逐渐上升才对,毕竟无法感应到外界,却这么莫名其妙的清醒过来……」
「…只能说是奇迹了吧。」
门外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少女静躺在病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墙壁。
策略成功后,她如愿从医生口中得到了关于身体状态的情报——“因一年前的意外陷入昏迷”,不过也仅止于此,详情仍未明朗。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喉咙因过度使用而沙哑,严重到完全不能说话,一旦勉强便势必恶化,导致她只能用纸笔交谈。
这让少女不禁猜想意外当天的事发经过,“用嗓过度”这四个字所蕴含的意思并不单纯,并非咳嗽而是“发出声音”所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她高声尖叫或求救以致嘶哑?
不过令她最困惑的莫过于自己的身份,没有任何人告知她的名字,一次也没呼唤过,他们总是用各种别称来称呼她,这明显不对劲。
名字是为区分而存在的,就如同代号,若想指定一个人便会呼唤其名,而医护人员不可能不知道患者的名字,毕竟有患者的住院资料,当然他们也不可能不愿叫唤,这是礼仪,何况也比较方便。
除非她“没有名字”,可医院不收黑户患者,实在自相矛盾。
负责看护她的护士确实不知情,但她感觉得到医生在隐瞒,他的反应过于不自然,宛如她的失忆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
也可能只是她想多了,毕竟医生握有她的诊察资料,在她醒来前就配合仪器厘清了她的伤况,会不意外并不奇怪。
得不到新情报,答覆也一成不变,推理因而陷入了胶着,现已无法再找到蛛丝马迹,需要新的突破口,但在身体状态不佳之下,她也做不了什么,时间多的让她无聊,困意渐渐麻/痹了大脑。
于是她缓缓闭上眼睛进入睡眠。
感到气温下滑,仍不知自己身份的少女昏昏沉沉的醒来,虽然脑袋依然混沌,触觉却是相反的灵敏。
她坐起身子拉高被沿,窗外已不复早时的明媚,她抚过稍微冒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试图传递手掌的温度给予安抚。
才刚醒来口有点渴,但水壶距离太远必须下床,点滴的针头也还连着,恰好与之遥遥相对。
这代表她得移动长度不及对面的点滴架才能取得,不过有比这更省力的方法——按呼叫铃。
睡过一觉后,身体已比初醒好了些,也多亏了护士的按摩,过度运用的筋肉得以软化,已能做出像侧身按铃的中幅度动作,等候护士接收召唤而来的期间,她凝视着被受限于窗框的天空。
那是幅油画,灰蒙濛的线条勾勒分明,浓厚的让人喘不过气,密密的云层盖住太阳,把光线吞噬的一束不漏,呈现深浅渐变的一片灰色。
要下雨了。
呼叫铃没有唤来护士,反而招来雨水,她再度尝试也依然没见到白衣翩飞的身影,或许护士站这时正好空城吧,那她只能自食其力了。
少女撑着床垫借力转身,托无力的福,双腿能顺利的垂下,只是会小幅度的摆荡,然而见到此景,她便明白行动会以失败告终。
体力是恢复了,体虚却是一时无法改变的,应当继续静养,但与其等不知何时才来的帮手,还不如依靠自己,即便失败也顶多是跌倒,得花更多力气与时间罢了。
而她现在不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她穿上拖鞋,靠着墙慢慢行走,至少腿软时不会直接倒地,能沿墙慢慢滑落作缓冲,她抓住点滴架,小心的起身离开床铺,双腿在站立时有种不真实感,只有把重量挂到架子上,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知晓自己无法长时间站立,她艰难的把点滴架当作枴杖移动,每走半步手掌便更加紧握,也逐渐冒出汗水,秉着足够的耐心,短短不到十步的路程异常辛苦,但还没绕过病床,脚就开始发抖向她传达警讯。
目标就在前方,还需要端壶倒水的动作,她不确定光靠一只手能否稳住重心,虽然她觉得不太可能,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她根本撑不到那一刻,就已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了。
果然还是失败了。
她明白自己的努力只是徒劳,也深知自己的状态不适合勉强,可只能躺在病床上度过的日子令她无聊,等待也不过是消磨时间。
既然不会有所变化,那做什么都无所谓吧。
不过幸好有高举吊着点滴的手,否则针头就翻出皮肉了,她淡然的覆上正颤抖不已的脚,在抽搐着,但感觉不痛,按压好一阵子才终于舒缓。
地板的冷意催促着她尽快起身,但才刚耗尽力气,一时半会是办不到的了,在她打算等至体力值回满时,门口传来了声音。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靴子,再往上看,那是位气质凛冽却有些神色憔悴的女性,浑身散发出如士兵的精锐氛围。
一看就知晓对方不是姗姗来迟的护士,当然也非院方人员,应该只是一般民众,虽然她的气质并不一般,但小心为好。
可她没察觉到女人的靠近。
平时护士们再怎么轻手轻脚不想打扰她,她都能发现,想消除自己的气息是十分困难的,但那个女人却能做到完全脚步无声,直至上门探访,她都没能即时察觉。
这个人非正即恶,且较偏向于恶方。
直觉向她如此诉说着。
除了亲友通常都不能随意探望,就算误入也总该在看见预料外的生面孔时就发觉不对了,她虽对她毫无印象,记忆和印象对现在失忆的她来说也都不可靠,但那个人的反应显然认识她。
女人看见她坐在地上而愣了一下,短暂犹豫后才快步抱起她安置于床上,突然被公主抱且没有任何解释,不过大概是熟人没错,这个人看着她的眼神相当复杂,不像陌生人。
「…为什么下床?才刚醒来还很虚弱吧。」女人的声线中掺杂着踌躇,面容却毫无波动。
无法回答的她指向水壶,女人随即会意替她倒了杯水,可倒完后女人又犹豫了,似在犹豫是否该递给她,毕竟她纤细的手臂看起来不是很靠谱,说不定会洒落一地,所以只好配合她吞咽的速度亲自喂饮。
「…还要吗?」
见她摇头,女人把杯子归位并特意放近一些,她怀揣不安的盯着她,她们或许认识,可她眼中的陌生大于熟稔,她们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熟络。
「…呃,妳失忆以及说不了话的事我听说了。」女人很不自在的尝试与她对话。「…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犀日花”,妳的“姊姊”。」
这番话成功引起少女的打量,精致的面孔、姣好的身形、优雅冷冽的氛围,是个有原则的人,既然是姊妹,那她的姓氏就是犀日无误了。
「…虽是姊妹,我们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因为双亲再婚的缘故组成家人,至于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去世了,也没有亲戚,如今只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没想到妳竟然遭遇了意外……」
——“她在说谎”。
急促紊乱的呼吸、四处游移的视线、不断冒出的冷汗、无情的捧读,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花说谎,然而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为何说谎?不论是姊妹、义姊妹、意外甚至再婚,始终都是谎言,其中的踌躇即使不明显,敏锐的少女还是察觉到了。
为什么非得是姊妹?想利用这层关系?事情果然不单纯,不过最令她费解的是,为什么——
“花恐惧着她”?
她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怪物”。
虽说交织了许多谎言,姓名倒是货真价实的,那她的名字是什么呢?
「……——“妍”。」
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坚定嗓音传入她的耳中,她抬眼望向花,无法从后者的声音和脸上发现虚假。
「妍丽的“妍”,这是妳的名字。」
…“犀日妍”吗。
这确实是她的名字。
尽管她的内心全无波动,反覆咀嚼也仅有生疏。
「…总之就是这样,妳好好休养,我明天会再来的。」
花很守信,自那之后每天下午都会前来探望,护士们也似是终于知晓她的名字而改了称呼,她们有时会和她谈天,话题过半都和花有关,毕竟花看起来并不友善,却愿意天天不懈的探视,这种面恶的好姊姊反差,使她们对花增加了不少好感。
虽然她说不了话,只能一昧的倾听。
护士们认为她们关系很好,实际上却相反,花不晓得该如何跟她相处,老是不自在,而她喉咙受损不宜发声,导致她总在自言自语,尴尬时常伴随。
不过几天下来,少女——“犀日妍”也多少摸清了“姊姊”的性格,花纵然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终究还是有较软化的一面,只不过是面冷心善。
她过于孱弱的身子在充足调理下,还算稍有起色,不只手脚连喉咙也经历了辛苦的复健,尽管行走的姿势仍有些奇怪,得借助支撑才能走的更稳,但起码不会突然无力和摇晃。
她也试着发声,只要字词简短都没问题,为避免使用过度而恶化,她大多都闭口不言,当然考量到沟通问题也学了肢体表达,比如困惑时就歪过头、微笑安抚别人的情绪,也不至于失礼。
在医院无法自由行动,也没有娱乐能解闷,推理更毫无进展,可犀日妍并不焦虑,直觉告诉她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而花似乎有心改变她们微妙的相处模式,找来了一个帮手。
「妍酱!好久不见啦~!」桃紫色双马尾的女孩招呼道,身上还穿着校服,大概是刚放学就来探望了。
女孩迫不及待的扑向她,全然没思考过冲击会对体弱的她造成何种影响,幸亏花即时抓住了女孩的衣领避免悲剧,否则疗养的时间又要加长了。
花的脸色是她至今未见的阴沉,一直收敛着的寒气扩散开来,她的双目布满冷酷,阴沉的脸色更衬出冰冷的怒意,吓得活泼的少女不敢乱动。
「呃?花…花酱?我会勒死的。」少女小心翼翼的轻声询问,很有自觉的缓缓举起双臂投降,仿佛对方握有一把枪抵着她的后脑勺,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出乎意料。
「——“不要吵闹,妍是病人”。」
「……呃?」少女当即愣住。
犀日妍宛如能看见她化为实体的疑问,她理解她的心情,毕竟谁也想不到花这般严肃,却只是正经的劝她小声点不干扰休养,严肃压根用错了地方。
而花毫无自觉,还歉疚的向她的“妹妹”道歉。「抱歉,她比较幼稚,没吵到妳吧?」
犀日妍摇摇头,瞥见少女转而无奈的神情,看来她已经放弃吐槽,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那我自我介绍吧!」见气氛回归正常,少女朝气满满的向她讲诉自己,一开口便滔滔不绝。
「妍酱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我是妳失忆前结交的朋友,还是同班同学哦!我最喜欢甜食!甜食是我活力的来源…虽然吃多了会肚子痛,热量、脂肪那些都对我不起作用!因为甜食是装在另一个胃里,完全不怕会变胖!就算吃太撑很难受,也要尽情吃的过瘾——痛痛痛!」
旁边听不耐烦的花直接给她一记肘击。「妳太多话了,给我说名字,还有,妳太吵了。」
「欸!?名字可是压轴哦!…好啦好啦我不多说了。」接收到锐利的视线,少女捂着侧腰向对方投去哀怨的眼神,随即又整理好心情,恢复原本开朗的样貌。「我是“梨菜惠子”!我们在十四岁就成为了朋友,不过才认识一年就碰上这件事,还来不及庆祝我们的相识一周年纪念日呢。」
惠子没有说谎,和花的互动也比她来得熟稔,她撷取对方长话连篇中的重点并记下。
惠子活泼的个性让她有些抵触,说好听点是热情,难听则是不懂察言观色适时收敛,不过幸好惠子还是识相的,只是偶尔控制不住,只要花瞪她一眼,她便会乖乖安份下来,犀日妍有点好奇她们成为朋友的经过,大概是由惠子主动吧。
虽然她纳闷失忆的原因,花也只给她“一年前的意外”的回答,不愿透露更多,而惠子估计也是同样的说词,连说谎时的闪烁也一模一样。
她们在联合欺瞒她。
惠子来探病过几次,就被花下了永久逐客令,原因是太聒噪有碍休养,她全然不在乎护士的劝告,一再带来病患不宜食用的甜食作礼物,不厌其烦的哄骗犀日妍尝试,不过最终都到了护士的胃里,毕竟病人吃不得。
对于惠子,护士们苦恼许久,虽然她们也占了不少便宜,但她休息不好是事实,惠子的来访也总令她们鸡飞狗跳,更头痛的是本人根本不以为意,所以她们最终还是通知了花,请走这位不听劝的问题人物。
虽说她们真正头疼的是体重,由于拒绝不了甜食的诱惑,导致减肥非常辛苦。
惠子虽喜欢撒娇但仍有分寸,没反抗花的警告,只不过最后一次探视时,她一脸委屈的控诉花有多么小心眼,提着大包小包的甜食泄愤似的大吃特吃,大大增加医院的垃圾处理量,也让决意减肥又敌不过诱惑的护士们十分挣扎,垂涎的盯着那些甜点被消灭。
虽说如此,她和惠子也不是不能再见面,花仅仅是禁止她在住院期间叨扰,出院后应该就随她去了。
比起自己和她们的互动,犀日妍较喜欢她们之间的自然,尽管本人没有自觉,仅仅聆听她们的对话,不是以姊妹、朋友或同班同学这些虚假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们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熟稔。
格格不入的始终只有她。
记忆是组成人格的一大要素,一旦缺失便不完整,因此会和变得陌生的她疏离也是自然,可诡异的违和感不断提醒着她。
她不认为这是错觉,她的观察颇佳,仅消一眼就仿佛电脑经过分析,自动筛选出可疑之处及线索,对方隐瞒的迹象、细部结合出的想法……不论多么微小不可察,全都能看在眼底,感觉真有些不可思议。
也正因如此,必须善用。
经过各种繁复的检查和复健、调理,纵使记忆依旧没有恢复的迹象,一个月后犀日妍还是出院了。
当然是花办的手续,毕竟名义上她们确实是家人,少了能缓和气氛的惠子,她们之间的尴尬依旧不变,但花很细心,她的举止尽是迁就。
窗外的景色迅速飞掠,花的驾驶技术很稳,不一会就离开热闹的市区,来到远离尘嚣的郊外。
「我们到了。」
最后来到“她们的家”。
凝视眼前这栋陌生又夹杂着熟悉的房屋,失忆前的她似乎知道这里,这栋两层楼的住宅就是她的“家”,至少花是这么宣称的,她也同住。
“她们的家”,却感觉如此不踏实。
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实际上她也确实没有感到不安,犀日妍便顺从的跟随她的“姊姊”重新认识自己的家。
家很空旷且单调,与温馨完全沾不上边,死寂的不像“家”,虽然很有花的特色,在长达一个月却只有短短几分钟的会面时间,她深刻了解了花对朴素有多么彻底。
和惠子一样,花总是穿着一成不变的斗篷,不过前者只是单纯的喜欢制服。
——但她呢?“她”在这个“家”的“哪里”?
无论她如何尽力找寻,她都感受不到这里曾残有自己的存在。
她没有坦白自己的疑问,任由花带她进入玄关一一介绍布局,玄关后必然会通往客厅,连着厨房和卫生间。
走上二楼的走廊后,左边依次是花和她的卧室,右边则是藏书丰富的书房,这就是她所生活的地方,她却感到茫然。
「妳到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我去准备午餐,有需要再叫我。」花尝试对她露出笑容,却是反效果的生硬,话毕便迅速移回目光快步离开。
对此犀日妍并不意外,她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花老是迅速移开目光,不想久待的逃开,和她相处时也一直在勉强自己,可能是因为她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还没理好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吧。
花不会透露任何只字片语,继续关注她只是浪费时间,犀日妍打算亲自调查她们所隐瞒的秘密。
她首先调查了花的卧室,如预想中上了锁,即便花放任她探索,也不代表能窥探她的隐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何况以花一丝不苟的个性,会提防她不希望被打扰也很正常。
只是她有点在意的门上的名牌,似乎是特地为失忆的她做的,毕竟不像花的作风。
“吱…”
她轻轻推开房门查看,她的房间比客厅丰富许多,风格相当素雅,是她觉得顺眼的装潢,她不求华丽,也不需要太多东西,所以小物件不多,这的确像是她会居住的地方。
但是“很干净”,干净到“没有生活的痕迹”。
犹如只是做做样子,没有能反映她性格、喜好的摆设,这里只有最低限度的家具,衣柜里挂着几件衣服,抽屉里只有书,就像样品屋的展示,少了生气。
花不会擅自处理他人私物,就算打扫也不会全部清空,除非以前的她是无趣的人,她顶多只能看出自己爱好整洁素雅,别无特色,又或者她根本没有在这里生活过,其实是新布置的新房间。
没有更多线索,因此她将阵地转移到了书房。
书房很明亮,藏书也丰富的需要她耗费不少时间,指间轻划过书脊,她读着上头的书名,尽管没有记忆,不过隐约感到了熟悉。
午餐应该差不多好了,她盘算之后再慢慢调查这些书,于是动身离开书房,她应该往楼下移动,但她的视线却扫向了堆着纸箱的走廊深处。
她从一开始就发觉不对劲了。
——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及浓厚到无法掩盖的……
“血腥味”。
腐败的尸臭倒是没有,可血腥味尤为强烈,至少有十人以上,消毒水与之混在一块,形成难以言喻的古怪,但即使没有尸臭,也无法否定并非源自于人。
这里是走廊尽头,明明没有出入口,却从墙里传出了血气,怎么想都很可疑,她因此探出手轻敲墙面,如她所想传来了空心的声音。
墙后别有洞天,而纸箱便是障眼法,毕竟把带血的东西藏在里面过于危险,真正的藏匿处是之后的隐藏空间,花为了不被发现,便将箱子用作遮挡。
她能确定暗门的存在,可里面发生了什么、花这么做的原委,甚至推理可能会有突破性的大进展,会有她所寻找的答案,“她都不会去探究”,因为她——
【不需知晓多余的事】
宛若被蒙蔽般,犀日妍失去了思考与好奇心,本就黯淡的双目更显空洞,它操控着她与原本的想法背道而驰。
【】→书面或其他物体上的文字
“”→状声词或强调重点
「」→一般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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