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苏猗洱

3、第二章 天黑请闭眼

　　两个人回到了死者家中，看着大家都在忙碌，也就没有说话。

　　顾清州现在心里是有些佩服孟漕锦的。因为他能从只言片语里面，就看见了事情的本质。

　　孟漕锦低着头，右手摸着眉毛。

　　刚刚老妇人说的那个隔壁家的老人，肯定不是凶手。毕竟那么谨慎，至今还没发现端倪的人，怎么会出这么明显的纰漏。

　　初步判断，凶手原本是没打算伤害死者的。为什么处理现场？唔，有可能是性格原因。那么，是谁呢？既熟悉，又有强迫症地收拾，还不留下证据。

　　对了，走访记录和笔录好像还没看。

　　孟漕锦抬头，这才猛然发现，顾清州站在自己面前。

　　孟漕锦轻笑了下，然后认真地对顾清州说道：“等会回去，我要看走访记录和笔录。”

　　顾清州点点头，淡笑着看他。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重新采集证据已经完成。法医也已经把痕迹记录完毕，在收拾东西。

　　孟漕锦走到朴知许的面前，礼貌一笑：“你好，可不可以问一下，有查出什么不对劲的吗？”

　　朴知许看了孟漕锦一眼，面容冰冷地回道：“死者死亡痕迹中，在脚后跟处有不属于附近的泥土。”

　　孟漕锦猛然睁大双眼，才发现自己出了个错。不该局限于附近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谨慎呢。

　　孟漕锦咬了口牙，有些懊恼地跺了下脚。

　　顾清州淡笑着走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肩膀。孟漕锦收敛情绪，转过头笑了一下。

　　“有时候，凶手会给我们一些障眼法，一时间没想到罢了。”顾清州笑了笑说道。

　　孟漕锦轻吁出一口气，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大家整理完毕后，就一起回警局。

　　孟漕锦直接去找洛胜玉，因为走访记录跟笔录都在他那。

　　顾清州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开了车，来到了离警局两条街的一个酒店开了房。

　　今天忙了一天，也没有人帮孟漕锦安排住处。所以，身为队长要多照顾一下队员是应该的。

　　开好房间，顾清州开车来到附近不远的商业街买吃的。

　　预计今晚要加班，给大家买晚班回去。

　　过了半个小时，顾清州把吃的从车上提下来的时候，警局办公区一片安静。

　　顾清州提着东西，心里充满疑惑地走进办公区。

　　每个人都在自己位置上，但是面色凝重。

　　顾清州连忙把东西放好，上前去问洛胜玉怎么回事。

　　洛胜玉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非常难看。看着顾清州，情绪低落地说：“猫毛找到DNA匹配的猫了。”

　　“这不是进展吗？”顾清州不解地问。

　　“那猫是一只家养猫，而且跟死者很熟络。”洛胜玉垂下眼睑，沮丧地说道。

　　“之前调查的时候不是说，死者特别怕猫吗？”顾清州一头雾水。

　　这时朴知许从一旁站了出来，淡然地看着顾清州说道：“死者是怕猫，但是对猫并不过敏。”

　　孟漕锦也走上前，认真地说：“他是怕猫，但是这只猫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所以并没有那么抗拒。”

　　顾清州想了想，这也是有可能的。那，现在是线索都断了吗？

　　顾清州有些不甘，但是没办法，目前掌握的就这么多线索。

　　孟漕锦看了一下顾清州的表情，邪笑了一下：“线索没断，反而让我刻画出凶手的五官。”

　　顾清州轻挑了下眉：“是吗？那大家怎么情绪这么低落？”

　　“哈哈，他们低落是因为这件事不好做，而且真的没什么证据指证她。”孟漕锦笑道。

　　“是谁？”顾清州不解，有人能做到这么滴水不漏吗？

　　“村支书，高如瑶。”洛胜玉还是耷拉着脑袋。

　　高如瑶？顾清州快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发现自己有几次跟她偶遇过。

　　她是居民区的村支书，离死者住的地方大概有几公里。也并没听说她跟死者有多来往，只是领导与村民的关系。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这真是，让人头疼。

　　“高如瑶跟死者怎么接触的？”顾清州问道。

　　洛胜玉摇了摇头，表示查不明。

　　“先这样吧。大家也饿了，先吃饭。吃完之后，把手头的事做完，然后下班吧。”顾清州说完，就让大家把吃的分下去吃了。

　　孟漕锦拿了一份鱼香肉丝盖饭，然后就坐回自己的位置吃了起来。

　　顾清州拿了一份宫保鸡丁盖饭，走到孟漕锦身边坐了下来。

　　孟漕锦看了一眼，惊奇地挑了下眉，然后打开快餐盒开始吃。

　　“孟探员，我在附近给你开了间房，等会带你过去。”顾清州打开快餐盒盖子，轻声说道。

　　“叫我名字就行，不用这么客气。”孟漕锦不顾形象地开始大口扒饭。

　　顾清州没回话，笑着也跟着开始吃饭。

　　半个小时后，顾清州带着孟漕锦到了所开的房间。

　　“哇。公费住宿就是不一样，开这么一个大房间。”孟漕锦拉开落地窗的窗帘，感叹道。

　　“今天主要是大家都忙坏了，忘记给你安排住宿的事了。明天我再向局长说明一下，今晚先暂住这里吧。”顾清州走到孟漕锦的身旁，轻声解释道。

　　“哈哈，没事。我这个人随意惯了，没那么多讲究。”孟漕锦说完，拉上窗帘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嗯。”顾清州看了孟漕锦一眼，“那孟……”

　　“哈哈，还是太为难了吗？那你怎么叫顺口，就怎么叫吧。”孟漕锦好笑地看着顾清州说。

　　顾清州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右手挠了挠左眉毛，淡笑开口：“不曾与人如此接触过，还请不要见怪。”

　　孟漕锦随意地摆摆手，笑看着顾清州：“哎，不用这么拘束。只是没想到顾队长这么雷厉风行的人，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孟探员说笑了，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顾清州放下手，正色说道。

　　“哈哈，知道。做我这个的，知道的秘密比谁都多。”孟漕锦高深莫测地勾嘴一笑。

　　顾清州没有接话，只是站着。

　　过了会，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孟漕锦是个随性的人，憋不住先开了口。

　　“顾队长接下来是要回去？”孟漕锦有些好奇地问道。

　　顾清州摇了摇头：“一会还要回局里。”

　　“哦，这样啊。”孟漕锦有些遗憾地叹道，“那就不多留了。”

　　顾清州点了点头，然后离开房间。顺手带上门前，抬眼用眼角瞥了孟漕锦一眼。

　　孟漕锦确定门已经关上之后，心中吁出一口气。刚刚似乎说到了顾清州的某个禁忌，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凌厉。像一把尖锥，直凌凌地往心口刺。冰冷，又不一下要命。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了解一下这个顾队长。

　　没有多久，顾清州回到警局。看着大家都在忙手上的事，没有出声，默默地去了办公室。

　　顾清州有个毛病，一旦事情有进展，就一定要理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睡不着觉。

　　他坐到办公桌后面的真皮转椅上，头靠到椅背，开始进入线索冥想状态。

　　发现了烧焦的猫尾巴，不过肇事者是一个老妇人，而且供认不讳。孟漕锦也说，并未凶手。目前模拟出来的画像，是高如瑶。但是具体原因，发生过程，没有头绪。而且没有听说两人有什么过激矛盾，非要置之死地不可。

　　顾清州伸出右手，抬起食指中指两指，揉了揉太阳穴。这是疑团未解时，他的习惯性动作。

　　算了，还是整理资料好了。

　　做了决定，顾清州起身，到办公区找洛胜玉。因为洛胜玉是小队长，所以资料一般都会整合之后放在他那里。

　　“小洛，那个……资料你在用吗？”顾清州温和地问道。

　　洛胜玉从堆积如山的各种材料中，茫然地抬起头：“啊？”

　　顾清州抿嘴笑了一下，走到洛胜玉面前：“资料你有在用吗？我想借看一下。”

　　洛胜玉这才回神，连忙回道：“哦哦哦，没有没有。我在分类材料呢，您等下，我拿给您。”

　　顾清州笑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可能顾清州这一笑有些过于梦幻，洛胜玉微微愣了下。

　　不过，身为队长也不是盖的，很快就回神了。

　　他边低头找资料，一遍嘀咕：“怎么长这么好看？”

　　因为太小声，所以听不清。

　　顾清州以为是在跟他说话，疑惑地开口：“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洛胜玉很快就取出资料，递给了顾清州。

　　顾清州接过之后，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回了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顾清州坐到长沙发上，坐直身子开始看资料。

　　现场勘验报告：
　　死者脖子处有一滩血迹，预计有1200CC。耳侧有半滴血迹，非死者血迹。经询问，左邻右舍曾听过争吵声，不过持续时间仅两分钟左右。因为是双户型，只有对面一个邻居。发生案件当晚，邻居正好出差，不知道经过。争吵声是楼下住户听到的，因为隔了一层楼，并没有听清在吵什么。

　　查过邻居的出行记录和行车记录仪，确实案发当晚不在本地。左邻右舍说，死者退休之后，就只是喜欢到处走走。白天在公园走走，晚上会出去一趟。具体去哪里，没有人知道。

　　现场搜到烧焦的猫尾巴，是楼上901住户从一个屠宰场买到的，无法追踪到猫的尸源。

　　经过问询，902的住户确实跟901的住户说过邪祟作祟的事。可能因为是年纪大了，又听到什么谣言，所以才跟901住户说有邪祟。

　　以上是现场勘查资料，落款：洛胜玉。

　　这是一份现场搜查的证据报告和询问报告，在这里面只有一些已知信息。

　　顾清州放下现场勘查报告，拿起化验科的报告。

　　化验报告：
　　从现场取回的猫毛，已经确定了是家养猫，并找到其猫。另外，在死者脖子上发现的部分组织，也是该猫的。也就是可以确定，是这只猫挠了死者。

　　半滴血没有档案记录，无法查证是谁的。

　　死者指甲里发现的化妆品粉末，经过查验，含有汞。这种化妆品，比较劣质，无法查实是什么品牌。

　　需要化验的只有以上所有，并无其他发现。

　　以上是化验报告，落款：裴晓儿。

　　需要化验的东西也就这几样，说明凶手留下的证据与疏漏仅此而已。

　　顾清州长叹一口气，放下化验报告，拿起了解剖报告。

　　解剖报告：
　　经查验，死者无三高，但有心脉阻塞症状。死亡前，死者有较大的情绪波动，导致血流过速而致使晕厥。脖子上的伤是一道深而短的动脉破裂外伤，初步鉴定是动物挠伤。

　　死者指甲有粉末，已送化验科。

　　右脚大拇指青淤，经确认是踩踏所致。

　　除此之外，并无发现。

　　以上是解剖报告，落款：朴知许。

　　这份解剖报告，除了知道死因，并无其他发现。

　　顾清州放下报告，从鼻子长呼一口气。这事，真的是棘手。

　　他靠上沙发椅背，闭目养神。想了想，还是该亲自去看一下死者尸体。

　　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带上资料，来到了解剖室。

　　解剖室与办公区分开，在另外一边。

　　沿着滴水廊一直往前走，走过办事区，停车场另一边才到解剖室外室。

　　解剖外室很安静，没有人。

　　再走几步，听到了声音，是一个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

　　这是朴知许，他在跟谁说话吗？

　　顾清州有些好奇，轻轻敲了门。

　　“谁？”问话的却是另外的男声，声音有些高扬，似银钟。

　　“您好，我是顾清州，想来察看一下死者尸体。”顾清州温润的声音响起，里面响起了不羁地笑声。

　　顾清州可以确定，是孟漕锦在里面。

　　孟漕锦笑着，来到门后，握着门把打开了门。

　　他洗了澡，也洗了头。头发没有吹干，正半湿不湿地耷拉在额前。在这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邪魅。

　　顾清州收回打量的目光，温和一笑：“孟探员。”

　　“哈哈。真是有缘，我洗澡后想着怕刻画错了，所以想来看看死者尸体。没想到，跟顾队长不谋而合啊。”孟漕锦有些雅痞地说道。

　　顾清州抿了下嘴，有些情绪波动：“估计想法相近吧。”

　　孟漕锦并没有接话，只是挑眉笑着侧过身，把顾清州让了进来。

　　顾清州进到解剖室内室，就闻到一股很浓烈的味道。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但是必须克制住。

　　走到解剖台，死者的尸体就摆放在面前。怀着对死者的敬重，顾清州还是双手合十，祷告了下才走上前察看。

　　死者身上的污渍血渍已经清理完毕，伤痕也十分清楚。除了脖子上的动脉伤，让伤口的肉外翻有些让人反胃外，其他完好。

　　顾清州习惯了解剖室的味道之后，便弯腰开始凑近尸体观察。

　　尸体表面真的是没有任何外伤，除了剖开的地方缝了线，其他都非常光滑。头部也没有损伤，清理之后只有沧桑跟老年斑。

　　脖子的伤口，外翻，很深。大概有小拇指指甲那么深，但是不长。可以想象得到，当时力道极大，但是时间短促。

　　“当时发现尸体的时候，死者是什么样子的？”顾清州问道。

　　“嗯？顾队长没有看现场照片？”朴知许问道。

　　顾清州摇了摇头：“没有人给我，资料里面也没有。”

　　孟漕锦想了一下，想起有现场照片这回事：“我也没有看到。按理说，应该还有现场录像。”

　　朴知许有些疑惑，这些是档案科的，应该一早就送过去了，怎么会没有。

　　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脸色有些变了：“两位快回办公区找洛小队长，我随后就到。”

　　说完之后，朴知许把死者尸体推到冰柜前，把尸体装回冰柜。

　　顾清州跟孟漕锦也似乎明白了什么，马上夺门而出。

　　很快，三人相继来到办公区，看见洛胜玉正趴着分类资料。

　　朴知许有些着急，上前就拍了洛胜玉一下：“档案科送照片跟录像过来没有？”

　　洛胜玉有些犯困，迷蒙着：“没有啊。”

　　说完之后，洛胜玉迅速知道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明确的方向了。匆匆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其余三人没有说话，匆忙跟了上去。

　　绕过半个停车场，来到档案科。档案科的灯亮着，没有人。四处一片寂静，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走进档案科，桌子上有一本东西，似乎刚刚还在记录着什么。

　　上面，清楚着写着几个字：天黑请闭眼。

　　这字有四号字那么大，非常清晰。

　　忽然，门外传来声音。大家都回头，是一个普通的警员。

　　那这字是谁写的？失踪的照片和录像，又哪里去了？

　　这两个问题，一时萦绕在众人心间，不得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