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吧，亲爱的》叶晚舟

20、第二十章 追寻

　　那天宋伊人走后，萧木盯着桌子上的那支玻璃玫瑰很久，忽然想起他离家出走的那天。那时他看到地上玻璃玫瑰的碎片，冲着秦溪大吼：“我不是告诉你，不要乱碰我的东西吗？”

　　摔门而出去了公司后，坐在黑色的皮质转椅上，他胸腔中一阵阵地情绪翻涌。可是那些翻涌的情绪里，没有愤怒，没有恨，有的只是无措，慌张。好像自己做错了事一般。

　　宋伊人说，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但凡是被逼迫接受的东西，哪怕是好的，他也不会要。所以那一天他大发雷霆，因为他感到挣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想违背他曾经执着的爱情，都想忽略那些因为骄傲和自尊被侵犯带来的愤懑。他没有办法忘记方才结婚时那些胸中郁结彻夜难眠的日子，却也管不住自己的心，所以他也画地为牢，止步不前。

　　那天他说，不要乱碰我的东西，不是说不要乱碰我的玻璃玫瑰，而是，不要乱碰我的心。

　　这些天的茫然，这些天的恍惚，大约都如宋伊人所说，他爱上秦溪了。秦溪，究竟是什么时候走进他的心里的？

　　他不知道，他甚至方才察觉自己对她的不舍与依恋。也许是一次次吃着她亲手送来的饭的时候，也许是听着那些千奇百怪的手机铃声的时候，也许是她从中间挤着牙膏告诉萧木放松点的时候，也许是病中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她的时候，也许是她卖掉自己的相机支持他梦想的时候......

　　跳动的地方仿佛缺了一块，又仿佛其中某种欲望正要喷薄而出。

　　——这辈子我们需要一件钟情很多人，两情相悦许多人，然后白头偕老一个人。

　　他不自觉地拨通了秦溪的电话，却愕然地听那头说这个号码是空号。

　　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半晌，他匆忙起身拿上钥匙，就开车前往秦溪父母留给她的房子。

　　时间过去十几年，那个原本算是不错的小区如今看起来已经有些破旧，墙面的涂料开裂了，地面的陶土砖也高低起伏。邻居间互相打着招呼，没有了高楼和门禁的管束压迫，这里的人与人之间，似乎更加亲近些。

　　秦溪的家萧木只来过一次，那是秦溪的奶奶去世的时候，他陪她回来取一些东西，顺便收拾收拾。那天萧木从秦溪的责编那里听说秦溪奶奶去世的消息匆匆赶到医院，只看到秦溪一个人坐在空荡的病床前发呆。

　　察觉到萧木的到来，秦溪转过身来，空洞涣散的眼波皱了皱，硬是扯出一个笑容来：“萧木，这些事我能应付，你不必特意赶过来。”

　　那时萧木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把她塞进自己的怀里，双手抱紧她：“秦溪，你难过，就哭吧。”那时一句：我会永远陪着你。差点就脱口而出。

　　凭着记忆找到了秦溪的家，看着一楼的墙上据说是秦溪小时候淘气在墙上画的笑脸，萧木知道自己是找对地方了。

　　有些颤抖地，他按下了门铃。站在门外他想，秦溪见到他是不是会愣住，那样的话，他该怎么回答？或者，秦溪会生气赶他走？那他要怎样才能留下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仿佛等了几个世纪，终于传来了单元门锁从里面被打开的声音。

　　萧木有些惊喜却又忐忑地抬头。透过单元门的铁格栅，他向门内看去。那个半开着门打量着来人的人，不是秦溪，却是一个陌生的白发老妇人。

　　“小伙子，你找谁啊？”老人透过老花镜看着他，声音低微而颤抖。

　　“我找秦溪。”

　　“喔，是以前住在这的小姑娘吧？她几个月前把这个房子卖给我了，你也知道，我腿脚不好,这房子......”

　　“请问您知道她去哪了吗？”

　　不等那个也许是独居的老妇人一股脑地吐出自己生活里的心酸，萧木就急不可待地打断了对方。

　　老妇人似乎被萧木的话堵得有些不快，语气更加缓慢，声音却加重了几分：“不知道。”

　　萧木心中蓦地一紧，等他回过神来，只看到一楼那扇紧闭的门。秦溪，真的不住在那里了？

　　终于回神，他拿出手机，或许是最后的机会吧。

　　“喂，陈姐。”她是秦溪的责编。

　　“诶！萧先生，有什么事吗？”对面的女声听得出来十分热情。

　　“你......”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知不知道秦溪去哪里了？”

　　短暂的空白和沉默：“这些天她都没有交稿子，我问了几次，她也没有说她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没有告诉萧木前几天接到的主编的那个奇怪的命令：“最近一段时间不准找秦溪催稿。”

　　挂掉电话，几个小孩你追我逐地跑过庭院，踩过脚下已经翘起的地砖，嬉笑着。

　　萧木双手渐渐卧成拳头。过去的这三年里，总是他一回家，就会看到秦溪笑着对他说：“你回来了！”；总是他一拨电话，秦溪那头就会立刻接通：“喂，萧木。”；总是他不必说话，一天之内也能接到秦溪的许多微信消息。

　　萧木从没设想过有一天秦溪会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他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甚至也找不到她。心底那一块的空虚和慌乱似乎再也控制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站在窗前，手里拿着烟，一室的烟雾缭绕。想起秦溪说过，她想去旅行，所以她就那么果断决定地去了吗？甚至断绝一切回来的念想？

　　透过落地窗，看到花园里有一对情侣相拥而坐，在他设计的花园里。而他此刻只身一人站在窗前，看着他们。

　　他忽然觉得讽刺，嫉妒，落寞，不安。许久终于想到什么，他拨通了商源的电话。

　　商源还在被窝里，接起电话时些微的不耐烦在听到萧木话语的一刻全数散去：“你找我陈雨然的电话干嘛！我可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他几乎是靠吼的。

　　“你放心，不是为了你的事，是为了我的事。”萧木强自压下语气中的一点点颤抖。

　　“怎么，联系不上秦溪？”静默了一会，那头的商源忽然来了八卦兴致，坐起身来，语调都提高了不少。

　　“嗯。”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人的爽朗笑声十分有幸灾乐祸的味道，“萧木，我就说你小子会后悔的。”

　　商源还记得，六个月前萧木生病他去医院看望萧木时，听见秦溪在病房外哭泣。而病房里的萧木明明醒了却不愿意告诉秦溪，只是听着门外的小声啜泣，神色里犹疑挣扎。

　　那个从来骄傲自信果断的萧木，何时有过这样的表情？

　　“萧木，你动心了。”那天他这么对萧木说，斩钉截铁。

　　萧木转头看向窗外，许久，声音低得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你走吧。”

　　那天商源第一次对这对夫妻产生了怜悯的情绪。所谓爱情，他一直觉得是奢侈品，是这世间绝少存在的。从他的父母身上所见的，也不过是精明的算计与争强。所以他一直流连花丛，只是告诉自己，不过就是逢场作乐罢了。可是在秦溪和萧木的身上，他第一次看到了某种深刻的东西，一种牵扯着内心深处的东西。

　　所以那天他收起了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在面对门口的秦溪和陈雨然时，显得格外地严肃与认真。

　　商源想都没想就把陈雨然的电话给萧木了，顺便嘲笑一下自己这位从不后悔的兄弟。可他没想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也会为自己的这个作为而后悔。

　　萧木给陈雨然打电话的时候陈雨然正巧舌如簧地推销着手中的保健品，对面的一对夫妇听着她天花乱坠的描述，眼神都在发光。

　　“陈先生陈太太，吃了这个啊，二位保准青春永驻。二位今年四十了吧？”陈雨然双眼放光地打量着面前这两个一看就已经五十几岁的夫妇。

　　那位太太顿时笑得皱纹堆了一脸（哪来的青春永驻？）：“哎呀这个小姑娘可真会说话，我们啊都年过半百啦！”

　　陈雨然显得十分吃惊，连往前凑了凑，似乎在认真打量对方一般：“哎呀看不出来看不出来，皮肤好得皱纹都看不出来！二位吃了这个，就更年轻了！保不准，还能再抱个娃呢！”

　　人在被人阿谀奉承的时候往往是不能认清事实真相的，一对夫妇听了咯咯直笑：“姑娘啊，你真是人美心善嘴也甜。”

　　......

　　挂断电话以后，她没有接着与客户谈论，而是说了声抱歉直接起身走了。不论那对夫妇如何挽留，她都没有多留一秒。隐约听到背后顾客有些嗔怪地说了句：“有钱不赚。”

　　陈雨然却只是笑了，意味不明。心想，我现在要去赚的，可比钱金贵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