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吧，亲爱的》叶晚舟

18、第十八章 柯布西耶

　　又想起刚结婚的时候，秦溪就总是忘记带钥匙。她粗心大意。这种特性似乎与生俱来，从小到大，无论经历多少事，下过多少次狠心要改正，都以失败告终。后来陈雨然说，秦溪，你不必为此苦恼，你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你对那些事情不在乎而已。不在乎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你看，你对萧木就从不大意是不是？

　　那时秦溪听完苦笑，却深以为然。

　　那些忘记带钥匙的日子她只能可怜兮兮地跑到萧木办公室去取钥匙。每一次，萧木都颇为无奈又有些好笑地将钥匙递给她，对她说：“你出门就不能检查一下么？”

　　秦溪下了一万次决心，下次一定要记住，可最后还是会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出现在萧木的办公室。就连事务所的前台见了秦溪都会笑着问一句：“夫人，又忘了带钥匙了？”

　　那让秦溪觉得有些窘迫尴尬，真是丢人啊。因此她后来索性就在事务所的楼下等萧木下班，不再亲自上去讨要钥匙。

　　然后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找萧木取过钥匙。

　　离开那天萧木攥着钥匙追出来的情形浮现在眼前。是他吗？原来，他也这样点点滴滴渗透进了她的生活里吗？

　　望着巴黎城中浅黄色的古老建筑，看着面前来往的人流与车流，秦溪木木地，似乎在心里挣扎了许久。然后她苦笑着甩了甩头，想将那些烦扰的思绪都赶走。事到如今，萧木究竟是怎么想的，早就已经无关痛痒？甚至就连他们日后是否还会见面，都已经是一个未知数。

　　眼见着秦溪似乎又落入了某些困扰中，许辰年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女孩究竟有多少秘密，为什么他随意的一句话，似乎总是能戳中她的痛处？

　　“我们走吧。”许辰年放低了声音，微微拍了拍秦溪的肩膀。

　　“嗯。”秦溪轻轻咬了咬下唇，低声应道。

　　二十分钟后，二人在一个公交站下了车，许辰年四下看了看：“我们这是去哪？这里看起来很偏僻。”

　　“马赛公寓。”秦溪简单地回复。

　　“马赛公寓？”许辰年似乎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没听说过啊。”

　　秦溪微微抬头，那栋公寓楼的侧影已经展现在眼前。五彩斑斓的阳台，仍旧带着模板痕迹的粗糙的混凝土，还有巨大而且倾斜的柱子。喷薄的活力与粗糙的力量感同时迸发。

　　“这座建筑的设计师是勒·柯布西耶。”十几年前落入耳中的那个名字再次流过心头，秦溪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和缥缈，“现代建筑四位大师之一。”

　　是萧木的偶像。

　　许辰年仔细看了看那座建筑，绿树和蓝天的掩映下，那座房子显得粗野不羁，与众不同。

　　“没想到，你对建筑还有了解。”

　　秦溪笑过之后微微垂眸，她对建筑全部的了解，都是来源于萧木。尤其是对勒·柯布西耶的了解。那些年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柯布西耶的作品，研究着萧木口中提到的那些建筑，只是想多靠近萧木的世界一点点。

　　她掂了掂手中沉重的相机，那是萧木买给她的。当初为了支持萧木的事务所，秦溪几乎卖掉了自己的所有相机。后来萧木的事务所一举成名，他立刻买了一台几乎顶配的相机给她。

　　那天她很开心，为萧木开心，也为这台相机开心。那天她仰着头对萧木说：“萧木，有一天我会用这台相机，为你去拍下柯布西耶所有的建筑。”

　　她曾经想过，等这组作品拍好以后，一定要放到萧木面前，对他说：“看，萧木，这是我为你拍的。”

　　听了她的话萧木也看着她，笑得温柔。那笑容里带着一些温度，与萧木往常给秦溪那般彬彬有礼却又疏远的笑容截然不同。六个月前，秦溪接了一个公众号的邀约，到法国来拍摄柯布西耶的作品。那时她想，终于到了实现自己那句诺言的时候了。却没想到，在最终践行这个诺言之前，她就已经离婚了。

　　世界上最荒诞的事情莫过于物是人非。明明最珍贵的人已经不在，那些印记却都留在那里，提醒你的失去。那时的她如果知道这就是他们的结局，那她一定不会接下这个邀约。

　　想着二人便已经走到了马赛公寓的面前，许辰年盯着那座公寓楼许久：“秦溪，你挺会挑拍照的地方的，在这里拍，一定能把哥哥的挺拔伟岸拍出来。”言下之意，秦溪，你快拍我吧。

　　“真的吗？那你可不要让我失望”秦溪有些打趣。

　　“怎么会，你对哥哥我还没自信吗？”

　　“你就自由发挥吧，我来抓拍。”

　　秦溪拍的照片总是某个时刻的冻结。它们暗示过去，也意味着未来。她相机里的人总仿佛在那张薄薄的图片里讲着故事。看过秦溪在比利时拍的照片之后许辰年对秦溪的技术已经五体投地，当下便没有多想，就卖力地摆起了pose。

　　摆酷作为一个耗费体力与脑力的活动算起来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半小时后，许辰年浑身肌肉都已经僵硬，而秦溪因为扛着几公斤重的相机或站或蹲或趴，也已经气喘吁吁。

　　于是二人就席地坐在路边，打算休息一会。秦溪抱着那台笨重的相机，翻看着里面的照片，时而删掉一些，做着初步的挑选。

　　“秦溪，你的相机带wifi发射功能吧？来来来，快给我传几张，我要发朋友圈！”许辰年见秦溪翻看照片，不由得凑了过来。

　　秦溪连忙把相机的屏幕遮挡起来，摇摇头：“那可不行，这些相片，我都还没有处理过呢！”

　　“不需要处理！”

　　“只放出自己最满意的照片是一个摄影师的职业操守！”秦溪略带些骄傲地说着，下巴微微扬了起来。

　　许辰年瘪瘪嘴：“我没想要你的操守啊。”

　　秦溪看着他，一个劲想翻白眼：“我也没打算给你。”

　　接下来的日子秦溪就一直带着许辰年在巴黎的郊区，还有其余的小城市的城郊游览，参观柯布西耶在这个国家大多数的设计。许辰年对这些地方的荒凉程度深恶痛绝，曾经尝试过改变秦溪的心意，却也只是见识了秦溪的执拗。那个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秦溪，若是真的对什么事情上了心，便会生出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魄力来。

　　去萨伏伊别墅走过那条举世闻名的坡道，一直通向屋顶的花园；去朗香教堂静静坐下，感受着大小不一的窗户中，射出的来自上帝的光辉。

　　看得越多，秦溪就越觉得，萧木要成为柯布西耶那样的巨匠，也许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萧木太过于理智和谨慎，这些年他的设计大多以直线为主，有时也会引入圆，但都遵循着严格的几何关系。而柯布西耶不同，他的设计复杂多变，时而理性，时而感性，时而收敛，时而张扬，时而接地气，时而充满想象。他是一个怪才，一个疯子。

　　坐在回巴黎的火车上，看着窗外退去的一片片田园，秦溪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拍着这些建筑，总是时不时地就将她带到回忆和想象中去。胸中某处隐隐作痛。

　　幻想着，如果萧木在这里会是什么模样？他是不是会痴迷地触摸着这些建筑的材质机理，是不是会贪婪地用眼睛描绘这些房屋的每一个细节。他专注的侧脸，向来都能很容易地让人心驰神往。可是心驰神往过后，发现萧木并不在眼前，又会让她沉浸在难言的沮丧中。

　　这样的悲喜交集，已经让她感到了些微的疲惫与恐惧，让她想要逃离。有时候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没有那么爱萧木了。曾经的自己为了爱可以放下一切，理想，自尊，快乐。如今，怎么宁愿选择远走。

　　回到旅馆已经是傍晚，许辰年敲响了秦溪房间的门，说是想来看看这些日子拍的照片。秦溪也不推阻，大方地将那些处理好的照片放在了电脑桌面上。看着许辰年兴冲冲的样子，嘴角却忍不住地带了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果然，翻过一张又一张照片，许辰年原本面上的兴奋和激动逐渐凝结，最后他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中略有些怒意地看着秦溪：“为什么，这些照片上都是我的背影？”

　　秦溪忍不住露出了自己的十二颗牙齿：“背影比较有助于体现建筑的空间氛围。”

　　“秦溪！你耍我！”许辰年握着鼠标的手似乎已经要将手里的鼠标给生生捏碎了，亏他那样信任她。

　　“哪里，你不觉得你的背影很帅吗？”

　　“可是我的正脸更帅。”许辰年的脸皮厚度一直都是秦溪羡慕不来的。

　　“哦。”秦溪不以为然。

　　“秦溪！”许辰年有些气恼得把鼠标在桌子上拍了拍。

　　眼看许辰年又要打开啰嗦的话匣子，秦溪只得赶快打圆场：“就是因为你的正脸太帅了，放在照片里，大家都不会去看建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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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最近做设计遇到瓶颈了，只能写文刺激自己的灵感了，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