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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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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有人吗!”一个扛着砍刀的人敲了敲房门,没人应答,于是就转过头去问身后的人:“老大,好像没人,怎么办?”被称呼老大的人看着他,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再敲。”那人又敲了两三下,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可是老大,这都七八家了,这不会是个荒村吧……”萧蓬门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又省了一个字:“敲。”那人又任命地敲了两声,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一声:“谁呀。”
村里的晨雾还没散去,此刻静寂得有些荒芜的小村被包裹在一片浓雾中,悠悠远远的声音传来凭空出现了几分缥缈。扛着砍刀敲门的大汉手臂上肉眼可见的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此时清晨的凉风吹过众人的发稍,大汉不由自主地一缩后脖颈子,巡视一圈问向为首的萧蓬门:“老……老大,要不算了吧,我看这村子邪门的紧,不会有什么不干净东西吧。”萧蓬门理都没理他,继续盯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很快,那边出现一个白影,借着雾气的遮掩好像是直接浮在半空的。大汉往后挪了一小步,提着砍刀的手有些抖。那人越走越近,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谁呀,大清早扰人清梦。”众人这才看清来人头发半绾半散在脑后,发簪歪歪扭扭地吊着,未束的发丝从肩侧垂下。穿着一身洗旧发白的青布儒衫,衣襟半掩,腰带未束——一副刚睡醒的模样。长得倒是唇红齿白,眉若远黛,目似朗星。这般男生女相一瞧便是个富贵命。最关键是走到近处才看到地上的影子,让众人长舒一口气——活人,不用请高僧来的那种。
场面突然陷入安静,花缘客似乎是发现了这群人来者不善,带着一股杀气,懒散的面容崩了崩,露出一个谨慎小心的神情,目光疑惑地在几人之间飞快掠过,最后看向为首的萧蓬门——这人不言不语在一众面目狰狞的大汉里显得十分秀气而和善。“你们是什么人?”“俺们……”一个扛着砍刀的大汉拿手背蹭了下鼻子,甩着膀子往前跨了一步,按照正常流程拿手背抹了下鼻子——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在干嘛,痞里痞气地刚蹦了两个字就被他家老大给拦住。
萧蓬门拦住手下,朝他作揖道:“这位公子,我们是旁县的游人,途径此地,想讨口水喝。”萧蓬门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人不能用一般的粗声粗气地与他说话,果然花缘客听完,也回了一礼,把众人往村里引——他终于从树后面出来并放下了随手抄起来的扫把。“老大我……”大汉搔了搔头,踟蹰道。萧蓬门暗暗瞪了他一眼,低声道:“阿悬,别吓唬人家。”“老大我没吓他,他自己躲树后头……哎呦,老大你干嘛打我……”大汉中气十足的“小声嘟囔”一字不漏的全落在了人家的耳朵里。萧蓬门打算不理这个糙汉子,往前赶了几步,和花缘客并肩:“在下萧蓬门,敢问公子姓名?”“花缘客。”礼貌性的答完他的话就把头一扭,一副“我不愿意搭理你”的模样。萧蓬门随意地四处张望着,这里的稻田看起来并不荒凉,像是有人在打理着的,和荒凉无人的小村并不搭。像是看不懂他的眼色,萧蓬门还在和花缘客努力搭话:“贵村为何如此荒凉?”花缘客暗自觉得好笑,心说就这村雾霭沉沉,寂寥无人的模样,可真和“贵”没啥关系,这兄弟为了套他的话也是够能睁眼说瞎话的。花缘客朝他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您有所不知,我们村里都是些小老百姓,从祖上开始就是农籍,若不是这官府征收的粮税是见年高,谁愿意舍下这土地去城里做小买卖入了商籍?眼见着这村里的人是见天少,现在啊,也就我这一个穷酸书生还指望着能混些功名,守着这一屋子的书,在这村里苟延残喘啦……”萧蓬门听完一愣,也跟着摇摇头,叹息道:“奸臣当道,欺压百姓,民不聊生。哎……”“哎……”“哎……”
去竹舍的这一路上,两个人认认真真演着戏没再说话,光跟那互相叹气。
“诸位请坐,我去给各位倒水。”花缘客把萧蓬门引到上座坐定,阿悬把砍刀往竹舍的小桌子旁一立,竹舍是给孩子们上课的地方,桌椅都很小,一把大砍刀立在那,刀柄都比桌面高出一截。一堆五大三粗的大汉往狭小的空间里委委屈屈盘腿一坐,把桌与桌之间的空隙占得满满当当。花缘客看了想笑,无奈要保持现在一脸悲愤的表情,只好扭过头背着萧蓬门借着抬手揉眼睛姿势用衣袖掩住嘴偷笑,顺便努力调整表情。借着衣袖间的空隙,萧蓬门刚巧看完了那个一脸悲伤的人是怎么偷笑又努力平复表情的全过程。一直板着脸的人此刻的轻笑像是林间破开重雾洒下的月光,好看的紧。萧蓬门有些莫名心虚地别过脸,眼神就落在了自己手下那群推推搡搡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塞进桌椅间的大汉。萧蓬门闭眼挑眉,也赶紧扭头背对着花缘客——真是惨不忍睹……惨到他也快忍不住了。
萧蓬门赶紧朝阿悬递了个眼色,让他带着人跟着去打水去。一群人仿佛得到了救赎,站起来勾肩搭背地拿着水袋出去打水去了。
这村里就这一位文弱书生,看他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模样,显然是抓不到壮丁了。沸水冲进瓷杯滚过一番,茶叶在水中翻滚着舒展开来,清水也渐渐染上透亮出翠绿。萧蓬门盯着瓷杯上的白釉墨竹低头思量着,花缘客仿佛是完全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端坐一旁兀自拿着小蒲扇让桌上小炉的火更旺一些,烧开瓷壶里的水。大汉们一人捧着一个小小的瓷杯,盯着水发呆,谁也不敢出声。竹舍里突然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火苗偶尔发出一声“噼啪”。“安康?”花缘客看向结束了思考突然出声的萧蓬门:“嗯,本来是想送给村里的老太爷祝寿的。可惜还没送出去,老太爷一家就进城失了消息。”萧蓬门微微一愣,继而又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点点头:“也是,如今乱世,送‘寿比南山’倒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一转头就看见花缘客正呆呆地盯着他看,好像他刚刚喝茶把茶叶弄脸上了一样:“怎么……啊,我瞎说的,你别在意……”“没有没有。”花缘客突然惊醒一样,低头喝了口水:“您说的很对。”
萧蓬门放下杯子,打量竹舍四壁挂着的字画:“原来这深山之中还有这样的风雅之所。”“不过是自己写些附庸风雅罢了,原先还用来教几个孩子,如今……”花缘客连连摆手。 “先生此处依山傍水钟灵毓秀,我兄弟几人游玩至此,想借这青山绿水之处暂留些时日,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萧蓬门放下杯子一脸的笑意盈盈。花缘客微微一愣,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说村民全去了县城,这里无人,留下几个到此地的游人也无可厚非;更何况,那句“安康”与“寿比南山”让他有些动容。
“收拾东西,进屋住。”躲在树荫下的大汉们正一人捏着一个秀气的小竹杯喝水,宽厚的手指和小巧的竹杯成了可爱的对比。一扬脖,还没觉出“喝”呢,水就没了,让几人十分无奈。正准备回去换个大壶打水喝,就看见他们头从那位“先生”家出来,一边往竹舍隔壁的屋子走去,一边落下这么一句话。几位大汉对视一眼——走兄弟,进屋抱缸喝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