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的成长之路》木下百华

3、第三章

　　玉仙听到此话，忽然跑到卢氏的床榻，跪在地上，趴在卢氏的手臂旁边，满眼撒泪，大放悲声，李安用袖子拭了一下泪水，喑哑道：“昨晚还好端端的，咋说没就没了？”

　　季阳此时并无“死”的概念，看到玉仙和李安哭的一塌糊涂，浑身不由自主的袭来一阵战栗激流，脑中轰隆一下，好似天地突变日月颠倒一般，往窗外张了张，只见东方天空上浮着斑斑块块的橙黄纱云，楼下的行人小贩的繁闹声又从窗户处钻了进来，如今眼到之处耳听之声与无数个昨日相似，但今天独独有了意味深长的寓意，好像身在梦中不知归往何处，当时他没有哭出来，只是抱着他娘

　　玉仙把季阳哄睡着之后，不由得开始回忆起三年来她和卢氏在钱塘县生活的点点滴滴，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瞬即逝的光芒，她用巾子揾掉泪水，对李安说：“娘自元阳少爷下落不明之后，就染上了肺病，多年苦试汤药未得一孕，染上了瘫软症，而季阳少爷的来到是治娘的良药，这才两年就发生了老爷死去家道中落的事情，自来到钱塘这三年，哪天不是拼命仿线做鞋，从不歇息，就前一个月，她突然晕倒，我要请医来治，她说老症了治不好的不必浪费汤药，唉～说起来是我照顾不周”

　　李安走近玉仙，把手抚在玉仙的肩膀上，玉仙则依势倚在了李安的身上，李安柔声劝道：“凡事有命，这不怪你我，人死如灯灭，我去香烛店买些物什”说完拍了拍玉仙的肩膀就去了街上

　　李安出了大门，看到街上人流如织穿梭不休，稍热的东方火球悬在天上，如果不是今天早上夫人辞世，那么这一天便和往常一样普通

　　忧忧悒悒的走进了香烛店买了些麻绦孝帽果品点心，香烛冥纸，金银锭之类的便往匆忙往家赶回

　　玉仙牵着五岁的季阳带着孝帽穿着孝服站在土坑前，季阳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的红土中栽着稀疏的柑橘树，青涩的树叶下钉着一团青红不接的涩橘子，一只杜鹃鸟的凄厉歌声自远处传来，抬头望望红霞遍布大半个天空，无论人间发生什么生老病死苦痛离别，今日的太阳仍会升起，季阳收了目光，看着湿软的红土，好像凝固的血液的一般无情，不禁刺红了双眼，拉了拉玉仙的手，问：“姨，俺娘埋了，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玉仙低头看看扎着总角的季阳，良久回道：“不会的，娘放不下你，会去梦里来看你”

　　处理了卢氏的丧事之后，李安仍旧在门口卖些杂货，玉仙也不停地坊线赚钱，季阳则坐在玉仙的旁边看书，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不紧不凑

　　窗外的星空不觉换了几百个日夜，时光的脚步向前走了两年，这一天，穿着杏黄圆领宽衫，蔚蓝扎脚裤的季阳拎着一条草鱼跑在街市石拱桥上，石桥上的买猫屋的小贩，用奇怪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他的额头上渗着滴滴汗水，穿黑麻丝布帛鞋的小脚穿梭在行人之中，玉姨怀孕了，他听安叔的话去了镇上买鱼

　　一回到家，匆忙的把草鱼放进小厨房的水盆里，接着抄起缸里的水瓢灌了一瓢水，用袖子擦擦嘴就进屋去了

　　玉仙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脸上浮着温柔的笑，向着季阳招招手，季阳轻轻走了过去，膝盖折在地上，玉仙温声说道：“累你了，少爷”

　　季阳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得，说：“姨，我一点儿也不累”

　　玉仙轻轻的抚着他的头，眼中显出无限爱怜来，温声问道：“你想进学堂吗？等你安叔回来，就让他带你进学堂”

　　季阳欲言又止，心中虽然想去，但又一想安叔生意不好门庭冷落，遂摇了摇头，方说：“娘教我的字够了，我不想学了”

　　两人正在说话时，李安拎着两包药和一大包炭回来了，他黄瘦的脸上笼罩着惆怅，一见玉仙和季阳，立刻眼笑眉舒，轻轻的走进了小厨房去做饭

　　到了晚上，李安趴在玉仙的大肚子上一边听胎动，一边说：“你知道咱家已经拿不出多少钱来供少爷去学堂，现在正店里有了日用杂货还有花样，我的摊根本问人问津，今天在西街头遇到福果儿，他今在县令手下谋生，贩些禁物，茶盐香草之类的，等你生产之后，我有心跟他坐商船去跑跑北方”

　　玉仙听言，脸上忧戚起来，问：“到时候就留我和哥儿在家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想老爷在世助人帮人称名于乡里，可为何一被套上朝廷奸党之羽翼的污名，和咱老爷要好的商户官家通通翻脸不认人了，这世道，果是世态炎凉”李安躺在了床上，千吁万叹道

　　玉仙望了一眼季阳的房屋，见房灯已灭，才说：“世人皆是如此，随众罢了，只要奸党名列没有了老爷之名，少爷将来取仕入朝便会少些障碍，咱们又何必去管乡里是如何谈论的，流言蜚语不过一时罢了，真正知道实情的又有几人？”

　　李安翻了个身，正对妻子说道：“我想送哥儿去富阳县，老爷的好友鲁照亭在那里开了间茶坊，听说生意很好，当年他与老爷厚情相契，老爷也曾赠他五十两银钱做生意之用，想来哥儿跟着我们不会有出头之日，倒不如把哥儿送到他那里吧？”

　　玉仙忧戚的面容上又添了不舍的离情，思索了半晌，方回道：“再等一个月吧”

　　时光在朗朗的叫卖声中绕过，在石桥孩子们的嬉闹之中溜走，不觉一月的光景流过，玉仙挺着臃肿的肚子为季阳整理包袱，此时的季阳刷牙洗脸完毕，穿戴一新，红彤彤的小脸上愁眉不展，他先是跑到小厨房看看李安，见李安在为他准备践行饭，又匆匆跑到房里去瞧玉仙，见玉仙忙着装笔纸玩具，他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奔向玉仙，哭着说：“姨，我可以在家为你做饭洗衣服照顾娃娃，你不要让我走”

　　玉仙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拿巾子轻轻擦拭掉季阳的眼泪说：“少爷，我和你安叔没本事，人往高处走，你到了你鲁世叔家里，一定要勤快，多向他学习，不拘你将来为官为商，总比跟着我们好”

　　季阳听了，好如落在沙地里的滂泼大雨一般，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心上，他吸了吸鼻子，说：“可是我舍不得你们”

　　玉仙把季阳搂在怀里，她感激老爷一家的救命之恩，当年她衣衫褴褛卖身葬父，是老爷和夫人安葬了她的父亲，又待她如同亲生一般，她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说:“离开这里了，你只会一时难受，但是不要害怕，因为慢慢的你就会忘记这里”

　　当晚，玉仙与李安为季阳做了一桌子鸡鱼肉汤，三个人如往常一般的平静吃饭，次日，东方天空才破开条条红云，撒出祥和静谧的光辉，早茶铺的白头夫妻轻手轻脚的推着木车子路过门口，此时城镇还在睡梦之中，李安背着包袱，牵着季阳，季阳手里拿着他娘送的磨罗孩儿，玉仙没有去送，但一直站在窗口看着季阳的背影，离别时没有说一句再会珍重的话，当季阳因不舍而回头时，玉仙则带着笑挥着手，季阳亦笑着挥手回复